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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里的舅媽們

華豫之林 >《待分類》

2022.06.13 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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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里的舅媽們

作者|云帆

舅媽，安陽話叫妗子。妗子和丈夫家的外甥或外甥女是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一般也不太親。我有五個妗子，且從小和她們一個大院里住著，朝夕相處，所以親如一家。如今妗子們都走了，每每想到童年時光，她們都不會缺席。

印象最深、常常在眼前出現(xiàn)的情景就是午后的暖陽里，五個妗子在寬敞的大院子里鋪個席子，或各自拿個小板凳，圍坐在一起聊著天兒做著手里的針線活兒。如果是誰家做被子，她們會一起幫著做?；蛘吒髯宰鲋抟?，納著鞋底兒。冬天和春秋天，她們會跟著太陽地兒挪動著位置，夏天則躲著太陽走，找陰涼地兒坐著，為一家老小做著手中永遠(yuǎn)也做不完的針線活兒。

五個妗子解放后都沒有出去工作，都是全職太太，每天都是圍著鍋臺圍著舅舅和孩子們轉(zhuǎn)。只有這午后的時光屬于她們自己，手里既有活兒干著，又以最放松的心態(tài)聊著她們最喜歡聊的家長里短和柴米油鹽。每天的午后，大院里都充滿了她們的歡聲笑語。我總是搬個小板凳坐在她們旁邊，跟著她們學(xué)習(xí)著居家過日子必須會的針線活兒，也學(xué)習(xí)著人情世故。

我姥姥家頭些年人丁不旺。我大舅家有兩個女兒，二舅家一個女兒，到了三舅，沒兒沒女。到四舅這里才開始有了男丁，五男二女，五舅家五女二男。如今的年輕人，有一些人選擇了丁克，圖個輕松自在。可在那個年代，女人不能為夫家生個孩子，該是多么尷尬的一件事情。為此，三舅總是借酒澆愁，沒少和三妗子吵吵鬧鬧。三妗子一輩子最不容易。在旁人眼里，沒兒沒女的三妗子一生一定會過的凄凄慘慘，可是，一輩子不向命運(yùn)低頭的三妗子硬是把苦日子過出了花兒。聰明能干的她把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凈凈，打理的井井有條。她養(yǎng)了一群雞，每天精心喂養(yǎng)著它們。一個院里都經(jīng)常分享著雞蛋吃。她高興了喂它們時給它們說說笑笑，打牌輸了或者有不順心的事兒了，就拿它們?nèi)鰵?。每天聽著她說的熱熱鬧鬧的，不知道的以為家里養(yǎng)著一群頑皮的孩子呢。她喜歡剪窗花，過年時全院的窗戶上都貼著她剪的漂亮的窗花，街坊鄰居也都來找她要花樣。三舅不喝酒不找茬兒時，她好生伺候著，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三舅喝了酒找茬兒發(fā)泄時，她一句不饒，理直氣壯地維護(hù)著自己的尊嚴(yán)。

從我記事兒起，三舅家就有和我們兄妹年齡相仿的姐弟仨，他們叫三舅和三妗子姥姥姥爺。我一直以為那是他們的親姥姥姥爺。長大些了才知道那是我大姨家的外甥外甥女。因大姨英年早逝，沒人幫助忙于工作的大表姐照顧孩子，所以無兒無女的三妗子接過了這項(xiàng)工作。他們老兩口兒待孩子之好，勝過了親生的姥姥姥爺。

在這個大家庭里，三舅和三妗子并沒有感覺到無兒無女的孤單。有文化的三舅最受孩子們喜歡，一到晚上，全院兒的孩子都聚在他家聽三舅講故事。當(dāng)聽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時，我們都嚇得不敢回自己屋，三舅和三妗子得一個個送我們回屋。

大妗子二妗子都是小腳女人，總是服服貼貼地圍著舅舅們轉(zhuǎn)。三妗子是個暴脾氣烈性子，她是半大腳，估計(jì)是裹腳時自己偷偷放開的緣由吧。身板筆直長得高高瘦瘦的三妗子，心直口快，說話大嗓門，得理不讓人，愛抱打不平。街坊鄰居誰家受了欺負(fù)，遇到了不講理的人，一叫三妗子，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就去幫忙了。她不僅大嗓門吼著，還一蹦老高，活脫脫就是《朝陽溝》里的二大娘。但我知道三妗子又是極柔軟的人?？措娪啊陡]娥冤》時，得拿兩塊手帕抹眼淚。她不怕誰厲害，但看不得誰可憐。

晚年的時候，五個舅舅都先于五個妗子走了，剩下了五個妗子做伴。也許是上帝照顧無兒無女的三妗子，她是最后一個走的，走的最自尊，最沒有痛苦。她90歲時，我路過東關(guān)街，還遇到三妗子?著菜籃子買菜。原來一直盤著頭發(fā)漂亮洋氣的三妗子變了發(fā)型，梳成了肩發(fā)頭，雖滿頭銀發(fā)，卻精精神神地走在街上。全院子的侄兒侄女們回老院子時都會給她帶去禮物。她像對待親外甥一樣帶大的我大表姐家的兒子成了大老板，時?？赐訚?jì)她，并一再要求接走她同住，給她養(yǎng)老。但三妗子一直堅(jiān)持獨(dú)立生活，不麻煩后代們?；盍司攀鄽q的三妗子直到最后兩個月才臥床不起，當(dāng)老板的外甥雇了保姆專門照顧她，加上侄兒侄女們的守候，一輩子利利索索、干干凈凈的三妗子體體面面的走了。

葬禮上，雖然三妗子沒兒沒女，但侄兒侄女們都來為她送行。我因沒在安陽而沒能到場送她最后一程，留下了終生的遺憾。

那個熱熱鬧鬧的老院子給我留下了永遠(yuǎn)的記憶，五個妗子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回憶和永遠(yuǎn)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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