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山離云南武定縣城西南約二公里,山峰聳峻,其形如獅故名。高可千仞,林木繁茂,穴洞幽深,煙云若海,風光綺麗。山上正續(xù)寺規(guī)模宏大,氣勢雄偉,建于元至大四年(公元1311),明清時曾多次擴建,全寺有大雄寶殿、觀音殿、藏經樓等大小樓閣百余間,塑像九十多尊。
檐牙高啄,品級金階,龍庭玉殿,形制酷似宮殿的明惠帝祠閣,即在寺后。相傳為崇禎間建。門額橫書“帝王衣缽?!钡顑日袨榛莸圩瘢让忌颇?,神態(tài)安詳,身披袈裟,雙手合十,甚為端嚴。左右各塑一太監(jiān),兩廂為隨從大臣塑像和牌位,以及五十三圣像,丹青淡采,神態(tài)各異。祠閣有兩聯,一曰:
僧為帝,帝亦為僧,數十載衣缽相傳,正覺依然皇覺寺;
叔負侄,侄不負叔,八千里芒鞋徒步,獅山更比燕山高。
一曰:
滄海忽成田,那堪君臣師弟倉皇出走,綜計二十余人,諱姓諱名,半從半遁,不過幾著殘棋,聞梵唄之清音,說什么為龍為虎;靈山今有路,回思浙蜀楚黔蹤跡殆遍,總計四十年內,時行時止,或哭或歌,大都一場春夢,聽鐘聲于夜靜,卻原來是色是空。
大雄寶殿有一聯曰:
叔誤景隆軍,一片婆心原是佛;祖興皇覺寺,再傳天子復為僧。
閣前石碑刻有惠帝自題七律詩一首:
牢落西南四十秋,蕭蕭白發(fā)已盈頭。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中云氣散,朝云閣上雨聲收。
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
獅子山惠帝遺跡甚多,有:惠帝居住過的龍隱庵、翠柏亭,親手開鑿的日月潭,下過棋的棋盤石,親手所植的兩株孔雀杉樹??滴醭酰罄碇欋吩鵀槲脑斢浕莸垤糸w創(chuàng)建始末。武定城南半里許,豎有乾隆十年所建“明惠帝潛跡處”碑。(道光)《大理府志》并載有張應揚、程仲愚、方沅、彭蠡諸人詠建文帝遁跡事詩。
傳說惠帝于永樂初入滇,在滇數十年,嘗疏《法華》、《楞嚴》等經。晚年也略事云游,后入廣西,卓錫橫州南門壽佛寺,常升座說法,歸者甚眾,人不知是帝,旋移南寧一蕭寺中,衲子云集,師隨緣開示,一眾歡然。正統(tǒng)中至思恩州,立于當道,值知州出,從者呵之,師曰:我是建文帝也,今老矣,欲送骸骨歸帝鄉(xiāng)。思恩知府岑瑛奏聞于朝,命驛送至京。及至京師,朝廷欲審正偽,時建文舊臣,均已物古,僅太監(jiān)吳亮曾經侍膳,使辨析之,帝見亮即呼曰:汝非吳亮耶!亮面對闊別數十年,形衰貌悴的惠帝,初不敢應,帝復曰:我昔御便殿,曾棄片肉于地,汝伏地舔食之,何得忘也?亮始稽首大慟,已而送人西內供養(yǎng),后坐化宮中,壽六十四,葬于西山。弘治中,謚恭仁康定景皇帝。
惠帝名朱允般,是明朝的第二代皇帝,其父懿文太子朱標是明太祖朱元璋的長。子,洪武二十五年(1392)四月,太子薨,九月,立允般為皇太孫,三十一年夏,太祖駕崩,允般即位,以明年為建文元年。繼位后,聽信文學博士方孝儒、太常卿黃子澄及兵部尚書齊泰之議,更定官制、削奪諸藩,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為借口,發(fā)動軍事政變,史稱“靖難之役”,奪取了帝位。
據清初王鴻緒《明史稿》等所載:建文四年(1402)六月,燕兵攻抵京師(今南京),谷王穗及主帥李景隆開金川門迎降,都城陷,宮中火起,帝及皇后馬氏崩,或言帝自地道出,后不知所終。惠帝是自焚,還是出亡?在當時即已諱莫如深,五百多年來,傳說紛紜,不少史料也都各執(zhí)一辭,令人莫衷一是,成廠中國歷史上一大懸案,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兩種說法:
一:自焚殉國說?!睹魇贰こ勺姹炯o》、《明史·方孝儒傳》及黃云眉《明史考證》,均力持此說,謂燕兵薄城,京師大震,廷臣咸勸帝幸浙或湖湘,以圖興復,唯方孝儒獨主守城,說即事不濟,國君當死社稷。是時京城危殆,蘇杭各處援兵又倉卒不得至,及金川門之變,帝知事不可為,下令縱火焚宮,攜馬皇后跳人火中。燕王人宮后,召集宮人內侍,嚴訊建文帝所在,都說已自焚,并從火中找出——具滿身焦爛、慘不忍睹的尸體,燕王見狀,垂淚道:“癡兒癡兒,吾來只是為扶翼爾為善,爾竟不亮,遽忍至此乎!”是時學士王景在側,燕王問他葬禮,景答當以天子禮。壬申,發(fā)哀于龍江,備天子禮葬之,遣官致祭,輟朝三日。
明初一些官方文獻,也堅稱建文帝闔宮白焚,身殉社稷。且強調后人因惡成祖誅殺忠烈之慘,不忍建文帝之遽殞,才詭言削發(fā)出亡,借抒哀思。有的甚至說老謀深算的燕王,為了轉移視聽,逃避殺侄奪位的罪名,故意遣使四出尋訪,有意留下這段疑案,以免后人直書其惡。
但倫明《建文遜國考疑》及孟森《萬季野明史稿辨誣》,對此說頗有異議,謂建文實未死,成祖派胡淡遍行州郡鄉(xiāng)邑二十一年,名為訪張三豐;遣鄭和率兵數萬,七下西洋,名為宣示威德,實皆尋訪建文,若果已得建文之尸,何必再有此等之舉。而成祖疑惠帝未死,并見《明史》姚廣孝、胡淡、鄭和、牛景先諸傳。
二、削發(fā)為僧變服出遁說。明正統(tǒng)間陳建所撰《皇明通紀》云:宮中火起,馬皇后暴崩,帝變服遁去,中使詭指后尸為帝尸。傅維麟《明書·建文帝本紀》亦云:上人宮,皇后暴崩,程濟奉上變僧服遁去。夏燮《明通鑒》、徐嘉言《建文紀》、查繼祖《罪惟錄》、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屠叔方《建文朝野匯編》、程濟《從亡隨筆》、史仲彬《致身錄》等,也都廣征博引認為變服出亡可信。明如惺《高僧傳四集》、大聞《釋氏稽古略續(xù)集》、清圓鼎《滇釋紀》及近人蔡東藩《明史通俗演義》等,對出亡為僧說更是繪聲繪影,言之鑿鑿。
諸書均謂建文帝聞變本欲白尋,少監(jiān)腮曰:先帝升遐時,曾遺下一篋,命子孫大難時發(fā)之。遂取篋開視,內有度牒三張,曰應文、應能、應賢,并有袈裟、僧帽、僧鞋及剃刀一把,白金十錠。建文帝嘆曰:數已如此,尚復何言。編修程濟(一說為僧錄司傅洽)即為帝祝發(fā),帝遂取名應文,鎮(zhèn)撫楊應能取名應能,監(jiān)察御史葉希賢取名應賢,亦同時祝發(fā),程濟則扮為道者,束裝甫畢,遂命縱火焚宮,皇后馬氏投火自盡,帝等備夜從復道遁出,神樂觀主王升駕舟適至,帝等登舟,薄暮舟抵神樂觀時,會集者尚有兵部侍郎廖干、刑部侍郎金焦及太監(jiān)周恕等計共二十二人。以人多不便,由楊應能、葉希42 閩南佛學院學報賢、程濟三人隨侍帝側,余皆改變姓名,分往各處。時帝意欲去滇南,依西平莫沐晟,正計議中,值徐王府賓輔史仲彬家人從吳江駕舟來探消息,帝等遂乘舟至吳江史家。不久燕王即位,削奪逃亡諸臣官銜,追繳誥敕,蘇州府遣吳江邑丞鞏德,至史家索取浩敕,鞏戲謂彬曰:“聞建文帝在君家,是否屬實?”彬答言未至。建文聞訊,知難久留,遂與楊、葉、程披星戴月,遠走西南。史仲彬緬懷故主,嘗撰《致身錄》,藏于茅山,后為仇家所陷,被逮入獄而死。
飽經憂患,心多哀思!惠帝本好文章,善濤歌,一夕寄寓旅邸,暮色朦朧,云樹迷茫,痛傷離亂,百感交集,淚如泉涌,不禁揮毫題詩二首:
風塵—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還拱,五漏無聲心自沉。遙想京城今夜月,六宮猶望翠華臨。
閱罷楞嚴磬懶敲,笑看黃屋寄團瓢。南來嶂嶺千層回,北望天門萬里遙??疃尉猛w鳳輦,袈裟新換衰龍袍。百官此日知何處,唯有群烏早晚朝。
脫卻龍袍換僧袍,往事不堪回首!這首令人不忍卒讀的詩,充分反映廠僻處邊陲,命寄江湖,以堂堂帝皇為絕域劣囚,顛沛流離,如孤云野鶴的惠帝,舉日河山盡是愁的內心境界廠!
惠帝入滇后,在黔國公沐晟的庇護下,初居永昌白龍山,旋移永嘉寺,尋復結庵于洱源、鶴慶、浪穹間、埋名韜晦,人無知者。
王鏊于《震澤紀聞》中則認為當時惠帝行止有三種可能:閹宮白焚死,或易服出亡.或為蜀府援兵竊載以去。結局是在正統(tǒng)間被押送至京,朝廷以分不清虛實,后竟卒于獄中。正統(tǒng)五年《實錄》,亦載有此事。但也有人認為在重兵峻法的重重包圍中,惠帝不可能遠走,初匿僧傅洽處,繼得姚廣孝掩護,一直藏在太湖七十二峰中林木叢深的穹窿山內。
萬歷二年(1574)十月,《實錄》載有:上(神宗朱翊鈞)御文華殿講讀,從容與輔臣語及建文帝事,因問曰:聞建文嘗逃逸,果否?張居正對曰:國史不載此事,但先朝故老相傳,言建文皇帝當靖難師人城,即削發(fā)披緇,從間道走出,后云游四方,人無知者。正統(tǒng)間至云南,曾于壁上題濤——首,有“流落江湖數十秋”之句,有一御史見詩起疑,召而問之,老僧坐地不跽,曰:吾欲歸故國。方驗知其為建文也。御史以聞,遂驛召來京,人宮驗之,良是,時年已七八十,后不知所終。上因命居正誦其濤全章,慨然興嘆,繼命書寫進覽。尋且下詔復建文年號。
趙土佶《建文年譜》及邵遠平《建文帝后紀》,亦皆詳記建文出亡事。陸樹聲、朱國禎等所著書中,對削發(fā)出亡事也歷歷可考。唯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則認為出亡之說可信,出亡諸書不可信。但不少史學家認為諸書雖間有舛訛,未必悉出附會,盡屬無稽,則是代久年湮,事難征核而已。然鄭曉《建文遜國記》、朱睦楔《建文遜國褒忠錄》,則力辟建文髡緇遁去,及正統(tǒng)間迎人大內之說,而含糊其辭的說:“宮中火起,帝遜位”。
清初,錢謙益在序《建文年譜》日寸則說:“以文皇帝之仁圣,明知孺子之不焚dl,明知亡人之在外也,明知其朝于黔而夕于楚也。胡淡訪張邋遢(三豐),舍人而求諸仙,迂其詞以寬之也。鄭和之下西洋,舍近而求諸遠,廣其途以安之也?!溽屓挥诟登⒄延谥型庹?,所以慰借少帝之心,而畀之以終老也?!闭J為惠帝出亡,成祖明明是知道的,派胡濙訪:遣鄭和出洋,無非是虛張聲勢,故作此態(tài),以緩解惠帝的驚恐,明惠帝——朱允般出家小考 43好使他安心終老林泉。《明史》姚廣孝傳、胡淡傳等亦稱:胡濙訪察歸來,成祖知惠帝確已身人與世無爭的空門,沒有什么作為,毫無后患的了,始放下心來,才不忍再加害這個可憐的皇侄。
但也有一些史書認為成祖非常殘忍,決不會對惠帝網’開一面,讓他溜走的,在即位后對惠帝存亡一事,始終放心不下,搜索網遍及全國各地。法嚴政峻,“凡通奸黨逮之,子孫坐誅”。后微聞南洲傅洽知情,乃假他事把他拘禁了十七年。命戶科都給事中胡淡訪張三豐,派內監(jiān)鄭和下西洋,這是故弄玄虛,目的是為了訪查惠帝。當時成祖對惠帝下落是否知道,看來這又是一個謎。
惠帝削發(fā)出亡的路線,歷來也是有爭議的,一說由吳江經襄陽,而人云南,嘗云游蜀、黔、陜、浙、閩,后至廣西,居橫州,晚年回京(見史仲彬《致身錄》、程濟《從亡隨筆》、釋圓鼎《滇釋紀》、喻謙《新續(xù)高僧傳四集》等)。一說帝并未遠走,一直藏在吳縣穹窿山(見張有譽《積翠庵紀略》及《蘇州府志》、《吳縣志》等)。
當時從惠帝出亡為僧的監(jiān)察御史葉希賢,法名應賢,號雪庵。嘗云游于滇、蜀間,愛重慶府大竹善慶里山水,其里隱士杜景賢為結茆于白龍山。和尚聽夕誦易乾卦,山中人以為讀佛經,景賢知之不忍問,懼和尚不能安,和尚亦知景賢意,遂改誦《觀音經》,寺因名觀音寺。和尚好瀆《楚辭》,時時買—冊,袖之駕小舟,進中流,朗誦一葉,輒投一葉于水,投已輒哭、哭已又瀆,葉盡乃返,眾莫知其意,景賢益憐敬之。和尚好飲,飲必高歌,能文,落筆成章,氣煥發(fā)人。后寂于杭州僧寺。卒之日,其徒問:師即死,宜銘何許人?和尚張目曰松陽,問其姓氏,終不答。遺詩若干篇。
當時為惠帝削發(fā)并為之掩護的傅洽法師(1346—1426),字南洲,晚號迂叟,又稱一雨翁,會稽(浙江紹興)陸氏子。幼禮郡之普濟寺雪庭祥為師,博究教典,雖寒暑,夙夜不懈,已而從具庵如記于普福,講求旨要,凡諸經籍,靡)靡不貫穿,而旁通儒書,間以余力為濤文,多有造詣。洪武辛亥(1371),出世孤山瑪瑙講寺,尋住蘇州北禪寺,學侶云集,推為吳中法席第一人。后主杭之天竺,太祖聞其賢,召為僧錄司右講經,居長壽寺,移主天禧,未幾升左善世。道衍以靖難功,召主教事,洽以其位遜衍,而自居右。
初靖難兵起,洽為建文帝沒藥師燈懺,詛燕王,金川門開,又為建文削發(fā)。成祖即位,微聞其事,囚洽十—七年,后以道衍(姚廣孝)進言得釋。仁宗臨御,禮遇甚厚,復其職,命居慶壽寺松陰精舍。洪熙初,還南京大報恩寺。明時建法會,—一切科儀文字,皆洽所定。寂于宣德元年,春秋八十一,僧臘六十九,塔全身于鳳嶺。著有《兩軒集》并濤集行世。
政變時為僧的尚有中書舍人宋和,法名云門僧,:惠帝遜國后數十年,有松陽人王詔,偶游治平寺,于轉輪藏上得書一卷,汜建文亡臣二十余人事跡,惜楮墨斷爛,可識者僅梁田玉X梁良玉等九人,其余似即程濟、葉希賢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