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在中國花卉的地位是崇高的,它曾經(jīng)有一度與牡丹一起爭奪中國的“國花”稱號(雖然現(xiàn)在中國仍然沒有定下國花是哪種花,但主要生于黃流流域的牡丹和主要生于長江流域的梅花,仍然是最有力的爭奪者,它與蘭、竹、菊一起列為花中“四君子”,它又與“松、竹”一起被稱為“歲寒三友”它們都是堅韌與高潔的象征。)梅花是中國特產(chǎn),因為梅花的習(xí)性,因此被寓意不畏霜雪嚴(yán)寒,凌霜傲雪,堅貞不屈。它美麗、清香、挺拔,傳芳幾千年,是中華之魂魄,代表中華氣節(jié),是民族和英雄的象征。同時它又寓意吉祥喜慶、美滿和諧,有“春信之花”之名,是報春的使者。
(寒梅)
大約3000年前,中國已經(jīng)開始栽培引種梅花,因此歷史上吟詠梅花的詩歌作品很多,比如陸游的《卜算子·詠梅》稱梅花:“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彼南悴皇菫榱藸幋?,就是只管香;王安石說它:“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再冷,它也要堅強地開著;那個善于畫墨梅的王冕說:“不要人夸好顏色,只流清氣滿乾坤?!薄傊?,眾多文人對于梅花均投去了贊揚的目光,留下了贊美的詩篇,但晚唐的李商隱卻有一首埋怨甚至是恨梅花的詩,這首詩是《憶梅》,即便是恨,也是滿懷回憶的,全詩如下:
(王冕的墨梅詩)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
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
我們知道,李商隱基本沒有當(dāng)過什么大官,原因是他夾在老師和岳父之間兩難選擇,最終在“牛李朋黨之爭”中成了無可奈何的犧牲品。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才華,他六、七歲就能詩文,十二歲開始獨立養(yǎng)家,二十五歲便考中進士(我們可以對比一下,白居易當(dāng)年中進士時,寫詩說”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可見唐代中進士有多艱難)。
(王冕《墨梅》局部)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他仕途不暢,妻子去世的情況下,應(yīng)梓州(就是現(xiàn)在的四川三臺)刺史柳仲郢之請,到梓州充任幕賓,他本來只是想到這里暫時撫平悲傷,但沒想到,到四川之后,他一住就是數(shù)年,獨處異鄉(xiāng),寄身幕府,李商隱感到十分的孤獨苦悶,這年春天,他在百花盛開之中唯獨不見梅花,于是寫了這首詩,因為不見梅,所以要《憶梅》。
(張大千的《觀梅》)
“定定住天涯”,定定,有“死死地、牢牢地”的意思,這當(dāng)然透出無可奈何的意思,為什么要“定”呢?因為詩人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在無力地在異鄉(xiāng)待著,住天涯,詩人現(xiàn)在所在的梓州距長安約1800里,雖然遠,但還遠稱不上天涯,但在詩人心中留下的卻是“天涯一般遠”的感覺,因此他說“天涯”,這種天涯是心理上的“天涯之感”。
(齊白石的“梅花”畫)
“依依向物華”,只因為一腔的悲苦,滿腹的憋悶,詩人想到了踏春,尋找春天的蹤跡,“物華”指的是春天的景物,他想在百花爭艷里尋找精神上的慰藉,當(dāng)然,他最終沒有找到,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最喜愛的梅花早已凋謝了。
當(dāng)然,也正因此,他因愛生憶,由憶轉(zhuǎn)惱,進而遞增成恨,寫下了最富有深情的句子:“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所謂的“去年花”,是因為因為梅花在嚴(yán)冬開放,春天的時候梅花已經(jīng)凋謝,所以稱為“去年花”。姹紫嫣紅的春天里沒有見到梅花是因為梅花先春而開,等到百花開遍時,它早已花凋香散,梅花當(dāng)然不是開的去年花,它只是花開得早,而早開的梅花,讓他想到了自己,詩人正如同梅花一樣,他少年早慧,才名早播,甚至還早早登上了進士第,但真正到了大展雄才的時候,他卻經(jīng)歷一系列的不幸和打擊,甚至到他進入四川之后,生出了“克意事佛,方愿打鐘掃地,為清涼山行者”,他已經(jīng)完全消沉頹唐了,一個絕世不二的英才,在命運的摧殘下,心灰意冷了。
(寒梅)
詩人與梅花一樣是早秀先凋,因此,對著百花,詩人想到了梅,由花及人,詩人不由得生出“寒梅最堪恨”的嗟嘆。他哪里是恨梅花,他愛極了梅花,甚至由梅花想及了自己,詩寫到這里,就戛然收束了,自自然然,渾然天成,全無雕琢之痕,清代文人紀(jì)曉嵐評價這首詩是:“末二句用意極曲折可味,但篇幅少狹耳?!逼鋵嵾@首詩,短雖短,卻意緒渾然,要表達的感情全部自然流露,真切而自然,是李商隱五言絕句里少有的佳作。
當(dāng)然,在李商隱死后,人們還在為他一生未曾展才而遺憾,他是真正的“虛負(fù)凌云萬丈才,一生襟抱未曾開”(崔玨《哭李商隱》),或許正是因為命運的捉弄,才使李商隱成了我們看到的李商隱,他的詩還在千載而下散發(fā)著如寒梅一樣的馨香。萬物造化,亙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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