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諸子登峴山
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巾。
孟浩然峴山是孟浩然故鄉(xiāng)靠近漢水的一座小山,山的大小與其名聲的大小頗不相稱。峴山出名出在晉代遺愛在民的地方官羊祜。羊祜死后,當?shù)厝藷o不為之悲痛,因樹碑于山,杜預稱之為“墮淚碑”。羊祜生前游山,曾抒發(fā)過以下廣為人知的感慨;“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滅無聞,使人悲傷?!?/p>
孟浩然登峴山,首先就想到這個故事,并感受到羊祜同樣的心情。詩就從他的感慨說起:“人事有代謝,往來成古今”,人事的“代謝”是絕對的,而“古今”的概念是相對的——大至朝代更替,小至個人的生老病死,人事永遠處于不停的新陳代謝之中;古人曾經(jīng)是“今人”,而今人亦有作古的一天,“后之視今,亦由今之視昔”,登臨者做著古人做過的事,感受著古人感受過的心情,故“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王羲之),四句的“復”字,是個關(guān)鍵性字眼。
前四句寓深刻的道理于淺斟低唱之中。反過來說也成立,即前四句講的是一個平常的道理,似乎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它,然而感覺到的不一定是深刻理解了的,經(jīng)詩人一語道破,讀者一面感到“甚合我意”,一面又感到他是發(fā)人所未發(fā),實在深刻。這也可見孟詩“語淡而味終不薄”。
三句所謂“勝跡”,即名勝古跡,即打上了歷史烙印的自然風光。它是風景,又不止是風景,面對它,你不能不緬懷與它相關(guān)的古人,這就是所謂懷古之思。然而懷古又不僅僅是一種幽情,其本質(zhì)卻在人對自身命運的凝注和關(guān)心。換句話說,人的生命有限,卻偏偏向往于無限,渴望不朽。然而真正能夠不朽的,后世之名而已,而且只有杰出者能活在后人心中。這既是懷古詩的感傷所在,也是其意義之所在。
五六句呈現(xiàn)的是初冬景色——“水落魚梁淺,天寒夢澤深”,兩句不但再現(xiàn)了峴山四圍的風景,還使人聯(lián)想到一些古人的名字,將人帶向往古的回憶:“魚梁”使人想起漢末居住在峴山之南的隱士龐德公,“夢澤”讓我們想到流放的大詩人屈原,——放眼望去,舉目都是勝跡,這樣一再烘托,突出了懷古的主題。最后讀羊公碑而為之出涕,感傷之馀,有沒有深思,這一點卻是因讀者而不同了。
這首律詩,其對仗在一二句和五六句,與常格不同,是五律一種早期的形式。這首詩也為詩人本人樹起了一座紀念碑,——以后詩人登上峴山,就不會僅僅記起羊祜的那一段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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