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女兒誄》一處用典的詮釋和討論
作者：湖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授，中國紅樓夢學(xué)會學(xué)術(shù)委員會委員 劉上生
寶晴之情是曹雪芹在前八十回精心描寫和熱烈歌頌的不同于寶黛之戀的兩性理想情感。以獨立人格為基礎(chǔ)的寶晴之情與隱含情欲之私的寶（玉）襲（人）之情的映照，凸顯著這種不涉性的異性友愛之情的純凈與高貴。第5回判詞與第78回《芙蓉女兒誄》的創(chuàng)造和前后呼應(yīng)，又使它成為描寫最完整的兩性情感。
被抹黑的“各不相擾”之情
在第78回寶晴訣別一段里，作者匠心獨具地通過濫性女人多姑娘的眼光贊嘆寶晴之情“各不相擾”的精神特質(zhì)，又通過晴雯“癡心妄想，以為橫豎在一起”的哭訴揭示這種情感的童真理想內(nèi)涵。從王善保家的進(jìn)讒到王夫人視為“狐貍精”的誣指攆逐，暴露了卑俗世態(tài)和禮教勢力對這種情感的妖魔化，這是導(dǎo)致晴雯悲劇的重要原因。因此，在晴雯去世后的《芙蓉女兒誄》中，作為當(dāng)事人的賈寶玉為被誣屈死的晴雯和寶晴之情“洗白”不僅出于情感和道義的責(zé)任，也必然是驅(qū)使其寫作誄文的最強(qiáng)烈的內(nèi)心沖動。
誄文一開始就敘述，晴雯十六歲夭亡，與寶玉相處五年八月有奇，“于衾枕櫛沐之間，棲息宴游之夕，親昵狎褻，相與共處”。十歲起即為侍女玩伴，正是童真少年時代。這明白彰示寶晴之情始自純凈無邪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誄文中提及的“捉迷”“斗草”細(xì)節(jié)，都是寶玉的難忘童趣回憶。隨著年齡的增長，此情始終保持純真?！捌錇樾砸?，冰雪不足喻其潔”，沒有任何臟污渣滓。這是對晴雯的崇高禮贊，也是開宗明義的洗白之筆。對于“謠諑謑詬”“诐奴”“悍婦”等邪惡勢力的摧殘，寶玉無比悲憤傷悼。由于文體形式要求和主體意圖表達(dá)的需要，誄文用了一些典故作為寶晴之情的隱性表述方式，其中包含的歷史文化內(nèi)容涉“性”或疑似涉“性”。不涉性的情感涉性用典，這就造成一些解讀障礙。誤讀則可能失其本旨。全面論述這個問題，非短文所能完成。這里只想舉一個流行解讀值得商榷的例子，陳述己見，以供討論。
涉兩性之愛解讀的質(zhì)疑
誄文在敘述晴雯悲劇和回憶兩人往事后集中抒發(fā)內(nèi)心哀悼之情時，有如下幾句：
自為紅綃帳里，公子情深；始信黃土隴中，女兒命薄。汝南淚血，斑斑灑向秋風(fēng)；梓澤余衷，默默訴憑冷月。（據(jù)紅研所校注本《紅樓夢》1982年版，以下引文出處同此）
這是駢體部分的一個抒情高潮。其中“汝南淚血“四句（以下簡稱“汝南”聯(lián)）用了疑似涉性的典故。
對此，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校注本《紅樓夢》的注釋是：
“汝南——指南朝宋汝南王，賈寶玉在這里借汝南王同劉碧玉的故事來表達(dá)自己同晴雯的親密感情。宋代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十五《碧玉歌》，題注引《樂苑》：'《碧玉歌》者，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宋汝南王妾也，以寵愛之甚，所以歌之。’”
“梓澤余衷——用的是石崇和綠珠的故事。參見第911頁注1。梓澤，石崇的別館名?！?/span>
按第911頁的注釋“石崇，字季倫，以豪富奢靡著稱。見《晉書·石崇傳》?！标P(guān)于石崇與綠珠的故事，第892頁注5云：
“綠珠——石崇侍妾名。姓梁，善吹笛。孫秀想要綠珠，石崇不給。孫秀假傳皇帝詔令逮捕石崇，綠珠跳樓自殺，石崇也被處死。見《晉書·石崇傳》及宋代樂史所撰《綠珠傳》。”
啟功先生主持的《紅樓夢》校注本對此四句注釋較詳，其基本觀點相同，即分別引用汝南王與劉碧玉（并融入唐喬知之與寵婢碧玉故事）、及石崇與綠珠故事；
“這四句都是寶玉自喻（指以汝南王和石崇自喻），表達(dá)對晴雯的親密感情和深切悼念。”（中華書局2010年版，939頁）
《紅樓夢大辭典》（馮其庸李希凡主編）的解釋與紅學(xué)所校注本大體相同。不同的是對“汝南淚血”的解釋添加了“或謂這里是用漢代張劭與范式的故事”一小段，但并不取此義。也就是說，國內(nèi)《紅樓夢》權(quán)威讀本和工具書一致認(rèn)可誄文中“汝南”“梓澤”用典是借汝南王與劉碧玉、石崇與綠珠故事表達(dá)賈寶玉對晴雯的感情。
這種解釋不無道理。其一，兩個典故都包含異性之愛，特別是男性對女子的寵愛；其二，典故中男女身份地位懸殊（劉碧玉、綠珠都是歌女）。雖然這兩方面與寶玉晴雯的關(guān)系都有相似點，但又顯然存在難以使人信服之處。
比擬確切是用典的基本要求。依此解釋，卻很難感到確切。首先，汝南王與劉碧玉、石崇與綠珠的關(guān)系都是主人與侍妾的關(guān)系。但晴雯并非賈寶玉的侍妾，連與賈寶玉有“云雨”私情的襲人此時都身份未明，賈寶玉怎么能以汝南王和石崇自比，把晴雯置于侍妾位置，這合適嗎？
其次，這兩個典故包含的異性之愛，與寶晴之情很不相類。《碧玉歌》最早見于南朝徐陵所輯《玉臺新詠》，題晉孫綽作《情人碧玉歌二首》，云“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碧玉破瓜時，相為情顛倒。感郎不羞難，回身就郎抱?！碑?dāng)是那時情歌。有學(xué)者認(rèn)為或為晉汝南王司馬義請孫綽作。至宋郭茂倩《樂府詩集》卷45，引《樂苑》謂南朝汝南王為妾劉碧玉作，題無名氏五首，有異文。據(jù)考證，劉碧玉原為邯鄲倡女（據(jù)逯欽立輯《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漢樂府古辭《雞鳴》詩注）。梁元帝《采蓮賦》中有“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睉?yīng)是傳說。劉碧玉不知所終，所謂“汝南淚血”自然是沒有的事。綠珠確是為石崇殉身了，《晉書》所述耐人尋味：
“（孫秀）遂矯詔收崇及潘岳、歐陽建等。崇正宴于樓上，介士到門。崇謂綠珠曰：'我今為爾得罪?！G珠泣曰：'當(dāng)效死于官前。’因自投于樓下而死。崇曰：'吾不過流徙交廣耳。’及車載詣東市，崇乃嘆曰：'奴輩利吾家財。’……”
綠珠之死有其反抗強(qiáng)暴的一面，也表現(xiàn)了對主人的忠誠，但又有可悲的一面。她是一個弱女子，命運完全由爭奪的男人擺布控制。石崇的話意思很明白，所謂綠珠殉情實際上是為石崇所逼。這位生活極度奢靡、視女性為占有物的豪富公子對愛妾慘死毫無傷心，他考慮的乃是自己的命運和錢財。難怪人格意識極強(qiáng)的林黛玉在《五美吟·綠珠》（第64回）對石崇之情作了如此的顛覆性評論：
“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span>
寶黛心心相印。寶玉明知林黛玉對石崇的批評否定，怎么會在誄文中以石崇自比，視晴雯為綠珠，寫寶晴之情呢？
從本質(zhì)上看，所謂汝南王與劉碧玉、石崇與綠珠的兩性之愛，都是權(quán)勢強(qiáng)大的男性對地位卑弱的美艷女性的占有甚至獨占關(guān)系。故事中渲染的女性為男性獻(xiàn)身，正是男權(quán)文化的體現(xiàn)。這與雖身為貴族卻以“女清男濁”論反叛傳統(tǒng)，視女奴晴雯為清凈女兒“第一等”人物的賈寶玉，同“心比天高，身為下賤”最無奴性的晴雯之間的純情關(guān)系乃天壤之別，怎能比擬并提？
生死至情的隱性表述
那么，能不能為這兩個典故找到更符合寶晴關(guān)系性質(zhì)的解釋呢？
事實上，《紅樓夢大辭典》關(guān)于“汝南淚血”一條的解釋，“或曰這里是用漢代張劭與范式的故事”已為我們提供了線索。它也許反映出編寫者當(dāng)時面對的不同意見，雖然最后沒有采納，但注釋的包容態(tài)度卻能給后人重要啟示。
范張故事見于《后漢書·獨行列傳》，是一個富有某種傳奇色彩且極為動人的生死之交的友情故事。山陽（今山東濟(jì)寧市金鄉(xiāng)縣）范式（字巨卿）與汝南（今河南汝南縣）張劭（字元伯）是太學(xué)學(xué)友。后張劭不滿朝政歸家，范式出仕。張劭病重，范式夢見張劭來向他告別，立即告假千里奔赴汝南：
“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fā)引。祭至壙將窆，而柩不肯進(jìn)。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邪？’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曰：'是必范巨卿也?！耷浼戎?，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會葬者千人，咸為揮涕。式乃執(zhí)紼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為修墳樹，然后乃去。”
這才是真正的“汝南淚血”。元人宮天挺有《死生交范張雞黍》雜劇，第二折范式夢張劭訣別就有“一夢絕，覺來時淚流血。寸心酸，五情裂”之句，或正為“汝南淚血”所本。張劭把范式視為“死友”，后人稱頌范張“生死之交”，因為這是友情的最高境界。這種超越現(xiàn)實功利追求和時空限制的死生至情絕非《碧玉歌》主人寫侍妾獻(xiàn)身所能比擬，而這正是寶晴之情的根本特色。晴雯無奴性媚骨，寶玉尊重晴雯的人格和任性，晴雯掙扎病體為寶玉補(bǔ)裘，卻絕不容許寶玉輕薄。兩人內(nèi)心都深藏著一份摯愛，卻始終保持關(guān)系的純真無暇，“各不相擾”。晴雯臨終前和寶玉交換貼身小襖以為懷念，寶玉以血淚真情寫成《芙蓉誄》祭奠晴雯。“汝南淚血”之典以范張比擬寶晴，把寶晴之情升華為生死之交這一古代友情的最高境界，應(yīng)該說，這才是賈寶玉的真意，也是曹雪芹的良苦用心。
理解了這一點，對“梓澤余衷”的含義也就可能有新的認(rèn)識?！稌x書·石崇傳》：“崇穎悟有才氣”，為官就任徐州，“崇有別館在河陽之金谷，一名梓澤。送者傾都，帳飲于此焉?！笔缗c潘岳、陸機(jī)陸云兄弟等著名文人交游，有“二十四友”之稱。金谷園（梓澤）是其交游飲宴之地。唐韋應(yīng)物《金谷園歌》云：“石氏滅，金谷園中水流絕?！檬浪ノ⒄l肯憂，二十四友日日空追游?！迸嗽琅c石崇關(guān)系尤為密切，他在《金谷集作詩》寫道：
“王生和鼎實，石子鎮(zhèn)海沂。親友各言邁，中心悵有違。何以敘離思？攜手游郊畿。朝發(fā)晉京陽，夕次金谷湄，……春榮誰不慕？歲寒良獨希。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span>
后來潘岳與石崇同因牽涉政治斗爭就刑東市，有人因此把“白首同所歸”視為詩讖。盡管二人的政治操守可議，但潘岳詩中表露的友誼真情還是難以否定的。潘岳另有《悼亡詩》三首，寫夫妻之情真摯動人，說明他確是重情之人?！鞍资淄鶜w”，也算是一種“生死之交”的友情期許吧。
有關(guān)史料沒有記載綠珠是否在金谷園（梓澤）墜樓。杜牧《金谷園》詩把二者聯(lián)系起來。但在古籍檢索中，沒有發(fā)現(xiàn)用梓澤代稱“金谷”詠綠珠或石崇綠珠故事的例子，而自王勃《滕王閣序》以后，“梓澤”與“蘭亭”一起常被文人用來抒發(fā)友情和人生感慨。如：“勝地不常，盛宴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保ㄍ醪峨蹰w序》）“王羲之之蘭亭五百余年，直至今人之賞；石季倫之梓澤二十四友，始得吾徒之游?！保ㄍ醪队渭街蓓n家園序》《全唐文》卷180）“角巾私第，杖策丘園?；蜃疯鳚芍?，時習(xí)蘭亭之賞?！保ㄘ短圃ブ荻级接诘聵s碑》《唐文拾遺》卷62）等。
如果我們承認(rèn)誄文“汝南淚血”隱含生死之交的意義，那么，聯(lián)系有關(guān)“金谷”（“梓澤”）的語義和語用追溯，也就不難得出結(jié)論，所謂“梓澤余衷”也是借潘岳《金谷集作詩》“白首同所歸”詩意表達(dá)同樣的情懷。而其目的，都是比擬寶晴之情的生死至情并抒發(fā)對晴雯之死的極度悲慟。
如此看來，對“汝南”一聯(lián)典故的意義和功能可以有兩種理解。一種是以男主與寵妾之情關(guān)系比擬寶晴之情，一種是以生死友情比擬寶晴之情。應(yīng)該說，二者都有語義依據(jù)，但在語用上指向完全不同。如果說，前者反映了貴族公子賈寶玉對所鐘愛女奴晴雯的潛意識欲望，在誄文中有所表露（這也是筆者以前的認(rèn)識）；那么，后者則反映了賈寶玉面對謠諑誹謗邪惡壓迫致晴雯慘死悲劇，勇敢維護(hù)生死至情和自證清白的堅決態(tài)度。兩種解釋都可通。前一種解釋現(xiàn)在被普遍接受，后一種解釋尚未見有人闡述，筆者在反復(fù)思考之后，認(rèn)為后者更符合作者本意，更能成為寶晴之情的隱性表述。倘若硬把“各不相擾”的至情至愛作涉性解讀，豈不正好掉進(jìn)了誣陷者所挖的坑里？
兩類意符
用典辨析，不能就事論事，須放在語境中理解。這里筆者想提出兩點意見：
一是林黛玉對誄文的修改意見?！叭昴稀甭?lián)的前文原是“自為紅綃帳里，公子情深；始信黃土隴中，女兒命薄”，黛玉明確批評“只是'紅綃帳里’，未免熟濫些”，提議用現(xiàn)成景事。寶玉改為“茜紗窗下”，黛玉才滿意。黛玉不滿意的“熟濫”，其實就是“紅綃帳里”流露的庸俗的涉性之筆，也正是曹雪芹在第1回批評的“風(fēng)月筆墨”。黛玉沒有批評寶玉用典，說明她理解了“汝南”二典寫真摯友情的含義。改為“茜紗窗下”才情境相合，與此一致?？墒呛笕私該?jù)脂批，只注意修改后“我本無緣”“卿何薄命”的“誄晴雯即以誄黛玉”的讖語意義，放過了對涉性“熟濫”的批評。實際上，前者非黛玉所能自覺，后者卻是“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的黛玉的本能反應(yīng)，在對人格自尊自潔的維護(hù)上，“晴為黛影”，完全一致。
二是與《芙蓉誄》的寶晴關(guān)系用典的整體設(shè)置的聯(lián)系。總觀誄文寶晴關(guān)系用典，可以看出兩種指向。一種以兩性之愛的終極形態(tài)喻理想追求，這是對楚辭“求女”比興手法的借用；一類以生死友情故事隱喻寶晴關(guān)系的現(xiàn)實形態(tài)，表現(xiàn)與傳統(tǒng)友情文化的融合銜接。由此形成兩類意符系統(tǒng)。前者例子很多，如“鏡分鸞別”“共穴之盟”等等，語義顯豁，為人所熟知；后者數(shù)量較少，語義較深隱，不易察知，卻不容否定。其意義首見于誄文中傷悼晴雯夭逝段落的“露階晚砌，穿簾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聞怨笛”一聯(lián)，前句或用沈佺期《獨不見》“九月寒砧”詩意，后一句“聞笛”則可肯定是用向秀作《思舊賦》傷悼懷念亡友嵇康呂安的故事：
“于時日薄虞淵，寒冰凄然。鄰人有吹笛者，發(fā)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嘆，始作賦云……”
“雨荔秋垣”則用柳宗元《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詩“驚風(fēng)亂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墻”，此詩也是寫友情的。此聯(lián)看似夫妻與朋友對舉，用典辭意卻明顯偏向后者。以曹雪芹崇尚的魏晉“竹林七賢”故事為敘述起點，含義深永?！叭昴稀薄拌鳚伞倍?，正與此意一脈相承，加上后文林黛玉對“紅綃帳里”“熟濫”的批評和寶玉的改正，顯示出以生死摯友之情傷悼晴雯的另一意符系統(tǒng)。只是由于前一類意符較突出，而“汝南”二典又可作性愛故事理解，故由此及彼，很容易作出涉性詮釋，融入前一類。而本來是傷悼友情的“聞笛”一典，又被忽略，在這種解讀下，曹雪芹筆下的兩類雖有聯(lián)系但又各有明確內(nèi)涵的意符變成為內(nèi)涵混雜模糊的一類，不但使得對寶晴關(guān)系的誄文解讀與作品對寶晴關(guān)系的實際描寫完全背離，捍格不通，也嚴(yán)重影響了對獨具匠心的《芙蓉誄》的接受和領(lǐng)會。
曹雪芹是偉大的。以塑造晴雯而論，他不但用顛覆傳統(tǒng)語義的“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創(chuàng)新詞語作為晴雯人格的標(biāo)志性符號，塑造了文學(xué)史上光彩照人的反奴人格女奴形象，還通過對寶晴之情的描寫及其誄文的隱性表述，貢獻(xiàn)了一種可與寶黛之愛相媲美的兩性關(guān)系的崇高理想。這種超越于“性”的生物性和社會奴役性的美好情感，在禮教森嚴(yán)的封建社會固然是空谷足音，萬目睚眥；但到現(xiàn)代社會已日漸成為多有佳話的人類文明高級形態(tài)。正確解讀《芙蓉誄》作為寶晴之情隱性表達(dá)形式的相關(guān)典故，也許不無現(xiàn)實意義吧。（劉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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