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唐所有的大詩人中,杜甫大概是活得最凄慘的一個。直到現(xiàn)在,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依然是個潦倒的糟老頭。
這也不能怪別人,因為他在自己的作品中,一直努力塑造并保持著自己窮逼的形象: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吸別人寶馬尾氣,吃別人剩下的飯。
“歲拾橡栗隨阻公,天寒日暮山谷里。”——餓得實在受不了,還去山谷中撿橡果充饑。
“癡兒不知父子禮,叫怒索飯?zhí)溟T東?!?/span>——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孩子餓得直罵爹。
“八月秋高風(fēng)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span>——好不容易蓋個茅草屋,房頂還被大風(fēng)給刮跑了。
要論詩人中的賣慘之王,杜甫認(rèn)第二,無人敢認(rèn)第一。但如果你真這么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杜甫杜大叔可是個名副其實的富二代,或者說是個官三代。
“城南韋杜,去天五尺”說的就是他祖上,在那個時候,京兆杜氏可是個拽得能上天的大家族。具體有多拽這是后話,這里單就說下杜大叔的直系三代親屬吧!
大叔的爺爺杜審言是個公務(wù)員也是個大詩人,大叔特別崇拜他。他爸爸杜閑是個市委書記,他姥姥是唐太宗李世民的重孫女,他媽媽出身于當(dāng)時的北方第一望族清河崔氏。
光是這金光閃閃的出身,杜大叔就在起跑線上贏了80%的年輕人。但這還不是最牛的,更牛的是身為富二代,杜大叔并沒有自我放棄,他從小特別聰慧好學(xué),“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
不僅聰明,杜大叔還非常傲嬌自信,他常把兩句詩掛在嘴上說:
“吾祖詩冠古”——我爺爺?shù)脑娗盁o古人,后無……哦不對,后來還有我!
“詩是吾家事”——作詩就是我們老杜家的事,其他人就呵呵了!
不過大叔說這句話的時候,一定沒想到日后還出現(xiàn)了一個讓他跪舔的偶像——李白。
杜大叔不僅聰明傲嬌,還志向遠(yuǎn)大,少年時期就立下了Flag——“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 。不過在這之前,大叔決定“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所以,在十九歲那年,杜大叔發(fā)了一條微博: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然后就背起行囊,開始了他歷時十五年的全國周游之旅,誰讓人家有錢又有時間呢!放到現(xiàn)在,光是旅行所需的景區(qū)門票費,都夠很多人吃土一輩子了。
中間玩累了,杜大叔還抽空去參加了個高考,不過撲街了。也是,整天過著吃喝玩樂的學(xué)渣一樣的生活,突然就讓你切換到學(xué)霸狀態(tài)去裸考,考得上才怪,詩圣杜甫也照樣掛科!
但富二代就是富二代,上不了大學(xué),杜大叔依然能討到老婆。在游玩期間,他順便迎娶了當(dāng)時農(nóng)業(yè)部副部長楊怡的白富美千金楊小姐。
還跟他一直瘋狂迷戀的偶像李白一起攜手出游,光是這項待遇就甩了別的追星族十八條街,怪不得杜大叔后來對偶像念念不忘,還寫了十幾首情詩向偶像表白。
這時候杜大叔的生活可謂是十分順利愜意,眼看著就要走上人生巔峰了。這時候,生活給他甩出了四副“王炸”!
◇第一炸——找工作失敗
話說在全國游歷了十五年之后,杜大叔已經(jīng)34歲了,在這之前一直啃老,這下終于下定決心去帝都長安找個正經(jīng)工作,實現(xiàn)他少年時期立下的宏圖大志。
恰逢唐玄宗在全國各大網(wǎng)站上發(fā)布招聘啟事,杜大叔就自信滿滿地投遞了簡歷:之前裸考那一次失敗不算,看哥這次必定狂攬一身功與名!
結(jié)果這一次皇帝找了個黑心HR——宰相李林甫,他整了一出“野無遺賢”的鬧劇,把所有人都給刷下去了,沒錄取一個!因此,杜大叔又失敗了。
此時的杜大叔萬萬沒想到,這只是生活對他惡作劇的試水之彈,更大的不幸將接踵而至。
◇第二炸——老爹去世
要不怎么說屋漏偏逢連夜雨呢?這邊杜大叔還沒從科舉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那邊又突聞自己當(dāng)官的老爸去世了。
找不到工作加上經(jīng)濟危機,還有妻子兒女要養(yǎng)活。沒辦法,杜大叔只好放下文人的面子與傲氣,出去挨家挨戶發(fā)傳單,投簡歷。
“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span>二十字道盡找工作的辛酸。年輕的時候以為憑借著自己逆天的才華,找工作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封侯拜相易如反掌,如今卻淪落到吃別人剩飯的地步。以前沒吃過什么苦的杜大叔,在長安找工作的十年間,就這樣把所有苦都吃了個遍。
“尚憐終南山,回首清渭濱?!?/span>被生活逼急了,杜大叔甚至一度想學(xué)別人通過隱居終南山獲得朝廷的賞識重用。終于,皇天不負(fù)苦心人,在長安漂泊十年后,杜大叔等來了他的春天——一個“右衛(wèi)率府胄曹參軍”的職位,聽起來挺高大上對吧?其實就是個看門的,負(fù)責(zé)看管兵器庫。
這要換做李白,絕對扭頭就走:我堂堂一介文人,你讓我來看大門?我不要面子的!但杜大叔接受了,畢竟是拖家?guī)Э诘娜恕?/span>
本想好好工作,一步步升職加薪,面包和牛奶總會有的??缮钇蛔屗眠^,這次送來個深水炸彈!
◇第三炸——安史之亂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span>安史之亂爆發(fā)了,大唐國運由盛轉(zhuǎn)衰。
倒霉的杜大叔,在國家富強的時候沒能沾到半點國運,在國家危亡的時候他倒是與國運一脈相連。
安置好妻兒老小,杜大叔踏上了北上投奔肅宗的征程,途中卻不幸被叛軍所俘,還遇到了同被俘虜?shù)耐蹙S。王維因為知名度較高被叛軍嚴(yán)加看管,逼他出任偽職。
杜大叔就不一樣了,彼時的他只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人物,叛軍一看沒什么價值,抓了他還浪費牢飯,就把他給放了。所以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官小也有官小的好處。
重獲自由的杜大叔又經(jīng)歷了千難萬險,終于找到了肅宗所在的組織。此時杜大叔的形象已經(jīng)和叫花子沒什么兩樣了: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
如此的孤膽英雄之舉讓肅宗頗受感動,并親授“左拾遺”之職,也就是現(xiàn)在的中央紀(jì)檢委。如此,大叔總算有了份正經(jīng)工作,趕忙喝口水壓壓驚,可這杯子還沒拿穩(wěn),就再一次被打翻在地。
◇第四炸——站錯隊被貶
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又吃苦耐勞的杜大叔,深受肅宗的喜愛,然而這并沒有什么卵用,伴君如伴虎這句千古良言可不是信口胡說。
很快,大叔在肅宗新貴與玄宗舊臣的斗爭中站錯了隊,被貶到一個小縣城做檢察長。
從中央高官直降到地方小官,大叔心理落差巨大,對政局很失望。再加上物價飛漲,低微的薪水難以養(yǎng)家糊口,杜大叔一氣之下,裸辭出走西南。
辭職后的杜大叔帶著一家老小,先后去了秦州、同谷、成都、夔州、江陵等地,開始了他長達(dá)十一年的漂泊流亡生活。
本來就已經(jīng)沒啥財產(chǎn)的杜大叔這下更窮了,只好挖野菜充饑,撿橡果為食,其中的苦難不難想象。
經(jīng)過生活翻來覆去的折騰,疲累不堪的杜大叔已半身偏枯、貧病交加。公元770年,在湘江的一葉扁舟上,杜大叔溘然長逝,享年59歲。
此時身邊陪伴他的,除了搖櫓的船夫和一盞殘燈,僅剩下凄蒼肅立的青山和瑟瑟入骨的寒風(fēng)。
有人說,杜甫一生所受的苦難幾乎濃縮了個體生命所能承受的全部苦難,但正是因為這些苦難,才成全了杜甫“詩圣”的美譽。
活像這些苦難對杜甫來說是財富似的,站在文學(xué)的角度,或許是的,但站在個體生命的角度,我并不贊同。
他一生想身居廟堂,匡扶社稷,卻無奈一再被生活使壞,英雄常處江湖之遠(yuǎn);
他不能顯達(dá)以兼濟天下,也無法做到獨善其身,半世窮困四處漂泊,深愧妻子兒女;
就連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詩是吾家事”,活著的時候也沒能躋身一流名家的行列……
相比身后萬世名,杜甫想要的,也許只不過是生活對他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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