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河南多地暴雨成災(zāi)，全國人民都為之揪心！祈愿洪水早日退去，家園早得安寧！
這個古來一直被作為中國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和交通中心的中原腹地，先后有20多個朝代，300多位帝王建都或遷都于此。八大古都中，河南就占了據(jù)四個，分別是十三朝古都洛陽、八朝古都開封、七朝古都安陽、夏商古都鄭州。
河南古來又叫中原，中州。“中原逐鹿”，得“中原者得天下”，這 “天下至中的原野”，不只是描寫了帝王氣象，更甚于經(jīng)濟(jì)、政治、文化的繁盛，詩經(jīng)中的《鄭風(fēng)》、《檜風(fēng)》多達(dá)二十五篇的詩，便是來自于河南的古鄭國……就連說話，歌唱的聲韻，都成為古之標(biāo)準(zhǔn)。
南宋有《中原雅音》，元代必依照《中原音韻》，明代有《中州韻》，清代曲學(xué)家樸隱子在其著作《詩詞通韻》中說“詞嚴(yán)聲律，韻必中州。蓋河洛當(dāng)九域之中，其音可通于四方耳”?，F(xiàn)在很多戲曲在唱與念上還保留著“中州韻”的字音標(biāo)準(zhǔn)。
這樣一個人杰地靈的寶地，你知道它在《紅樓夢》中代表的意義有多重要嗎？
第一回中，跛足道人對甄士隱說:“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干營生去罷。三劫后，我在北邙山等你，會齊了同往太虛幻境銷號?！?/span>
太虛幻境是虛寫，北邙山卻真實存在。
北邙山，位于河南省洛陽市北，黃河南岸，是秦嶺山脈的余脈，崤山支脈。又名北芒、芒山、邙山、北山、平逢山、太平山、郟山，東西綿延長達(dá)三百八十余里。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浩歌行》中寫：“賢愚貴賤同歸盡，北邙冢墓高嵯峨”。一語點破北邙山非普通意義的山。
晉朝張載在《七哀詩》中寫道:"北邙何累累，高陵有四五。借問誰家墳，皆云漢世主。"北邙山已知在此埋葬著6代24座帝王陵墓。除了帝王陵墓，秦相呂不韋、唐朝詩人杜甫、大書法家顏真卿等等歷代名人也都埋葬在此。
元代的張養(yǎng)浩《山坡羊·北邙山懷古》:"悲風(fēng)成陣，荒煙埋恨，碑銘殘缺應(yīng)難認(rèn)。知他是漢朝君，晉朝臣？把風(fēng)云慶會消磨盡，都做北邙山下塵。便是君，也喚不應(yīng)；便是臣，也喚不應(yīng)。"
我曾在《紅樓談夢》之前的系列中寫到過，《紅樓夢》中處處都充滿了死亡的氣息，卻從來沒有過對新生的描寫。魯迅先生對《紅樓夢》的評價是：“悲涼之霧，遍被華林。”
女主人公林黛玉的家人是最先被寫死的，先是其弟三歲夭亡，緊接著母親亡故，再后來是父親的離去，最終使她再無依靠投奔了賈府。
馮淵為香菱而死；秦可卿之死，小丫頭瑞珠殉了她去；父親秦業(yè)被兒子秦鐘活活氣死，秦鐘沒多久亦病死。
賈瑞相思成疾，一命嗚呼；王熙鳳弄權(quán)，逼死了金哥和她的未婚夫；金釧投了井；鮑二家的上吊自盡；賈敬丹毒發(fā)作而死；尤三姐自刎，尤二姐吞金。
晴雯被趕出賈府，病死家中；后四十回中，林黛玉病故，元妃薨逝、賈母仙去，夏金桂飲毒身亡，司棋與潘又安雙雙殉情，戰(zhàn)死的林四娘、可兒、柳五兒、石呆子、老太妃等等。
好一個“白骨如山忘姓氏”！
那“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便是它的終極歸宿，而這終極歸宿之地，便是北邙山。
其他人的死，書中并未提及所埋之處。然而主人公林黛玉之死，看書中是如何的描述，第九十七回：“李紈想著：姊妹在一處一場，更兼他那容貌才情，真是寡二少雙，惟有青女素娥可以仿佛一二。竟這樣小小的年紀(jì)就作了'北邙鄉(xiāng)女’?！?/span>
“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 一抔凈土掩風(fēng)流”，這便是林黛玉的歸宿！而她最后的歸宿，便是北邙！
“北邙鄉(xiāng)女”也呼應(yīng)了第一回“我在北邙山等你，會齊了同往太虛幻境銷號。”之語。林黛玉與甄士隱的“會齊了”，才是書中隱去的“真士”與“真事”。
“生在蘇杭死葬北邙”，姑蘇女子林黛玉，羲皇上人甄士隱最后的歸宿，同在北邙。
關(guān)于后四十回，大部分人都認(rèn)作是高鶚續(xù)寫，然非也。高鶚隔了時空，非親歷之人，絕不可能作此“有始有終“的”收緣結(jié)果”之文。高鶚最多是個編輯，出版商而已。
除了北邙山，我們再看看《芙蓉女兒誄》中所寫：“汝南斑斑淚血，灑向西風(fēng)；梓澤默默余衷，訴憑冷月”。
汝南，位于河南省駐馬店市東部，古屬豫州，豫州為九州之中，汝南又居豫州之中，故有"天中"之稱，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親書"天中山"。東漢時期，朝廷重臣，一半都來自汝南郡，故有“汝半朝”之稱，而到了明代，朝廷上再次出現(xiàn)“汝半朝”的現(xiàn)象。
《漢書》有“關(guān)東多將，關(guān)西多相，汝潁多奇士”之說。民間有梁祝的傳說，董永七仙女的故事，皆發(fā)生于汝南，九九重陽節(jié)登高飲酒賞菊花和帶茱萸囊的風(fēng)俗，也誕生于汝南。可見汝南的人文傳統(tǒng)之強(qiáng)大。
梓澤，是晉代石崇別墅金谷園的別稱，其故址在今河南省孟縣境內(nèi)。王勃名篇《滕王閣序》里“蘭亭已矣,梓澤丘墟”，便是《紅樓夢》中任爾曾經(jīng)如何“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到頭來“嗚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的寫照—— “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芙蓉女兒誄》是賈寶玉寫給晴雯的，“慚違共穴之盟；石槨成災(zāi)，愧迨同灰之誚“，這分明是生前約定：當(dāng)死在一處，即使同化為灰燼！
可是寶玉現(xiàn)在只能空自慚，這個約定并未實現(xiàn)。
現(xiàn)在通行的注解都將“汝南斑斑淚血”“，釋為汝南王與其妾劉碧玉的故事， 大約考證出于北周庾信《結(jié)客少年場》和梁元帝的《采蓮賦》。
庾信詩曰：“結(jié)客少年場，春風(fēng)滿路香。歌撩李都尉，果擲潘河陽。隔花遙勸酒，就水更移床。今年喜夫婿，新拜羽林郎。定知劉碧玉，偷嫁汝南王”，但這個劉碧玉才是真“狐貍精”，只一個“偷嫁”便知其行為舉止因大膽而得償所愿，而愛“掐尖”的晴雯不過是擔(dān)個虛名罷了。
梁王歌曰：“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愿襲芙蓉裳?！倍盾饺嘏畠赫C》中：“始知上帝垂旌，花宮待詔，生儕蘭蕙，死轄芙蓉”。劉碧玉生前便嫁給汝南王，并得“襲芙蓉裳”；晴雯生時與蘭蕙為伴，死后才成為管轄芙蓉花的花神。
這一生一死，似乎用典得并不恰當(dāng)。而且叫劉碧玉的女子嫁的哪個汝南王，現(xiàn)在并不能對上號。所以此“汝南”與彼“劉碧玉”并不能為一談。
再說說梓澤，《晉書·石苞傳》載:"崇有別館在河陽之金谷，一名梓澤，送者傾都，帳飲于此焉。"梓澤是石崇的別館，又叫金谷園，遺址在今河南省洛陽市老城東北七里處的金谷洞內(nèi)。
現(xiàn)在通行的注解都將“梓澤默默余衷” 釋為石崇與綠珠的故事，將賈寶玉與晴雯比作石崇與綠珠，也并不妥當(dāng)，首先石崇與綠珠已經(jīng)是夫妻關(guān)系，雖然只是是個妾，然而晴雯或者林黛玉與寶玉的關(guān)系卻并不是。
晴雯也還不是通房丫頭，即使是，寶玉與她中間隔著個林黛玉，也不可能象綠珠那樣被獨寵。何況晴雯之死是因為病后被攆，病加氣而死的，算不得為了寶玉而死。但綠珠卻不同，綠珠是為了石崇殉情。
所以以這樣的故事入典，無非都是陷入“老婆舌頭”（脂硯齋語）無法自拔而已。
但汝南與梓澤都在河南省境內(nèi)?！白虺袊?yán)命，既趨車而遠(yuǎn)陟芳園；今犯慈威，復(fù)拄杖而近拋孤柩”，這就好解釋得到晴雯的死訊后寶玉能馬上就趕去“近拋孤柩”之處。
脂硯齋說《芙蓉女兒誄》“雖誄晴雯,實誄黛玉”，誄中的鸚鵡，在書中明明確確為黛玉所養(yǎng)，所以“誄黛玉”所言并不假，晴雯的遭遇即是黛玉的遭遇，黛玉的歸宿也是晴雯的歸宿。
很有意思的是，金陵十二釵，原籍都在南方，所以“回南”這個詞頻率是相當(dāng)高的，如果細(xì)看，你會發(fā)現(xiàn)生與死之“回南”是大不相同的。
生者說“回南”，往往是有具體的目的地，紫鵑和寶玉開玩笑，說林妹妹是回蘇州去，賈母罵兒子打了孫子，便賭氣說要帶了玉兒回南京去，王熙鳳抽到“衣錦還鄉(xiāng)”的簽，解簽的說是回南京。
而所有的靈柩也都寫的“回南”，但是這個“南”的方向并不明確。王子騰的靈柩“回南”了，黛玉和賈母的靈柩也一同“回南”了。黛玉是“北邙鄉(xiāng)女”，賈母的葬所也不可能離黛玉的太遠(yuǎn)，所以，這個“南”原是指的“在河之南”。
“在河之南”——河南，北邙山，紅樓夢中人最后的歸所。
正是：北邙山上列墳塋，萬古千秋對洛城。城中日夕歌鐘起，山上惟聞松柏聲。
作者：輕飏，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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