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月25日，外孫期末考試。下午我去接他，問他“考得怎么樣？”，外孫興致勃勃地高聲叫喊：“very very good！”我心想，非常好恐怕不太可能，就憑他的粗心，不錯一兩題都不正常。
考試成績下來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外孫的數(shù)學考得不好；但又出乎我所料，不是錯一兩道題目，而是錯了四道題目。而且錯得離譜，錯得不應該。
雖然現(xiàn)在不讓老師公布成績，禁止公開排名，但老師怎能輕易放棄“公布成績”“點評學生”這一“特權”。于是，老師在家長微信群里說：“如果想知道孩子錯題的，請私聊……”就這樣，我們很容易地拿到了外孫的考試卷。
面對外孫的錯題，全家人（包括我在內(nèi)）眉頭緊鎖，很不開心。
我把外孫叫到面前，讓他看這四道錯題，然后問他正確答案，外孫仔細看了題目，然后把正確答案一一告訴了我。我心里在怒吼：既然都會做，為什么考試的時候就錯了呢！但我知道，我不能發(fā)火，一旦發(fā)火，我所說的一切都不再是教育而是“訓斥”了。
不能發(fā)火，我只好讓自己陷入沉思、進行反思。
二
每個成年人都不希望自己失敗，因為失敗意味著自己的努力白費，意味著不成功。因此，每個成年人都害怕失敗。這種害怕失敗的心理折射到家庭教育中，就變成了看不得、容不得、不允許孩子失敗——盡管我們自己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失敗過。不僅如此，我們還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其他孩子更優(yōu)秀。正如美國薩米特中學的創(chuàng)辦者戴安娜?塔文納在《準備》一書所說：“雖然社會對每個人的要求都一樣，但你必須比其他人做得更好?！庇捎诿總€家長都這樣想，學校原本應該是孩子成長的樂園，在家長的心里卻成了“廝殺的決斗場”。然而對于這些，孩子們是一無所知的。所以，天真無邪的外孫從考場出來才會開開心心地大聲叫喊：“very very good！”我猜測，他發(fā)自內(nèi)心呼喊的不是考試成績，而是“終于放假了！”
三
我們不允許孩子失敗，貌似有著充足的理由——為孩子的未來負責。對此，戴安娜?塔文納分析得很透徹：“經(jīng)濟變化所帶來的影響持續(xù)發(fā)酵。原本根深蒂固的、依靠土地和耕種為生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逐漸消亡，取而代之的是工業(yè)、高科技農(nóng)業(yè)以及全球化競爭。你必須完成高中學業(yè)。此外，僅憑高中習得的技能就想要找一份好的工作變得越來越難，因而，僅僅分數(shù)及格是遠遠不夠的——為了抓住機會，你必須表現(xiàn)得非常出色。如此一來，轟轟烈烈的大學招生如‘核軍備競賽’般順勢開啟，高中畢業(yè)不再是最重要的事，被一所好的大學錄取才是?！?/span>
或許很多家長都會說，讓孩子“考取好的大學”這個目標沒有錯?。≌\然，這個目標本身沒有錯，但是為了這個目標而不惜一切代價，甚至不惜毀掉孩子的童年和青少年的正常成長，恐怕就事與愿違了。因此，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是為孩子負責嗎？我們能負得起這個責嗎？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我們應該做的、能做的是什么，我們清楚嗎？如果連這些最基本的問題我們都沒有搞清楚，我們的教育將會把孩子引向何方呢？
四
我們擁有最勤奮的教師隊伍，我們擁有最操心的家長群體，但是“勤奮”和“操心”如果用錯了方向，也就偏離了教育。從這個意義上說，教育（學校和家長）正在破壞著教育恐怕并非危言聳聽。
以外孫為例，粗心、好動、調(diào)皮是這個年齡段孩子共有的特點。不經(jīng)歷這些或許孩子真的得不到成長。這些道理我們都懂得，可我們依然不能容忍孩子經(jīng)歷這些。學校教育設定了一系列標準，要求孩子要做到，同時要求家長配合學校按這些標準培養(yǎng)孩子。學校和家庭聯(lián)手打造了一架龐大的機器，這架機器負責加工出統(tǒng)一規(guī)格的“產(chǎn)品”。正如《準備》中所說：“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他們的行為看上去非常合理，但實際上毫無意義。最終，我們會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孩子僅僅掌握了一部分知識。在這個過程中，他們變得失去了興趣，失去了動力，精疲力竭，哪怕有些人的分數(shù)和成績還不錯。老師的夢想也破滅了，曾經(jīng)投身教育行業(yè)的一腔熱血已經(jīng)逐漸冷卻，有人放棄了教書，或者不再去關注全體學生的成長，只要某些學生取得了成功就心滿意足?！蔽也坏貌徽f，《準備》中的這些觀點是振聾發(fā)聵、發(fā)人深省的。
五
是讓孩子健康快樂地成長，還是讓孩子拼搏成功，這似乎成為現(xiàn)今家長的兩難選擇。我坦率承認，長期以來我也是在“兩難選擇”中左右搖擺。非常有幸的是，我讀到了戴安娜?塔文納的《準備》這本書。戴安娜?塔文納經(jīng)歷了和我們一樣的痛苦，但她沒有向現(xiàn)實妥協(xié)，而是想把“兩難”變成“雙贏”。于是，她創(chuàng)辦了薩米特學校。薩米特學校的宗旨可以概括為一句話：“我們并不需要為孩子在成功和滿足感之間做取舍，因為他們可以擁有全部?！闭驗槿绱?，《準備》這本書給了我震撼，讓我看到了理想教育的曙光。作為從事教育四十年的教育工作者，我深深地知道，辦這樣一所學校很難、很難，但令人欣喜的是，薩米特學校已經(jīng)取得了成功；更重要的是，薩米特學校的成功是完全可以復制的。作為教育工作者，我們是時候該做些什么了。
回到本文的開頭，外孫的數(shù)學沒有考好，這真的沒有什么。接下來，我及家人要做的是；培養(yǎng)外孫自主學習和反思的能力，從而讓他逐漸明確自己未來的生活目標：既要堅定地走向成功的彼岸，又要為不確定的未來做好必要的準備。
我想告訴我的家人：外孫沒有失敗，他只是在走八歲男孩應該走的路。換個角度說，他這次數(shù)學考試失敗，也不過是在為未來做“準備”而已。
2021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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