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舉一個例子,第71條前半段(太陽病,發(fā)汗后……,至“胃氣和則愈”)其文有證而略脈,則屬于“賓文”。下半段則脈因證治齊備,而屬于“主文”無疑。 這一條的“假賓定主”文法,較第70條的義理為勝。第一、糾正了時醫(yī)一見咽燥口渴、動手輒用滋濡之弊。第二、清晰地指出了下焦太陽蓄水、小便不利的口渴病變?yōu)闅獠换颉?/div> 結(jié)合臨床而論,蓄水而津液不化的口渴反用生津止渴之藥治療?臨證所見為多,試舉一例于后。 患者張××,口渴欲飲,飲后又渴,咽喉似痛非痛,如有物梗,小便不利,脈來沉弦,舌苔水滑。 余辨為氣寒津液不化之證,悉摒生津止渴之藥。為疏茯苓30克、桂枝12克,澤瀉15克,白朮10克,豬苓15克。 此方僅服6劑,則小便暢利,其病全瘳。 由此可以證明,仲景在“胃中干”的口渴上,而下落滋陰養(yǎng)液之窠臼,提示了消渴、小便不利的下焦蓄水五苓散證治。 “賓文”寫的恰如其分,“主文”則另辟蹊徑而別具一格,又能針對俗見變津干為津聚之妙,烘托入微,使人嘆為觀止。 二、虛實反正 “虛”非是空虛無物,乃是義藏于內(nèi)的一種文體。“實”是對虛而言,是脈因證治,一目了然、毫無隱晦的一種寫法。例如:第23條在“一日二三度發(fā)”前提下,連舉三種轉(zhuǎn)歸,仲景就用了虛實對寫文法。第一個轉(zhuǎn)歸是:“脈微緩者,為欲愈”;第二個轉(zhuǎn)歸是:“脈微而惡寒者,此陰陽俱虛”;第三個轉(zhuǎn)歸是“面色反有熱色者,……身必癢。” 在此仲景寫證而略脈,不與上兩段等同。這并非仲景疏漏,乃是在“實寫”之后,改用了“虛寫”文筆,必然要引起人們的注意與猜想。 古人有“雖是無聲勝有聲”之說,從發(fā)熱身癢太陽之小邪末解,則其脈必見浮,亦呼之欲出,躍于紙上。所以不寫浮而脈自見,似比實寫更能引人聯(lián)想翮翩。 現(xiàn)在談一談反、正的文法。“正”和“反”相對而生。仲景行文布局,有的從正面來寫,有的也從反面來寫。凡是正、反兩寫之文,反面比正面所取得的效果更為精彩。 舉例而言,第159條“傷寒服湯藥,下利不止,心下痞硬,服瀉心湯已……。” 以上18個字證治俱全,屬于正面的寫法。 “復(fù)以它藥下之,利不止,醫(yī)以理中與之,利益甚。理中者,理中焦,此利在下焦,赤石脂禹余糧湯主之;復(fù)不止者,當(dāng)利其小便。” 這47個字,則與“正寫”相反,是仲景設(shè)法御變以引伸“心下痞”、“下利”的各種病理變化和各種治療方法。 這種“反面”的寫法,剝?nèi)ヒ粚?,又有一層,能講得詳,論得透,又不受“正面”文法之拘束。 夫“正”與“反”在事實上也是不可分割的,所以仲景寫的“反面”文章也正是補充“正面”文章之不逮。因為辨證方法是多樣化,不能停留在一個模式之上。 三、對比發(fā)明 “對比”文法,是對證候的兩方,進行排列對比,分析研究,互相發(fā)明的一種方法。 例如第12條的“太陽中風(fēng)”的桂枝湯證,和第13條的“太陽病”的桂枝湯證,看來兩條極相近似,然其重出之義經(jīng)過對比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第12條冠以“太陽中風(fēng)”四字,而第13條則只提“太陽病”缺少“中風(fēng)”兩宇。 由于排列對比,看出第12條的桂枝湯局限于太陽病中風(fēng)。而第13條沒有“中風(fēng)”二字則桂枝湯可以泛治太陽病汗出惡風(fēng)的一切表證。于是桂枝湯治療的狹義和廣義之分灼然可見,達到了辨證論治的目的。 再如第93、94、95三條并列,分析三種不假藥力而汗出的不同機制。 第93條的“冒汗”可責(zé)其虛;94條的“戰(zhàn)汗”為邪巳外解;95條的“自汗”則為衛(wèi)強榮弱而邪不去。三種汗出進行“對比發(fā)明”,則引導(dǎo)辨證思維活力自在其中。 總的來說,仲景的文法,無論賓主、虛實、反正、對比等等,都是從兩個方面立論,具有一分為二的辯證法思想。所以,做到了文簡義深、奧妙無窮。 至于“夾敘”、“倒裝”等文法從略不述。 第四節(jié)從《傷寒論》書名談起 《傷寒論》原名叫《傷寒雜病論》,或叫《傷寒卒病論》。此書問世不久,就因兵火洗劫而散佚不全。后經(jīng)西晉太醫(yī)令王叔和搜集整理,使此書得以傳至今日。到了宋朝嘉佑三年(公元1057年)八月辛酉,置校正醫(yī)書局于編修院。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高保衡、孫奇、林億等儒臣奉命校正醫(yī)書時,考慮到“百病之急,無急于傷寒”,因此先校訂《傷寒淪》十卷,于治平三年正月中旬竣工而頒行于世。 《傷寒論》十卷二十二篇,本來是傷寒與雜病有機聯(lián)系,互相滲透,相互為用的一部書,自宋治平梓版簡稱《傷寒論》以來,使人誤解為《傷寒論》是專論傷寒熱病的專著。而其雜病部分,則認為盡收于《金匱要略方論》之中,這種看法陳陳相因一直流傳至今。 殊不知傷寒與雜病只能合論,方可體現(xiàn)兩者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如果把雜病從傷寒中分開來講,則大失仲景著書之旨。 這是因為單純病傷寒者少,而與雜病相兼者多。所以只論傷寒不及于雜病則就不夠全面。況且人分男女,體有強弱,年分老幼,感邪雖一,而發(fā)病則異。 如果辨證不明雜病之理,則亦不能明傷寒之治。又有先患它病,后患傷寒,內(nèi)傷外感雜揉出現(xiàn),難求一致。所以,就不能用傷寒一種發(fā)病形式而統(tǒng)攝諸病之原委。 柯韻伯深有體會地說:“傷寒之中最多雜病,虛實互呈,故將傷寒、雜病合而參之,此扼要法也。” 柯氏之說,我認為非常正確。重要的是,六經(jīng)辨證原為諸病而立,非為傷寒一病而設(shè)。方有執(zhí)曾有“論病以辨明傷寒,非謂傷寒之一病也”,他的論法使人眼界大開。 由此可知,《傷寒論》是將傷寒與雜病有機結(jié)合起來,以發(fā)揮六經(jīng)辨證之特長。 如果把傷寒與雜病分成兩個內(nèi)容來論,我認為都是和仲景之學(xué)格格不入的。如果用這種分開的思想來指導(dǎo)學(xué)習(xí),恐怕是降格以求,則就難免失其大而得其小了。 學(xué)習(xí)《傷寒論》是為了提高辨證論治水平和掌握理法方藥的治療規(guī)律,這就是“從大處著眼”,這樣才能求到“雖未能盡愈諸病,庶可以見病知源”的境界。 余不敏,從事中醫(yī)有五十余年之久,總結(jié)起來,《傷寒論》方法治療外感熱病的機會不過十分之三,而治內(nèi)科雜病則十居其七,事實如此,勝于雄辯。 《傷寒論》的“傷寒”,亦有廣、狹之分。廣義之傷寒,正如《傷寒例》所說:“中而即病者,名曰傷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膚,至春變?yōu)闇夭。料淖優(yōu)槭畈 ?#8230;…”成無已注:“溫暑之病,本傷于寒而得之,故太醫(yī)均謂之傷寒也。”《肘后方》也說“貴勝雅言總呼傷寒”,而《素問?熱論》的“今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這都屬于廣義傷寒之辭。 狹義傷寒,正如《傷寒例》所說:“冬時嚴寒,萬類深藏,君子固秘,則不傷于寒。觸冒之者,乃名傷寒耳。”成無己注:“其涉寒冷、觸冒霜雪為病者,謂之傷寒也。”這是說的狹義之傷寒。 《傷寒論》既以傷寒名書,又論述了傷寒、中風(fēng)、溫、濕、暍等多種熱病的內(nèi)容,說它是廣義的傷寒而似無可疑。但是,如果從其內(nèi)容分析,則發(fā)現(xiàn)仲景所論之重點仍在于狹義之傷寒。何以見之?試從仲景條文排列來看:第一條論太陽病的提綱證,第二條論太陽病中風(fēng)脈證,第三條論太陽病傷寒脈證,第四條令人可怪的未論溫病脈證,而反論述了傳經(jīng)問題。延至第六條才講述溫病的情況。從條文銜接來看第二條可以接第十二條的桂枝湯證;第三條則可接第三十五條的麻黃湯證,這種寫法,叫做頭尾相顧,形成辨證論治的完整體系。惟獨第六條的溫病則無明確的條文與之相接,所以說溫病的行文有頭而無尾,更缺少相應(yīng)的治療方法。反映了仲景對溫病只能為賓,而不能為主。有的學(xué)者提倡的“寒溫統(tǒng)一”,這只是個人見解,自當(dāng)別論,而不能分庭抗禮混為一談。
|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