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南靖的風光確實好，車剛進入南靖，便被秀美的山巒、清澈的溪流、蒼翠的竹林、碩大的古榕所組成的美景陶醉了。然而，更讓人癡迷的還是南靖的土樓。
無論是依山傍水而建的土樓，還是混雜于現(xiàn)代建筑間的土樓，甚或是掩映在綠樹修竹、坐落在阡陌茶園的土樓，進入視線的那一刻，都讓人咂舌瞠目，驚嘆不已。此時的我，腦海中禁不住浮現(xiàn)出未來前，在網(wǎng)上瀏覽到的詞匯：東方古城堡、世界建筑奇葩、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建筑模式，等等。
直到站在了土樓群前，我覺得這樣的贊譽并不為過。如果不來福建，絕對看不到這石為基土為墻，既是城堡又是家園的純土木結(jié)構(gòu)的，古樸而又別致的古建筑群。
一位作家曾生動地描繪說：“土樓是個句號，卻引出無數(shù)的問號和感嘆號?！备忻绹鸫髮W(xué)一位建筑設(shè)計師贊道：“土樓是客家人大膽、別具一格的力作，它閃爍著客家人的智慧?！?/p>
為了探究土樓，我們重點參觀了建于清代雍正年間（1732年）的和貴樓和建于清宣統(tǒng)元年（1909年）的懷遠樓。
和貴樓是一座5層（21.5米）高，占地1547平方米的長方形土樓。走進土樓，經(jīng)人提醒，我與游人立于樓內(nèi)河卵石鋪就的天井地上，感覺腳下如踩棉絮，卵石縫隙有水滲出。在這樣的沼澤之地，土樓竟然屹立200余年而堅固不催，保存完好，有誰能不稱奇、不嘆服客家的先人們，那過人的智慧與高超的工藝呢？
懷遠樓依山傍水，更有一番令人稱奇的絕妙。雖占地不及和貴樓，僅為1384.7平方米，樓高也不及和貴樓，只有4層（14.5米），歷史更不如和貴樓長，僅100余年，可它的造型卻區(qū)別于和貴樓的長方形而為圓形。設(shè)想在一百年前，能夠建造出誤差極小的圓形建筑，該具有何等的聰明！更何況，此樓不僅雕梁畫棟盡顯藝術(shù)之美，土木建筑更處處體現(xiàn)出了工藝的精湛，圓中有圓的雙圓土樓模式，在現(xiàn)存土樓中絕無僅有。
土樓最令人稱奇的在于一個“土”字。土樓除以石為基礎(chǔ)外，主體建筑既無鋼筋又無水泥，全部使用黏質(zhì)沙土夯筑而成。歷盡百年滄桑、倭匪襲擾、風吹雨蝕、地震搖撼而巋然屹立，這能不說是個奇跡嗎？
更讓人稱奇且敬佩的，是創(chuàng)造并捍衛(wèi)奇跡的客家人。土樓作為客家人引為自豪的建筑，堪稱福建閩西民居的瑰寶，它不僅僅是一種建筑，同時也糅進了人文因素，數(shù)十戶、幾百戶人家同住一樓，充分反映出客家人聚族而居、和睦相處的家族傳統(tǒng)。因此，一座土樓，便是一部鄉(xiāng)村家族史，土樓的子孫往往無須族譜，便能侃侃道出家族的源流。此外，就地取材，用最平常的材料筑成高大的樓堡，化平凡為神奇，又體現(xiàn)了客家人征服自然過程中，匠心獨運的非凡創(chuàng)造。
客家人讓人由衷敬佩，還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图胰嗽臼蔷幼≡谥性臐h族人，為了逃避匪患、旱澇災(zāi)害而舉家大批南遷。然而，即便遷至閩西，當?shù)氐姆吮I仍然襲擾不斷，族群間的爭斗也是此起彼伏，而更為殘酷的是倭寇的來犯讓人不堪忍受?；诖?，才逐漸誕生了以防御侵犯、保護家園為目的的土樓?？墒?，自共和國成立后，國家進入了和平年代，人們不用再擔心匪患，更沒有了來犯之敵，和諧的社會也避免了族群的爭斗，如此完全可以將土樓拋棄或荒廢。尤其在改革開放之后，國家走上了發(fā)展的快車道，客家人也和全國人民一道過上了越來越富裕的生活，所以，完全有理由將土樓改建成現(xiàn)代化的樓宇?？墒?，客家人卻固執(zhí)地守護著原始落后的土樓，在十幾年前抑或幾十年前，難道他們就預(yù)測到會掀起舉國上下的旅游熱嗎？他們真的猜測到，土樓會成為人們爭相光顧的旅游景點，而為他們引來滾滾的旅游財源？一位憨厚的看管土樓的客家老人，十分坦誠地告訴我們：我們想到的只是祖上留下的土樓，不能在咱這一輩毀掉，它們是歷史的見證。
話雖樸實，卻讓人唏噓不已，感慨良多。我不由得想起我的故鄉(xiāng)的那些土圍子。我是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東北人。記得童年的東北有很多與閩西南靖的土樓十分相似的土圍子，一個村落被干打壘的高高的黃土墻圍起來，土墻的四個角還筑有酷像長城烽火臺的炮樓。厚厚大大的墻門外，還流淌著護墻河。護墻河上那能升能降的吊橋，更增加了土圍子的安全與神秘感。土圍子里住的幾十戶人家，基本都是同宗的本家，本家間和睦相處，同甘苦共患難，一心保護著自己共同的家園。土圍子的堅固性和審美性都不比土樓遜色。遠處看土圍子，比土樓雄偉高大許多。記得小時候，人們曾在土墻之上趕著拉石磙子的毛驢給莊稼脫穗……這足以說明，土圍子的墻要比土樓的墻厚得多，堅固得多。遺憾的是，東北的土圍子沒有毀于兵荒馬亂的年代，而消失在解放后的太平年間。我無數(shù)次地扼腕惋惜，如果土圍子能保存到現(xiàn)在，哪怕是一兩處，也不乏像土樓一樣成為人們參觀憑吊的一處風景?？上У氖?，尋遍東北大地，連個影子都找不見了。查遍網(wǎng)上信息，也沒看到對東北土圍子的詳細介紹，更談不上研究考證了。
惋惜與失落，更讓我對客家人對土樓這一歷史遺產(chǎn)保護的敬佩。說也湊巧，我在參觀和貴樓時，正遇上五六位客家人在對土樓進行維修。我看到他們沒用水泥，也沒使用任何現(xiàn)代工具和材料，而是用手抹、用瓦刀鏟，來修補殘破的瓦。他們說得好：祖上留下的土樓啥樣，我們就繼續(xù)讓它啥樣。由此，又讓人感慨萬分，我曾看到一個北方古鎮(zhèn)，曾打著保護的旗號，以修舊如舊為說辭，將大片大片明清古宅夷為平地，又在原址重新修建起來，看著確實好看，可那已經(jīng)不是什么古建筑了。
可喜的是，這里土樓沒有遭此厄運，無論是具有百年歷史的土樓，還是已歷盡千年風雨的土樓，凡是在閩西的土樓都被完好地保護了下來，使這一歷史建筑瑰寶，成為了世人贊譽的真正的歷史建筑，它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世界遺產(chǎn)名錄，都是受之無愧的。
峰巒疊嶂間、青山綠水旁，那黃墻黑瓦的南靖土樓喲，將永遠珍藏在我和所有親近過你的人們心中，如夢如幻，如醉如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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