圖文:影子
昨天和母親通電話,母親說老屋要拆了,別人都簽過合同了,我說那你們也簽吧,胳膊拗不過大腿。掛上電話,心里一陣難受,小院最終還是要拆了。
老屋還是父母結(jié)婚時的房子,已經(jīng)四十多年了,幾經(jīng)修葺,如今父母還住在里面。
父母結(jié)婚時的老屋還是很風光的,七十年代后期,農(nóng)村還都是土房子,而老屋是青磚混瓦的,在莊上還是不多的。那時候的父母也是風華正茂的,父親英氣逼人,母親的臉還是圓潤飽滿的。
后來,我們姊妹三個在這小院中相繼出生,歲月一點點的侵蝕著父母的容顏,父親的眉宇之間有了煩惱,母親的臉也不再飽滿了。一如風雨一點點的侵蝕著老屋,它也漸漸變得滄桑起來。
當時家里還沒有院子和配房,只有三間堂屋和一間簡陋的鍋屋。父親還是民辦教師,一個月工資才幾十塊錢。母親因為被三個孩子贅著腿,什么也做不了。
小時候的我常常在深夜的半夢半醒中,聽到父母沉重的嘆息和低聲的對話,你腰里還有多少錢?我腰里還有多少錢?這僅有的錢怎么把剩下大半個月的日子給過了??赡苁且驗樾r候營養(yǎng)不良,姊妹三個從小就體弱多病,對于已經(jīng)困頓如此的家庭來說,那就是雪上加霜。
在我們大一些的時候,母親決心要改變這種窮困的生活。大概是92年或者是93年的時候,不識字的母親去了北方姑姑工作的城市去開了小吃店,其中的艱辛就不再細說。三四年的時間,母親用開小吃店掙的錢,翻新了院子,蓋了三間過堂。
這就是1996年7月份蓋的過堂,當時為了省人工費,過堂的地坪都是父親自己打的。過堂東邊那間是雜物房,西邊那間是我和我姐姐的臥室兼書房。上大學之前,我一直都是住的這個房間。
當時特別高興,終于有了自己的房間,父親還花了200塊錢給我們買了個帶寫字臺的書架,我和姐姐就在這寫完了初中高中六年的作業(yè)。12歲的我,趁著水泥沒有干,在大門口的石墩子上,用小木棒歪歪扭扭的刻上“1996.7”,現(xiàn)在這串數(shù)字還在。
后來,我們姐弟三人相繼考上大學,離開了這個小院,我們的家庭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三個孩子都上大學,對于一個農(nóng)村家庭來說是一筆非常大的開支。那時候,父親雖然已經(jīng)轉(zhuǎn)正,每個月工資也就一千多點,只夠我們上大學的生活費,母親在鎮(zhèn)上開小店,只能賺個家里的柴米油鹽。
后來,母親白天開店,下午回家養(yǎng)蠶,過堂的西屋被改造成蠶屋?;丶业谝患拢褪侨サ乩锊缮H~,采回來再用清水洗干凈,晾干才能喂蠶,不然蠶寶寶容易生病。喂蠶經(jīng)常要喂到夜里十二點,一季也就賣七八百塊錢。
當時,家里還養(yǎng)了兩頭母豬,下豬仔賣錢。即使這樣沒白天沒黑夜的干活,家里還是欠了不少外債。
那時候我是不喜歡這小院的,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村上都相繼蓋起了樓房,小院夾在林立的樓房中顯得局促又狹小。而父母所有的積蓄都用來供我們讀書了,哪有錢翻蓋老屋。
直到我和姐姐大學畢業(yè),家里的情況才略有改善。母親不養(yǎng)蠶了,在家弄了三個大棚種木耳,忙的時候舍不得雇人,凌晨四點就起來干活。父親的工資也漲了,一個月有兩三千了。
十年前,何先生第一次去我家。母親說,等一等再來,把家里收拾一下,別讓人家城里人住的不習慣。我說沒關(guān)系,他知道咱家的情況,不介意。
母親執(zhí)意要收拾房子和院子,說不能讓閨女太沒面子。后來我才知道,父親母親用家里僅有的兩萬塊錢,把堂屋裝修了一下,老門扔掉了,又打掉幾塊磚,換了新式的門,窗戶也扒了,擴大改成了城里的那種推拉窗,這樣房子里面就亮堂多了,水泥地坪換上了瓷磚,還吊了頂,在房子里面真感覺不到這是老房子,只有半米多高的石頭地基,還能隱約看出來老屋的歷史。
父母把我和我姐的房間改成了盥洗室,裝了太陽能熱水器、陶瓷洗臉盆、花灑淋浴噴頭、抽水馬桶,和城里一樣。父親和母親用僅有的能力,努力維持一個家庭的體面。
如今堂屋的房檐下還放著母親當年的嫁妝,兩個木箱子,紅色的比較小的那只里面放著父親的書,還有九幾年教書用的教材。
院子里還放著大家族當時最值錢的家當——手扶拖拉機。
幾年前在小院里拍的全家福,如今我們已長大,父母變老了,小院也布滿了滄桑。
當小院真的要拆遷了,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心如此不舍,小院風雨四十年,也是父母辛苦的四十年,是一個農(nóng)村家庭相濡以沫的四十年。 一磚一瓦,每一個老物件都在訴說著我們成長的故事。每一間房、每一件家具,都是父母半生辛苦操勞的見證。
小院,以后只能夢里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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