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將“生命”與“人生”并用,其實它們有微妙的差別?!叭松背Ec經(jīng)驗、智慧、指南這樣的詞語組合,說明人生的經(jīng)驗可以分享,可以借鑒。確實,他人的成敗可以燭照自己的得失,在別人的人生里“跑馬”,可以讓自己更好的駕馭人生。
但“生命”則不然。與“生命”組合在一起的,常是感悟、體驗、密碼這樣的詞兒,這些詞語總給人飄渺悠遠、隱幽莫測的感覺。生命是神秘的,獨一無二的,難以直截了當?shù)谋磉_。這就是生命。如果說“人生”是現(xiàn)實的、功利的,那么,“生命”則是具有更多的非功利的、超越的色彩。
生命是自由的,人生卻很糾結(jié);生命我可主宰,人生卻如墜網(wǎng)勞蛛。
你去看那些士大夫,當他們正襟危坐、出將入相的時候,當他們宣揚修齊治平忠孝節(jié)義的宏論時,他們多半不會去寫詩。詩歌在這個場合顯得明顯不太正經(jīng)。可是當他們對月傷心見花落淚的時候,當他們感慨生命苦短時光易逝的時候,當他們懷念亡妻思念佳人的時候,當他們感懷功名的虛無和浮世的迷幻之時,詩歌的光亮立刻照亮了他們的心房,于是靈感來了,神靈附體了。
詩歌是永恒的。一代一代的人,人生處境和經(jīng)歷或許迥然不同,但生老病死、悲歡離合、愛恨情仇卻是一樣的。詩歌具有穿越歷史的力量。
但是,現(xiàn)代人與古典詩詞之間,卻常常隔著一條語言與表達的鴻溝。我們常常覺得一首詩很有意思,但又說不清它到底說了什么。我常常感慨中國的書法,一方面使我們賞心悅目,一方面常常把我們與文化隔開。你到一個景區(qū),看著那些疏狂飛舞個性張揚的楹聯(lián)碑刻時,是不是會有這樣的感慨?
必須越過語言與表達的鴻溝,才能把握詩歌的核心。把握了核心,才可能把握回味無窮的精髓。
這就是我撰寫《古典詩歌的生命情懷》的初衷。
這是李白的《將進酒》:
若以功名論,李白算是個成功人士了。在信息基本靠口耳相傳的時代,李白受人追捧的盛況,絕不亞于當今的任何一個文人,似乎連皇上也以結(jié)交李白為榮。但李白不這樣想。他要走仕途之路,某個一官半職。我們可以鄙棄李白的狹隘,可以嘲弄李白的天真,但是,李白的人生糾結(jié)和窘?jīng)r,卻是我們每個人都會共鳴的。這世界上,有幾個人,沒有過這樣的糾結(jié)?生與死,情與怨,功與名,家與國,物與我,窮與達,進與退,今與昔,離與合,悲與歡,有哪一個能看穿看透看空看無?再大的餅大不過烙它的鍋啊。
李白是個矛盾的人,他深知,借酒澆愁愁更愁,但這人生的憂愁如同那綿綿江水,永無絕期。既然如此,還管他什么愁不愁的!無論是悲是喜,是苦是甜,先喝了這杯再說。對于李白,那真是處江湖之遠,喝;居廟堂之高,也得喝;進亦喝,退亦喝,先天下之喝而喝,后天下之不喝,也喝。
讀詩為了什么?其實,就是為了聽聽另一個生命的聲音,尋求那一點點彌足珍貴的理解與共鳴。
詩,讓生命在風雨中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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