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去世（1949---1992），似乎轉(zhuǎn)眼，卻已經(jīng)將近三十個年頭，這個新中國的同齡人，生前飽嘗磨難，死后其作品幾乎有空前絕后之勢。因為什么？我想無非是其文字中有著奮斗精神，正好符合z旋律，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正能量吧。
有人認為，偉大的文學，應(yīng)該產(chǎn)生于適宜它產(chǎn)生的時代里。如果認為，路遙的作品可以算作偉大的文學，可是，他的那個時代，能夠算是適宜產(chǎn)生那樣的文學嗎？也許正是。
無疑，能夠觸動人心靈的作品，才能算是成功的作品。至于是否偉大，恐怕只能交給時間去評判。而不同的時代，恐怕會有不同的評判標準。
我曾經(jīng)多次思考過人生這篇小說，今天想再談點自己的看法。
一.八十年代的青年
機緣湊巧，我訂了那一年的《收獲》雜志，不僅是這雜志，我還訂有《青年文學》。于是，發(fā)表不久，我便很快讀到了那篇《人生》的小說。實在地說，那時我對這個作者的名字很陌生，對他并不了解，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更不知道他的年齡。
那個年代，對于作家，只要能發(fā)表文字的人，人們都有著崇高的敬意，佩服+羨慕，覺得他們頭上有著一層光環(huán)，真的認為他們就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盡管那時候我的年齡不大，16歲，剛剛走出校門，而且也是農(nóng)村人，正好與小說中的人物，高加林，處于相同的處境，沒有考上大學，或者說，沒有走出農(nóng)門。因為那個時候讀高中，無論考上什么學校，鄉(xiāng)下孩子都可以說是脫離了農(nóng)門，就是說從此以后離開了農(nóng)村。否則，哪里來，還是得回到哪里。于是，沒有考上任何學校的高加林，只能回到他的窮山村。我也只能回到我那時常稱作窮鄉(xiāng)僻壤的家里。
起初的歸家，真有點讓人抬不起頭來。回家不久，我就改寫了廉頗的那首詞，用毛筆寫好，貼在自己房間的床頭。后面兩句是：少年落第，尚能奮起？想能以此鼓舞自己，激勵自己，鞭策自己。
作為農(nóng)家子弟，既然讀書沒有找到出路，盡管心中很失落，其實我的幾個班同級的所有同學，都沒有考上任何學校，心里也沒有什么不平衡?；丶?guī)滋旌?，我就開始了田間勞作。如我的父母那樣，每天吃過了早飯，我也會戴一頂草帽，有時候是扛著鋤頭，有時候是擔著堆肥，開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民的生活。
但我從小就是一個好幻想的人，也喜歡讀書，當然，那些書籍是課外書籍。因此對很多作家都比較熟悉。而那個時代，正是知青文學大放光彩之時，傷痕文學也很流行，但傷痕文學更多的是城里年輕人的憂傷，而知青文學，則反映的是城里的那些初中高中的年輕人，去到農(nóng)村的生活。收獲雜志上，幾乎每期都會發(fā)表這類文字。我讀過幾篇王安憶的短篇和長篇小說。長篇印象最深的是《六九屆初中生》，短篇的很多名字都忘記了。我并且知道她是作家茹志鵑的女兒，而茹志鵑似乎是《收獲》的編輯，茹志鵑有過一篇小說在那本《重放的鮮花》小說集中，我也讀過。而這期的雜志上便有王安憶的一篇小說。
所以雖然我年少，卻對文壇并不陌生，而且對那些知青小說作家特別熟悉，也很愛看他們的作品。像葉辛，梁曉聲，王安憶，史鐵生等等，那時候已經(jīng)可算是大名鼎鼎。之所以說這些，我是想證明路遙這個名字對于我實在是不熟悉，幾乎是沒見過。
當讀過《人生》，甚至很長時間我都有一種錯覺，以為路遙是我的同齡人，否則怎么可以寫出這種文字。當然我后來知道他做過教師，對年輕人比較了解，但那時我確實認為路遙是我的同齡人呢。
盡管每天白天要在地里勞作，但夜晚是屬于我的。收工回到家里，我總是呆在房間，天黑了，便點亮油燈。在燈光下，放飛自己的心，去到讀的書將我?guī)У降倪h方。我是那種清高的人，幾乎極少與村里的人來往，總覺得沒有時間浪費。雖然父母也認為我不再在學校讀書，就應(yīng)該把心放在眼前，回到現(xiàn)實中，應(yīng)該關(guān)心每天該干什么，而再讀書，顯然會浪費燈油錢。但我任憑大人嘲諷，村里人異樣的眼光，始終沒有放棄自己的愛好，總做著為理想而奮斗的夢。
實在地說，那時在學校時，我曾經(jīng)給青年文學投過稿，現(xiàn)在想來，仍覺得是不知天高地厚。那是一首十四行的詩。如今我仍記得那開頭的幾句：
胸膛中火山般的激情
能燃燒在大地的何處
理想中最遼遠的夢境
何時抵達命定的彼岸
……
當然是稚氣之作，想不到編輯原稿奉還，有過幾行字用筆又涂抹了，我想編輯應(yīng)該是本想說點什么，大約又認為不值得說，于是又涂掉了吧，我僅僅只是收到一紙油印的退稿信。
也許扯得有點遠了，但這卻是我從前真實的生活，也是那個時代走出校門，很多有夢想的人的寫照吧。
二.關(guān)于《人生》
我想，現(xiàn)在的許多人，應(yīng)該都讀過這篇小說，因為《平凡的世界》的電視劇實在是廣為人知，太吸引人了。其實平凡的世界那時出版并不容易，經(jīng)過了幾個編輯的手，也沒有全部在巜花城》雜志發(fā)表。當然這又有點跑題，還是說人生吧。
當我從郵遞員的手中，接過這本雜志，盡管人生在雜志中排在最前面，我卻最開始讀的并不是這篇，而是后面何士光的一篇草青青。因為我已讀過何士光的幾篇小說，算是對他比較了解，覺得他的文字清新脫俗，娓娓道來，充滿著詩情畫意。既然那時我的身份已經(jīng)是農(nóng)民，也就只能是在空閑讀書了。記得人生我是在收到雜志幾天后才看的，當然讀后便感到了震撼，甚至認為就是寫的我，盡管高加林的經(jīng)歷并沒有多少與我相同，但所有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我都可以感同身受！而那個年代，很少見到這類反映現(xiàn)實的作品。
甚至讀過小說，我還產(chǎn)生過可笑的沖動，想要寫一封信對作者表示感謝，認為他寫出了我們時代的心聲。當然也只不過在心中有這想法，并沒有真正去做。記得很快這小說就拍成電影，更是引起了轟動。
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城市與農(nóng)村，有著巨大的差別。農(nóng)村人看待那些吃商品糧的人，簡直如同仰望星辰，似乎永遠遙不可及。盡管很多的小鎮(zhèn)，也就散布在農(nóng)村中，可對于他們的戶口，實在是羨慕嫉妒恨，真覺得那些人就是命好！他們用不著像農(nóng)村人那樣風吹雨淋，每個月都會拿工資，這個月完了下個月又會有，似乎根本上不用操任何心。真想什么時候自己也能過上那樣的生活！
翻動著泛黃的書頁，記憶中又泛濫開過去的歲月。日月如梭，歲月如歌，我仿佛又見到那個在學校被人頂替的高加林，落魄地在家里無所適從。書中有過這樣的文字：命運如果讓他當農(nóng)民，他也許會死心塌地在土地上生活一輩子，正是因為不能再當老師，心有不甘，卻又無法改變，力不從心才讓人悲從中來。你有再大的本事，卻沒有施展的舞臺，也沒有用武之地，而且是不服也得服。其實人生是一曲悲歌，卻被很多人認為受到了鼓舞。
從小說中描述的高加林學生時代，可以看出，那時想要考上大學是多么困難。高加林讀書的學校是縣城中學，他在班上是學習委員，成績當然不會很差，還有那個班長黃亞萍，他們最后都沒有能走進高等學府，而且是整個班沒有一人能考上大學，可見那時的大學是多么難考了。
當然這并不是小說的重點，該小說講述的是愛情故事，有著悲歡離合，其實更多的是無奈。小人物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雖然你有才華，卻沒機會去施展，也就只能聽憑命運的擺布。后來因為叔叔的關(guān)系，高加林又去到縣城，過上了風光的生活，卻拋棄了鄉(xiāng)下女子巧珍，愛上了同學亞萍。如果沒有遭到人舉報，高加林與黃亞萍原本是可以幸?？鞓返亟Y(jié)婚生子，度過美好人生。誰知會又一次失去工作，不得不回到家鄉(xiāng)。他們在一起的基礎(chǔ)不存在了，也就只能勞燕分飛。但那些感情糾紛并不是我關(guān)心和感興趣的事情。
人生之后，現(xiàn)實是中國改革開放，從此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深刻變化，漸漸地人們開始過上了好日子。
三.致敬路遙
這是路遙說過的話，他也用作品證明了。他還說過：希望將自己的心靈與人世間無數(shù)的人溝通。是的，他通過自己的文字，直達人心，寫出了人們的心聲，觸動了人們的靈魂，讓普通的大眾，覺得他實在配得上偉大的作家！
路遙是因為《人生》，才名噪一時，廣為人知。在此之前，真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名字。至于后來的《平凡的世界》，更是讓其聲名遠播。假如不是因為其英年早逝，如果他能得到諾獎，一定不會引起太大的爭議，更不會有人認為什么德不配位，而只會讓人覺得實至名歸。因為他的作品是現(xiàn)實的寫照，反映的是人民的心聲。
42歲，應(yīng)該是人生中年富力強的黃金年齡，對于作家，應(yīng)該正好是收獲期，可以創(chuàng)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卻由于貧病，這個當代深受人們敬佩的作家，不幸離開了人世，實在讓人惋惜。此時距其創(chuàng)作《人生》，正好十年，而《平凡的世界》，也獲得茅盾文學獎不久。
結(jié)束語
去年路遙的祭日，我寫下了下面的文字：
我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本沒有資格在今天提起你的名字，卻因為始終熱愛你，忍不住還是說點什么。
作為一個自認為的讀書人，你的作品，至少大部分我都讀過。以你的年齡，實在可算是我的前輩，你大我一十六歲，不是我同時代的人，你的文字，卻與我的年齡相關(guān)，甚至讓我誤以為你是我的同齡人。也可以說你的作品是與時俱進，反映著時代的心聲。正是如此，你才會受到許多人的喜愛吧。
當你發(fā)表《人生》的時候，正好是我走出校門之時。盡管你的作品中描寫的是黃土高坡，我的家鄉(xiāng)則是平原湖泊，但人們的心靈是相通的。所以我把你小說中的主人公當作是我自己，他的經(jīng)歷讓我感同身受，內(nèi)心產(chǎn)生了巨大的震撼。
作品中最大的關(guān)注就是城鄉(xiāng)差別，身處農(nóng)村的我，真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著屈辱，多么想自己也能成為城市人，但知道，那就是做夢。
是的，那個時代的農(nóng)村人，對城市充滿著向往，卻又感到天塹難越。我可算是一個有夢想的人，從來就有著自信，無論身處何方，總是難忘夢想。但如今，年過半百后，早已把夢想當作虛榮，早已坦然面對現(xiàn)實。
只是，有時想到你，覺得你那么早結(jié)束生命，對于你，應(yīng)該算是某種解脫。我不迷信卻相信天命，天命難違，我認為上天早為人們安排好了該走的路，可以走的路，既然你活著時那么艱難，還有什么必要再活在這個世上？
你曾經(jīng)有過榮耀，卻并沒有讓你在世時輝煌，更沒有改變你的生活?？梢哉f你是在貧病中離開人世，真不知道你生命的最后可有眷念？
你為這世界創(chuàng)造過經(jīng)典，而且沒有隨時間的流逝而湮滅，可以說你的作品深入人心，活在人們的心中。
將近三十年過去，還有那么多人記得你，說明你的作品可算是偉大的作品，寫出偉大的作品的人，當然也可算是偉大的作家！無論別人怎么看你，在我的心里，你始終是偉大的作家。
今天，我寫下這樣的文字，向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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