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治營
剛剛“責(zé)任制”那會兒,各個村莊少則幾十多則上百匹毛驢、騾子、馬,各家的牲口往外一牽,就是各家的臉面,釘上鐵掌的牲口走起路來有種悅耳的清脆,讓馬匹平添了不少風(fēng)韻,如果誰家的馬不釘馬掌,長長的笨卷起來的蹄子邊緣給人一個活脫脫的邋遢婦人形象,那牲口再好也沒了成色,因此,那會兒釘馬掌的師傅特別吃香。
鄰居二大爺個不高,微胖,脾氣大,沾火就著。他喜歡圓蹄牲口,尤其喜歡馬,但是他從來不養(yǎng)騍馬,也不養(yǎng)騸馬,他就喜歡性子和他一樣烈的兒馬蛋子,他覺得征服了桀騖不馴的兒馬才有成就感。
那年,二大爺弄來一匹棗紅色的小兒馬,說它小,是因為它還不到兩周歲,還是個馬駒子,可是它的個頭可不小,完全是個高頭大馬的樣子,只是面部表情尤其是那雙水靈靈圓滾滾的大眼睛掩藏不住稚氣。小馬來的時候,性子相當烈,有點不如意就發(fā)脾氣,還豎起脖子上的鬃毛咴咴地叫,二大爺拽一下嚼子,罵一聲小兔崽子,一把薅住它脊背上的長鬃毛,飛身就騎在了小馬身上,小馬不干了,又是尥蹶子,又是豎起前蹄,幾招不奏效,就玩命地跑,久經(jīng)陣仗的二大爺可不像《暴風(fēng)驟雨》里老孫頭那么慫包,他雙腿夾緊馬肚子,就像粘在馬背上一樣,棗紅馬跑了一陣,累了,也老實了。二大爺則像得勝的將軍似的說,小兔崽子,你們祖祖輩輩就這兩下子,想和爺斗,你還毛嫩!接下來他低頭看看小馬有些發(fā)悶的四蹄,嗔怪說,你看看你,因為壞脾氣,長這么大還沒釘馬掌,虧本了吧,改天,我給你釘上掌風(fēng)光風(fēng)光。
二大爺選了一個集日,用掃帚將馬身上掃了好幾遍,然后在它腦門上拴上一朵紅纓,脖子上掛上一串銅鈴鐺,騎上馬就進了城,一路上博得無數(shù)夸贊自不必說。來到牲口市,釘馬掌的還沒開市,正坐在馬扎上抽煙,二大爺翻身下馬,說,釘馬掌。釘馬掌的師傅見棗紅馬是被騎著來的,以為它很老實,掐滅煙頭,拿起彎刀就走過來抱馬腿,二大爺慌忙喊,你小心點?。÷曇粑丛涞?,棗紅馬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身子,照著馬掌師傅就一蹶子,二大爺被嚇出一身冷汗,這碗口大的蹄子要是踢上,馬掌師傅非腦袋開花不可,這一害怕,竟亂了方寸不知所措了,索性一閉眼,不敢看了。讓二大爺奇怪的是,他沒聽到馬掌師傅哼哼,卻聽到“咕咚”一聲,仿佛一段土墻倒坍的聲音。二大爺慌忙睜眼一看,釘馬掌師傅安然無恙,棗紅馬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二大爺呼啦呼啦自己的胸口長舒了一口氣,心里卻又有些隱隱地疼。棗紅馬看見主人看著自己,大概也覺得顏面掃地,抑或是有點委屈,它“咴咴”叫兩聲,“撲棱”站了起來,眼里還有一點點受委屈的孩子似的淚花。釘馬掌師傅又湊過去,棗紅馬驚懼地豎起前蹄,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馬掌師傅看個空當欺身上前用彎刀把兒對著馬前腿就一下子,棗紅馬立時馬失前蹄,“咕咚”又躺那兒了。馬掌師傅轉(zhuǎn)身對二大爺說,行啊老哥,這么烈的二馬蛋子你也敢騎,不簡單啊!二大爺看呆了,好一會兒才說,哪里哪里,剛才嚇壞我了,以為您要吃虧呢,沒想到您三兩下就降服了它,你老兄更厲害呢。兩個人惺惺相惜了一陣,二大爺才走過去,將棗紅馬拽起來。
馬掌師傅再次拿著彎刀走過去,棗紅馬服帖了,身子緊張得直發(fā)抖,馬掌師傅溫柔地拍拍它的背,輕輕地給它撓癢癢,還夸了它一句,小家伙,還挺有個性呢。然后彎腰抱起小馬的一只蹄子,用彎刀熟練地將蹄子邊緣削齊整,再在馬的膝蓋部墊上馬扎,用切刀將蹄子下面鏟平整,拿過馬掌和鐵釘錘子,“啪啪”幾下就釘好了,棗紅馬放下這只蹄子,覺得很舒服,馬掌師傅再給它修那幾只腳,它不光不緊張了,還主動抬腿兒,配合得挺默契呢。
釘上掌的棗紅馬腿腳更利索了,那個颯爽勁可給二大爺掙了面子。
那以后很多年,那匹棗紅馬只服兩個人,一個是二大爺,另一個是給它釘掌的師傅。
簡介:崔治營,南皮縣人,70后,喜愛碼字,有作品散見縣、市、省報刊,并有作品獲市省級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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