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島(1949—),原名趙振開。祖籍浙江湖州,生于北京。中國當(dāng)代詩人,翻譯家,,朦朧詩人代表之一。1970年開始寫作,1978年同詩人芒克創(chuàng)辦民間詩歌刊物《今天》雜志。清醒的思辨與直覺思維產(chǎn)生的隱喻、象征意象相結(jié)合,是其詩顯著的藝術(shù)特征,具有高度概括力的悖論式警句,造成了北島詩獨有的振聾發(fā)聵的藝術(shù)力量。出版的詩集有:《陌生的海灘》(1978年)、《北島詩選》(1986年)、《在天涯》(1993年)、《午夜歌手》(1995年)、《零度以上的風(fēng)景線》(1996年)、《開鎖》(1999年)。
仿佛是一片藍灰色的海
英格爾·克里斯坦森(丹麥)
仿佛是一片藍灰色的海
我那單調(diào)的冬天的腦子懸浮于
空間
一座正消失的時塔
使我垂落的眼睛
四處轉(zhuǎn)動
我們稱之為土地的
是最近的星星
(北島 譯)
在曠野上
亨利克·諾德布蘭德(丹麥)
那些最初的浮云
在藍藍的天空上
投下沉重的影子
在高高的枯草上。
痛哭似乎輕而易舉
實際上卻萬分艱難。
(北島 譯)
當(dāng)我們相互離開時
亨里克·諾德布蘭德(丹麥)
當(dāng)我們相互離開時,我們也離開了
我們曾經(jīng)一起去過的所有地方:
那具有其煙熏的房舍的被忽視的郊區(qū)
我們在那里住了一個月,那我們度過一夜的鎮(zhèn)子
忘記了它的名字,還有那發(fā)出惡臭的亞洲旅店
我們在那里偶爾在正午的暑熱中抽煙
感覺到我們睡了一千零一年。
還有那沿著從雅典到德爾斐的道路
幾乎無法到達的所有小小的山區(qū)教堂
所有油燈在那里都穿過整個夏夜而燃燒
當(dāng)我們相互離開時我們也離開它們。
(北島 譯)
回家
亨里克·諾德布蘭德(丹麥)
你的父母
已成為別人的
父母
而你的兄弟姐妹成為鄰居。
而鄰居們
已成為別人的鄰居
而別人住在
別的城市。
正像你一樣
他們又回到別的城市
他們找不到你
如同
你找不到他們。
(北島 譯)
一種生活
亨里克·諾德布蘭德(丹麥)
你劃亮火柴,它的火焰讓你眼花繚亂
因而在黑暗中你找不到所要尋找的
那跟火柴在你的手指間燃盡
疼痛使你忘記所要尋找的
(北島 譯)
下面的土地
獻給范妮·赫斯特
古斯塔夫·曼奇---皮特森(丹麥)
巨大的幸福啊
巨大的幸福屬于那些
出生在下面的土地的人——
你處處可以看到他們
散步
相愛
哭泣——
他們到處走動,
而他們手中攜帶著小小物品
來自下面的土地——
·
比所有國家更偉大啊
更壯麗
是下面的那個國家——
土地向上隆起
一座山峰——
而向下
向四周,沉重的
活著的血滲入
下面的土地——
·
小心翼翼的細長的腳
瘦小的肢體
和空氣是純凈的
在敞開的攀登之路上——
在封閉的靜脈里
渴望燃燒在那些
出生在天空底下的人之中——
可是啊
你們應(yīng)該去下面的土地——
你們應(yīng)該看看那些下面的土地的人們啊,
血液在他們之中自由地奔流——
男人們——
女人們——
孩子們——
在那里歡樂、孤寂與愛
沉甸甸,成熟
用五顏六色照亮泥土
泥土把保守秘密啊有如額頭
在下面的土地——
·
你處處可以看見他們
散步
相愛
哭泣——
他們的臉被掩藏,
在他們的靈魂之內(nèi)有泥土
來自下面的土地——
(北島 譯)
我們毀掉的
英格爾·克里斯坦森(丹麥)
我們毀掉的
比我們思索得更多
比我們知道得更多
比我們感受得更多
讓
事物存在;添上
詞句,但讓
事物存在;看
這多容易,它們找到
自己身叛的隱蔽處
在石頭后面;看
這多容易,它們躡手躡腳地
走進你的耳朵里
悄聲低語
死亡離去
(北島 譯)
青草的腳步沙沙響
英格爾·克里斯坦森(丹麥)
青草的腳步沙沙響
從我們中間溜過,
當(dāng)我們的小路交叉
冷杉的手指互相觸摸,
猛烈燃燒的松脂
把我們黏在一起,
夏日干渴的啄木鳥
吃力地啄鑿
一顆顆果皮的心。
(北島 譯)
寫于1996年解凍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淙淙流水;喧騰;古老的催眠。
河淹沒了汽車公墓,閃爍
在那些面具后面。
我抓緊橋欄桿。
橋:一只飛越死亡的巨大鐵鳥。
(北島 譯)
記憶看見我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醒得太早,一個六月的早晨
但回到睡夢中又為時已晚。
我必須到記憶點綴的綠色中去
記憶用它們的眼睛尾隨著我。
它們是看不見的,完全融化于
背景中,好一群變色的蜥蜴。
它們?nèi)绱酥?,我聽到它們的呼?/span>
透過群鳥那震耳欲聾的啼鳴。
(北島 譯)
自1979年3月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厭倦了所有帶來詞的人,詞并不是語言
我走到那白雪覆蓋的島嶼。
荒野沒有詞。
空白之頁向四面八方展開!
我發(fā)現(xiàn)鹿的偶蹄在白雪上的印跡。
是語言而不是詞。
(北島 譯)
晨鳥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我弄醒我的汽車
它的擋風(fēng)玻璃被花粉遮住。
我戴上太陽鏡
群鳥的歌聲變得暗淡。
當(dāng)另一個男人在火車站
巨大的貨車附近
買一份報紙的時候
銹得發(fā)紅的車廂
在陽光中閃爍。
這里根本沒有空虛。
一條寒冷的走廊徑直穿過春天的溫暖
有人匆匆而來
說他們在詆毀他
一直告到局長那里。
穿過風(fēng)景中的秘密小徑
喜鵲到來
黑與白,閻王鳥。
而烏鶇交叉地前進
直到一切變成一張?zhí)抗P畫,
除了晾衣繩上的白床單:
一個帕萊斯特里納的合唱隊。
這里根本沒有空虛。
當(dāng)我皺縮之時
驚奇地感到我的詩在生長。
它在生長,占據(jù)我的位置。
它把我推到它的道路之外。
它把我扔出巢穴之外。
詩已完成。
(北島 譯)
亂涂之火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在陰郁的年月,我的生命閃著微光
僅僅在我和你相愛的時候。
如同忽隱忽現(xiàn)的螢火蟲
你會尾隨他的飛行, 一閃一閃
在橄欖樹中,在夜的黑暗里。
在陰郁的年月,靈魂擺好皺縮的毫無生氣的姿勢
但軀體卻徑直走向你。
夜空哞哞地叫著。
我們偷偷地從宇宙擠出牛奶,幸存下去。
(北島 譯)
開放與關(guān)閉的空間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一個人用其手套般的職業(yè)感覺世界。
他中午休息一會兒,把手套擱在架子上。
它們突然生長,擴展
從內(nèi)部翳暗整個房子。
翳暗的房子遠在春風(fēng)中。
"大赦,"低語在小草中蔓延:"大赦。"
一個男孩拉著斜向天空看不見的線奔跑
他對未來的狂想像比郊區(qū)更大的風(fēng)箏在飛。
往北,從頂峰你能看到無邊的松林地毯
云影在那里
一動不動。
不,在飛。
(北島
冬日的凝視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我像梯子一樣傾斜,把臉探進
那棵櫻桃樹的底層。
置身于太陽敲響的色彩之鐘內(nèi)。
比四只喜鵲還快,我吃掉紅櫻桃。
寒冷自遠方突然向我襲來。
瞬間轉(zhuǎn)暗,
在樹上留下一道斧痕。
從現(xiàn)在起已經(jīng)晚了。我們小跑著離開
視野之外,向下,落入古老的下水道。
隧洞。我們年年月月閑逛著,
一半由于義務(wù),一半為了逃命。
打開我們頭上的某扇天窗
一線微光漏進來——簡短的禮拜式。
我們抬起眼睛:星空透過下水道的格柵。
(北島 譯)
樹與天空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我們身旁,在這片傾灑著的灰色中,
這棵樹急事。它從雨中汲取生命
猶如果園里黑色的山雀,
雨歇了,樹停住了腳步。
它挺拔的軀體在晴朗的夜晚閃現(xiàn),
和我們一樣,它在等待著那瞬間
當(dāng)雪花在天空中綻開
(北島 譯)
對一封信的回答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在底層抽屜我找到一封二十六年前頭一次收到的信。一封驚慌之中寫成的信,它再次落到我的手里仍在喘息。
一所房子有五扇窗戶:日光在其中四扇窗戶上閃耀,清澈而寧靜。第五扇窗戶面對陰暗的天空、雷電和暴風(fēng)雨。我站在第五扇窗戶前。那封信。
有時,一道寬闊的深淵隔開了星期二與星期三,而二十六年卻會轉(zhuǎn)瞬即逝。時間不是直線,而是迷宮,如果你迫使自己面對墻壁,在適當(dāng)?shù)牡攸c,你會聽到匆忙的腳步和語音,你會聽到自己從墻的另一邊走過。
那封信有過回答嗎?我不記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大海的無數(shù)門檻繼續(xù)漂蕩。心臟一秒一秒地繼續(xù)跳躍,好似那八月之夜潮濕的草地上的蟾蜍。
那些未曾回答的信聚攏在頭上,如同卷層云預(yù)示著暴雨將臨。它們遮暗了陽光。有一天我將回答。當(dāng)我死去的一天終將有集中我的想法的自由?;蛑辽龠h離這里我將重新發(fā)現(xiàn)自己。
我,剛剛抵達,漫步在那座大城市里,在一百二十五號街上,在垃圾飛舞的刮風(fēng)的街上。我喜歡閑逛并消失在人群里,一個字母T在浩瀚的詞海中。
(北島 譯)
藍房子
托馬斯·特朗斯特羅姆(瑞典)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夜。我站在密林中,轉(zhuǎn)向我那霧藍色墻壁的房子。好像我剛死去,從新的角度看它。
它已度過八十多個夏天。其木頭飽含四倍的歡樂三倍的痛苦。當(dāng)住這兒的人死了,房子就被重漆一次。死者自己漆,不用刷子,從里邊。
房子后面,開闊地。曾是花園,如今已荒蕪。靜止的荒草的波浪,荒草的塔林,涌動的文本,荒草的奧義書,荒草的海盜船隊,龍頭,長矛,一個荒草帝國。
一個不斷拋出的飛去來器的陰影穿過荒蕪的花園。這一定和很久前住這兒的人有關(guān)。差不多還是個孩子。他的一種沖動,一種思想,一種行動意志般的思想:畫……畫……逃脫他的命運。
那房子像一張兒童畫。它所代表的稚氣長大,因為某人——過早地——放棄了做孩子的使命。開門,進來!天花板不安,墻內(nèi)平靜。床上掛著有十七張帆的艦船的畫,鍍金框子容不下嘶嘶作響的浪頭和風(fēng)。
這里總是很早,在歧途以前,在不可更改的選擇以前。感謝今生!我依然懷念別的選擇。所有那些速寫,都想變成現(xiàn)實。
一艘汽艇很遠,在伸向夏夜地平線的水面??嗯c樂在露水放大鏡中膨脹。無從真的知道,我們是神圣的;我們的生活有條姐妹船,完全沿著另一條航線。當(dāng)太陽在群島后面閃耀。
出海
哈瑞·馬丁松(瑞典)
出海你覺得春天或夏天僅僅像一陣微風(fēng)。
漂流的佛羅里達海藻有時在夏天開花
春夜里一只鵜鶘朝著荷蘭飛去。
(北島 譯)
月光詩
哈瑞·馬丁松(瑞典)
夢的唯一出路,
來自大地的月光小徑,
一天黎明,它悄然而驚恐地沉沒
在窮困而寒冷的海中。
這條銀閃閃的月光小徑旁,
他曾常和她坐在一起,
如今沙礫般沉甸甸的月光,
在帕特·諾斯特沿岸的海底。
像他們的頭發(fā)一樣,村舍漸成灰色
面對那不倦的海風(fēng)。
自奧克尼遠道而來的廣闊風(fēng)暴,
掠過教堂的墓地。
(北島 譯)
許多路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許多路將失去行人
許多小路將無人問津。
未來的家族發(fā)現(xiàn)它們
被荒草覆蓋,被人們遺忘,
并贊嘆它們的美;
如同我們年輕時發(fā)現(xiàn)
長滿草的荒廢古道。
我們曾在夕陽下長時間漫步,
當(dāng)我們以為我們失去了目標。
(北島 譯)
小小的手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小小的手,不屬于我的小小的手,
你在這茫茫人世間屬于誰?
我在黑暗中找到你。你不屬于我。
可我聽到有人在哭泣。
哪兒是你的眼睛,你的胸脯?
誰在黑暗中嗚咽?
小小的手,別哭!我用溫暖撫愛你。
你在黑暗中并不孤單。
小小的手,我一定會找到你的眼睛
當(dāng)曙光將臨的時候。
哭泣的小手,你是我所需要的一切
即使早晨永遠,永遠不會到來。
(北島 譯)
苦悶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苦悶,苦悶是我的遺產(chǎn),
我的喉嚨的傷口,
我的心在世界上的叫喊。
如今那布滿泡沫的天空凝結(jié)
在夜的粗糙的手里;
如今那森林
和堅硬的高地
荒涼地升起,倚著
那低矮的蒼穹。
一切是多么艱難,
多么僵化、陰郁和沉寂!
在這遮暗的空間我到處摸索
感到手指碰上懸崖那銳利的邊緣
我劃破向上伸出的雙手
在冰凍的殘云上,直到它們淌血。
哦,我扯掉手指上的指甲,
我劃破極度疼痛的雙手
在高地和遮暗了的森林上,
在天空的黑鐵上,
在寒冷的土地上!
苦悶,苦悶是我的遺產(chǎn),
我的喉嚨的傷口,
我的心在世界上的叫喊。
(北島 譯)
在那靜靜的傍晚的河里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在那靜靜的傍晚的河里
我看見他在繼續(xù)旅行前臨別時
曾一度照過自己面孔的地方。
風(fēng)把那地方指給我看,
聽命于他從水上刮走他的映像的悲風(fēng)
至今還懊悔這樣的做法。
風(fēng)憂郁地給我講述了他,
關(guān)于他的面孔,那被觸摸過的面孔,
關(guān)于他在傍晚的河里的映像
在黑暗降臨的夜晚之前
像現(xiàn)在一樣。
他乘一只蘆葦?shù)姆ぷ哟┬卸ァ?/span>
為什么我仍坐在他很久以前離去的岸上?
(北島 譯)
孩子,我的孩子,我來了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孩子,我的孩子,我來了;
你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沒有你,我一無所有:
沒有安寧,沒有家。
你將是我的父親和母親。
我進入你的房子,小巧的房子,
你在擺弄唱歌的鈴鐺。
“歡迎親愛的父親,在新的房子里,
我有鈴鐺,唱歌的小鈴鐺?!?/span>
我坐下來。你握住我的
手,象我母親以前一樣。
你把我領(lǐng)往一個陌生的地方,
回到我的父親和母親那里。
(北島 譯)
當(dāng)你用溫柔的手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當(dāng)你用溫柔的手
合上我的眼睛
我的周圍都是光明
象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國度
你想把我淹沒在黃昏中
而一切變得光明!
你所贈與我的一切
都是光明,僅是光明。
(北島 譯)
思索沒有目的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思索沒有目的,
祈禱沒有父親。
痛苦沒有家園,
渴望沒有母親。
出生沒有臍帶。
臨死默默無聞。
從虛無中來
回虛無中去。
(北島 譯)
我的愛人一去不返
帕爾·拉格克維斯特(瑞典)
我的愛人一去不返,
可我的愛將還給我。
我生活過的一去不返,
可我的生命已還給我。
(北島 譯)
他看見了玫瑰
雅爾馬爾·古爾貝里(瑞典)
從大海藍色的中睡中,廢墟提起
我們在它破碎的祭盆里洗浴的肢體。
僅有一只蝴蝶在正午的暑熱中飛舞
--忽然他在你的乳頭停息
他看見了傾毀的大理石柱上的玫瑰。
(北島 譯)
地點與季節(jié)
雅爾馬爾·古爾貝里(瑞典)
地點與季節(jié):
從一個房間走到隔壁的
房間--多么簡單容易。
我的手在你的手里。
無所渴望,無所惦念
在虛無的湖邊
我無所期待。
那再好不過。
渡口離生存與死亡
有相等的
距離。--生活:
生存在你所生存的地方。
(北島 譯)
旅行,居住
雅爾馬爾·古爾貝里(瑞典)
在夜間的城市里,在火車站。
被照亮了的鐘盤和閃光的
指針--看:你啟程的時間。
一所房子。你以前從未在那兒。
許多開著門的房間有桌椅
和床。--進去住下。
如此叫你離開,如此叫你回家,
遵守著那張時刻表。
誰制訂的?不是你。
(北島 譯)
象一個孩子
拉斯·福塞爾(瑞典)
象一個孩子
對你
象個純金色頭發(fā)的
孩子
對你象一個孩子
你懂
象個手掌小小的
孩子
我伸出一只手
給你
(北島 譯)
花沉睡
貢納爾·埃凱洛夫(瑞典)
花睡在窗戶里,燈光凝視
窗戶呆呆地凝視外面的黑暗
油畫無情地展現(xiàn)所托付的內(nèi)容
蒼蠅們靜立在墻上思索
花倚著夜,得意的燈放出嗡嗡的光線
角落里的貓紡著睡眠的毛線
爐上的咖啡壺自鳴得意地打鼾
孩子們在地板上說著悄悄話
白色桌布等待某個人
他的腳步從不會登上樓梯
一輛穿透遠方沉寂的火車
并不揭示事物的秘密
而命運卻按十進位計算著鐘的滴答聲
(北島 譯)
無形的存在
貢納爾·埃凱洛夫(瑞典)
黎明帶著破碎的目光來臨
窗戶久久的凝視
此刻轉(zhuǎn)瞬即逝
當(dāng)鬧鐘響起……
一個哈欠拖過地板
淹沒在洗臉池里
風(fēng)吹開浴室的窗戶
窗簾斜飛……
外面,露珠印下霧中之光
映出街頭小販無形的叫賣聲
那些黑色的大樹好似
無聲的叫喊,手臂在空中……
(北島 譯)
這條路也許
拉斯·努列(瑞典)
這條路也許
不通向任何地方,
但有人從那邊過來。
(北島 譯)
通過綠色導(dǎo)火索催開花朵的力量
狄蘭·托馬斯(英國)
通過綠色導(dǎo)火索催開花朵的力量
催開我綠色年華;炸毀樹根的力量
是我的毀滅者。
而我啞然告知彎曲的玫瑰
我的青春同樣被冬天的高燒壓彎。
驅(qū)動穿透巖石之水的力量
驅(qū)動我的鮮血;枯竭滔滔不絕的力量
使我的血凝結(jié)。
而我啞然告知我的血管
同樣的嘴怎樣吮吸那山泉。
在池中攪動水的手
攪動流沙;牽引急風(fēng)的手
牽引我裹尸布的帆。
而我啞然告知那絞死的人
我的泥土怎樣制成劊子手的石灰。
時間之唇蛭吸源泉;
愛情滴散聚合,但沉落的血
會平息她的痛楚。
我啞然告知一種氣候的風(fēng)
時間怎樣沿星星滴答成天堂。
而我啞然告知情人的墓穴
我床單上怎樣蠕動著同樣的蛆蟲。
(北島
最甜蜜的短歌
萊昂納德·科恩(加拿大)
你走你的路
我也走你的路
(北島 譯)
在嬉戲的孩子們
斯泰因·斯泰納爾(冰島)
在笑盈盈的陽光中
我坐下,凝望
那些曬黑的臉和赤裸的腳。
我的內(nèi)心承受
雪雨之夜的陰影;
我的手沉重而冰冷。
從前曾有一個人
在一片未知的土地。
一把沙子。
而一切已被說出。
(北島
樓梯
斯坦因·斯泰納爾(冰島)
這樓梯就像
別的房子里
所有別的樓梯一樣。
他向下通到地窖,
而向上通到閣樓
對所有
走在上面的人
如此謙卑有禮。
自從房子建成以來
它一直在這里,
半個世紀或更久
它見識了這房子里
發(fā)生過的一切
夏冬
春秋。
像今天一樣
寂靜、莊重
它總是如此,
無論孩子或老人
踐踏它的臺階
無論房客
慶祝他們的婚禮
還是被帶向墳?zāi)埂?/span>
這樓梯如此陌生,
在它的簡樸之中
如此莫名其妙,
如同生活本身,
如同
真實背后的真實。
(北島 譯)
月光中的白馬
斯泰因·斯泰納爾(冰島)
蒼白,
蒼白得像我頭一個夢的
翅膀
是他的鬃毛
像一次漫長,漫長的旅程
在亞麻布般蒼白的駿馬上
是人的一生
用纖細的手
死亡的陰影依附在
他的鬃毛上
(北島 譯)
日子已來臨
斯諾里·夏扎遜(冰島)
你說起那些已來臨的
日子:它們并未讓我高興
陽光草地
林中的歌漸漸變得蒼白
雨水遮暗白晝
薄霧掩蓋通向客棧的路
沒有人拌你一起旅行
你獨自吃面包、飲酒
在床上你聽見
睡眠的腳步接近而又消失
你那些少得可憐的東西
都會被拿走:那是免費贈送
免費免費——夜
和云后的七顆星星輕聲低語
祈求天使和七顆星星:
讓光亮照臨我呆滯的眼睛吧!
(北島 譯)
遺棄的路等待著
斯諾里·夏扎遜(冰島)
遺棄在森林中的路等待著
你輕盈的腳步
黑暗中的風(fēng)靜靜地等待著
你亞麻色的頭發(fā)
小溪默默地等待著
你熱切的嘴唇
被露水打濕的小草等待著
而鳥兒在林中沉默不語
我們的目光相遇
在我們之間烏鶇飛翔
翅膀上陽光閃閃
(北島 譯)
我們重又入睡
妮娜·比尤克·阿納多蒂爾(冰島)
夜里有沒有哭泣?
我們是否聽見窗邊的低語?
它只是一場夢
以及我們陰郁的思想
或許是
和黃昏對話?
不,有人在外面哭泣
如一個深藏悲痛的人哭泣。
可我們重又入睡
大笑或互相取悅
而使那思想麻木
上帝在夜里哭泣。
(北島譯)
歇息你的翅膀吧
雍·烏爾·沃爾(冰島)
在我詩中歇息你的翅膀吧
從早到晚
小鳥在漫長的飛行中。
在你穿過時間與空間的旅程中
在我的花園的一朵花上
傾斜,星星,一瞬間。
仿佛死亡的海邊沙中的一片草葉
堅守者的根在生長
無人問他來自何方。
(北島 譯)
來源:一朵花兒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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