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前幾天遇到一個關(guān)于白居易作詩老嫗?zāi)芙獾膯栴}。
中唐大詩人白居易作詩有個習(xí)慣，就是先給老婆婆聽一聽，然后根據(jù)老人的反饋進(jìn)行修改 。
這個很像現(xiàn)在的市場調(diào)查，在目標(biāo)客戶群中，進(jìn)行抽樣來調(diào)整市場策略。聽說外國人拍電視劇也是這樣，一周放一集，不好的話立馬停拍。好的話可以繼續(xù)拍上十幾季。
一、老嫗?zāi)芙?/p>
老嫗?zāi)芙膺@個故事，最早出自宋朝詩僧惠洪的《冷齋夜話》卷一：
白樂天每作詩，問曰解否？嫗曰解，則錄之；不解，則易之。
聽完這個故事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說明白居易作的詩淺顯易懂 。
解，這個字容易產(chǎn)生歧義，是老嫗聽了白居易讀詩能解呢？還是老人自己閱讀能解呢？
沒有更多的資料介紹這個老婆婆是什么身份，如果象蔡文姬、李清照那樣的老婆婆，我們要肅然起敬。
但是，從這個故事的本意可以感覺出，這個老人識不識字都很難說。大詩人把作品讀給老人聽，她說聽懂了，表示白居易寫詩如同大白話一樣，人人可以聽明白。
人人可以聽懂的詩，是民間歌謠具備的特點，接受的方式是聽，而不是讀，所以對老嫗的要求并不高。
二、讀者的文化水平不高。
有人說，大家對于白居易的詩有兩個誤區(qū)：第一就是老嫗?zāi)芙饩褪呛迷?，其次，白居易詩高明，所以在日本廣為流傳。
不過，有人認(rèn)為，這兩個故事并不能證明白居易的詩有多么好。
而是因為讀者的文化水平不高。
因此深奧一點的詩歌，老嫗便不能解，而且古代的大多數(shù)日本人也搞不懂。所以淺顯的詩，老嫗?zāi)苈牰?，在日本也就流傳的比其他詩人的作品廣。
說到這里，不由想起宋朝人評價柳永：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
柳永為舉子時，多游狹邪，善為歌辭。教坊樂工每得新腔，必求永為辭，始行于世，于是聲傳一時。余仕丹徒，嘗見一西夏歸朝官云：凡有井水處，即能歌柳詞?！?（葉夢得 《避暑錄話》）
曲高則和寡，通俗則易懂。
三、隔與不隔
當(dāng)然，通俗未必不好，高雅未必一定好。王國維談到詩詞的時候，就提到了一個“隔”的概念。
《人間詞話》第四十篇中，王國維這樣說道：
問“隔”與“不隔”之別。曰：陶謝之詩不隔，延年之詩稍隔矣；東坡之詩不隔，山谷則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二句，妙處唯在不隔。
詞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詞，如歐陽公《少年詠.詠春草》上半闕云：“闌干十二獨憑春，晴碧遠(yuǎn)連云，千里萬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語語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則隔矣。
為什么這樣說呢？很簡單，對于老嫗來說，“ 千里萬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容易理解，但是聽到“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可能就有點莫名其妙了。
謝家池上，說的是謝靈運詩“池塘生春草”；江淹浦畔，說的是江淹《別賦》中名句：“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
這兩句還是詠春草，學(xué)識不夠的人，可能聽不出其中深意，不識字的老嫗又如何能解呢？或者老嫗誤解呢?
所以王國維說：至云“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則隔矣。
套用上面的話，隔，未必不好，不隔，未必一定好。順口溜都不隔。
四、兩個極端
白居易的詩老嫗?zāi)芙猓毡玖餍?。于是有人說，如果拿出李賀的詩來，估計老嫗和外國人就蒙圈了。
明朝內(nèi)閣首輔李東陽在《懷麓堂詩話》中說：
唐詩，張文昌善用俚語，劉夢得《竹枝》亦入妙。至白樂天令老嫗解之，遂失之淺俗。
李長吉詩，字字句句欲傳世，顧過于劌鉥,無天真自然之趣。通篇讀之,有山節(jié) 藻梲而無梁棟,知其非大道也。作詩必使老嫗聽解，固不可。然必使士大夫讀而不能解，亦何故耶？
李東陽說，張籍善于用民間的口語、俗語。劉禹錫的竹枝詞也有這個特點：
楚水巴山江雨多 ，巴人能唱本鄉(xiāng)歌 。今朝北客思?xì)w去，回入紇那披綠羅。
不過，到了白居易這里，以至于老嫗?zāi)芙猓疵鉁\俗了。
又說李賀詩，又過于修飾雕琢，并非詩家之道。老嫗?zāi)芙夤滩蛔闳?，可是你李賀作詩，搞得士大夫也云里霧里，是不是也有點過分了呢？
這又是兩個極端。
五、豈渉獵淺才者所能到耶！
四庫全書集部八中，似乎是紀(jì)曉嵐談到這個故事時，為白居易打抱不平：
樂天毎有所作，令老嫗?zāi)芙鈩t録之，故格調(diào)扁而不高。然道情敘事、悲歡窮泰，如寫出人胸臆中語，亦古歌謠之遺意也。豈渉獵淺才者所能到耶！
紀(jì)曉嵐說，白樂天作詩老嫗?zāi)芙獠帕粝聛?，所以格調(diào)不太高。但是他能夠?qū)懗鋈说恼媲閷嵏?，令讀者們產(chǎn)生共鳴，這正是古歌謠的特點。
紀(jì)曉嵐認(rèn)為，既能夠老嫗?zāi)芙?，又能“寫出人胸臆中語，”并不是才力淺的人所能做到的。
結(jié)束語
詩和詞，最先都是唱的，文人雕琢過甚用典過多，結(jié)果大家都聽不懂了。元朝又興起了曲。
試想臺上唱戲，如果臺下的人都聽不懂，還能流傳嗎？唱出來的東西，靠耳朵來接受，因此要淺顯很多。
老嫗?zāi)芙?，說明白居易更注意粉絲的接受程度。因為淺顯的作品容易理解，也更容易流行。深奧的作品需要有一定的文學(xué)修養(yǎng)才能領(lǐng)會，自然曲高和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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