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寶三年(公元744年)夏,李白告別帝都,家也懶得回,背著唐玄宗賞賜的一大袋金銀財寶開始游山玩水,途經(jīng)東都洛陽,遭遇了他的頭號大粉絲杜甫,李白也挺賞臉,兩位天才人物的世紀之見,為后世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和歷史談資。人生的緣分就是如此,老天安排有些人注定和你擦肩而過,有些人注定與你萍水相逢,緣深緣淺,皆是命定。時年李白44歲,杜甫33歲,兩人雖相差11歲,卻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杜甫見到偶像的興奮與崇敬之情溢于言表,秉燭夜談把酒吟詩不在話下。
杜甫24歲那年,到洛陽參加科考未第,從意氣少年到風華正茂,游離四方近十載。此時李白已然名滿天下,杜甫才嶄露頭角。但這并未影響彼此友誼,他們惺惺相惜情同手足。兄弟二人相約下次在梁宋會面,問道求仙。同年秋天,李杜如約在梁宋見面,且巧遇了高適。就是那個寫下“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高適。高適小李白3歲,此時尚未有功名,空懷壯志混跡底層。然三人意趣相投,品文論詩,縱論天下,各抒己見,慷慨激昂,頗有大唐“公共知識分子”的風范。
李白因仕途失意,除了有點憤青,常與同道們坐而論道,點評時事,另外便熱衷于追訪名剎古跡問道求仙。以前習慣一個人仗劍走天涯,現(xiàn)在有了杜甫、高適這兩個兄弟,于是提議三人一起去訪道求仙,杜高二人閑得無聊正中下懷,三個伙伴便結(jié)伴上路,訪道友、尋隱士、找仙人、采仙草。往東一路經(jīng)過杞縣、睢縣、寧陵、到達商丘,從商丘往北,去往今天的山東地界。
在獵獵秋風中,他們和另外幾個當?shù)匚乃嚽嗄杲M成一支小小的馬隊,揚鞭呼嘯、追逐嬉戲、縱馬飛馳在中原山脈澤谷之中游山玩水,一邊訪仙問道,一邊縱馬打獵,從秋天到冬天玩得非常盡興,盡管尋仙未果,但也收獲良多,大家將野味做成燒烤,擼一串烤串兒就吟一句詩歌,多少隨口一吟即成了流傳千古的經(jīng)典名句!他們永遠也不曾想到,1000多年以后,他們的詩歌已經(jīng)成為當下華夏文明最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與經(jīng)典國粹。
當年冬天,幾個人分別之后,李白果真在山東齊州(今濟南一帶)做了一名真正的道士,他請了紫極宮道士高如貴天師在老子廟為他舉行了正式的入道儀式。爾后又赴德州安陵,遇見一位叫蓋寰的人為他造了真箓。如此一來,他已“名在方士格”。此次山東之行如愿以償不虛此行,他頓覺天宇開闊,胸懷敞亮,他的求仙問道之旅也算功德圓滿吧!
隨后,他寫出了著名的游仙詩《夢游天姥吟留別》:“……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quán)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轉(zhuǎn)眼到了第二年(745年也即天寶四年)秋,杜甫對李白甚為想念,于是去山東任城找大哥李白,兩人同吃同住蓋一床被子一塊玩兒。李白這個時候有錢,杜甫還比較窮困,于是李白就天天請杜甫下館子喝酒吃肉,兩人又一起游歷,繼續(xù)找尋高人,拜訪天下名家,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情。高山流水遇知音,雖相識太晚,又作別匆匆,但彼此心有靈犀一點通,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因為懂得,所以慈悲。分別的時候,李白說,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真是難過又難舍,一別之后,李白南游,杜甫西去,各奔前程,再不復(fù)見。自此,李杜詩酒成絕響!
據(jù)說,杜甫寫給李白的詩歌共有15首之多,著名的就有《春日憶李白》、《冬日有懷李白》、《天末懷李白》、《夢李白(二首)》等五首。杜甫對于李白,是春天也想,冬天也想,白天也想,晚上也想,夢里還在想。而李白寫給杜甫的詩才4首,包括《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沙丘城下寄杜甫》、《秋日魯郡堯祠亭上宴別杜補闕范侍御》以及《戲贈杜甫》。是李白看不起杜甫嗎?還是他們之間只是塑料兄弟情?
網(wǎng)上有人為杜甫鳴不平,說這友情多不對等啊,杜甫心里全是李白,而李白心里,才偶爾想起杜甫。可見李白是一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其實大家錯怪李白了,暫且不論這些千年詩作或有遺失,李白交友廣闊,曠達豪邁不拘小節(jié),拿得起放得下,今朝有酒今朝醉,好聚好散無須牽掛,而且李白與杜甫見面時已名滿天下,又比杜甫大了11歲,對于杜甫,他是不是更有一種前輩看后生的感覺,更多的是一種欣賞、認同與提攜?
你看他寫給別人的詩,寫得最多的是他的道友元丹丘,元旦丘在他眼里是一位仙人般的存在,在唐朝,千古文人俠客夢是年輕人追求的一種價值觀,除此之外,修煉得道升天成仙也成了許多人的終極理想。其他基本都是寫給官吏朋友的酬和之作。文學家有王昌齡、孟浩然和杜甫等(包括同是高官的賀知章),他對孟浩然說,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孟浩然也沒回贈他詩啊,但這影響他們之間的友情了嗎?并沒有。李白當時在文壇、政壇、道教、隱士圈以及黑道上都赫赫有名,杜甫成為他的小迷弟也情有可原。當時的杜甫作為一個資深文青、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詩人,李白是理想的化身,是他的灰暗青春里最閃亮的一道光,也是多年以后斯人已逝緬懷故人,同時己之將老祭奠青春的一種方式吧!
747年,李白準備重訪江東,便離開了東魯。從任城乘船出發(fā)南下?lián)P州,他要去會稽見他的道友元丹丘,到達越州時便去看望忘年之交賀知章,誰知道一打聽,才得知賀老已在返鄉(xiāng)當年過世,不禁悲從中來,潸然淚下,知遇之恩,沒齒難忘。他站在賀老的墓前,敬上了一杯酒,對賀老的感念化作詩情脫口而出——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昔日杯中物,今為松下塵。金龜換酒處,卻憶淚沾巾。站在人去樓空的賀老故居,望著湖里荷花朵朵,昨日今時,人非物是,歲月無情,如夢人生,不禁悵然感傷。
李白在會稽和元丹丘見了面,他的竹溪兄弟孔巢文不久也來會稽,于是三人結(jié)伴暢游禹穴、蘭亭等遺跡,泛舟靜湖、往來剡溪,徜徉山水大川,醉寫秀美景色。爾后,李白獨自乘船到達金陵,遇見官場失意的崔成甫,同是天涯淪落人,意氣相投志同道合。他們泛舟秦淮河上,通宵達旦唱歌喝酒,引得兩岸人家不勝驚異拍手助興。崔成甫寫詩《贈李十二白》——“我是瀟湘放逐臣,君辭明主漢江濱。天外常求太白老,金陵捉得酒仙人”。李白還把崔成甫的詩抄在衣服上,每當想念對方時,便撩起衣服吟誦一番,也是蠻至性至情,浪漫可愛了!
那一代人的浪漫精神在今天看來是多么的彌足珍貴!現(xiàn)代人哪里還有浪漫可言?活著被世俗的標準壓得喘不過氣來,為房子、車子、票子、孩子拼盡了全力,尚且還自身難保。如果能夠夢回唐朝,誰不想穿越回去體驗一把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的樂趣呢!更何況唐朝風氣開放,美女大把任由你泡酒任你喝,隨時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你可以科舉及第高中狀元一日看盡長安花,你也可以白衣飄飄策馬奔騰仗劍走天涯,還可以隱居名山古剎修道成仙夢想白日飛升而沒人罵你是神經(jīng)??!現(xiàn)實是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茍且倉惶,何談詩與遠方。來日,并不方長。你看,美人遲暮,英雄也會落幕,你也會是才盡的江郎!那又怎樣?李白從來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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