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卡佛：一位作家的一生》【美】卡蘿爾·斯克萊尼卡著龍門書局2012年1月
村上春樹形容卡佛“看上去好像是在一個錯誤的地方做一件錯誤的事”。從卡佛的經(jīng)歷中，你能發(fā)現(xiàn)太多錯誤的事情?？ǚ鸬囊簧踔量梢钥醋魇且粋€大齡文藝青年的反面教材，寫作之路如此坎坷，以至于賭上所有的幸福都在所不惜，對我們大部分人而言，這樣的人生讓人望而卻步。
□書評人 思郁
1984年，村上春樹以一名譯者的身份登門拜訪了雷蒙德·卡佛。村上剛剛翻譯了卡佛的小說，在日本很是暢銷，卡佛收到從遠方寄來的豐厚稿酬時，內(nèi)心有些意外，他沒想到自己的小說在日本也會受到這么多人的關(guān)注。那時的卡佛對這位年輕的譯者幾乎一無所知，不會想到他是一位優(yōu)秀的小說家，而且在接下來的歲月中會不遺余力地把他的所有小說譯成日文。
卡佛正暗自納悶自己的小說怎么會在日本暢銷，他想搞清楚原因——原因正近在眼前，他懵然不知。村上極其推崇卡佛的小說，甚至把卡佛當做學習最重要的導(dǎo)師，但是他見到卡佛時，還是覺得有些意外。他說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身材如此高大的作家，尤其是他看到卡佛喝茶時的樣子，形容他“看上去好像是在一個錯誤的地方做一件錯誤的事”。
村上的這個句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因為從卡佛的經(jīng)歷中，你能發(fā)現(xiàn)太多錯誤的事情?？ǚ鸬囊簧踔量梢钥醋魇且粋€大齡文藝青年的反面教材，寫作之路如此坎坷，以至于賭上所有的幸福都在所不惜，對我們大部分人而言，這樣的人生讓人望而卻步。我們在讀他的小說的時候，會下意識美化他人生的各個側(cè)面，盡管知道他酗酒、失業(yè)、破產(chǎn)，深受早婚家庭的困擾，大半生遭遇的苦難不計其數(shù)，但是在文學榮耀的光環(huán)之下，這所有的苦難都變成了大器晚成的鋪陳。
美國傳記作家卡蘿爾·斯克萊尼卡在《雷蒙德·卡佛：一位作家的一生》中幾乎還原了卡佛從踏上寫作之路，到其晚年功成名就之時所有真實慘淡的生活場景。苦難在這里再也不是炫耀的資本，而是活生生的困窘，細致入微的悲劇?，F(xiàn)如今的我們已經(jīng)很難想象，為了文學可以如此不惜一切，不管不顧地渴求成功。
1961年，海明威的自殺對卡佛來說具有了一種特殊的征兆。這是卡佛一直深深景仰的作家，海明威一直信奉“小說必須以實際體驗為基礎(chǔ)”的信條。
卡佛認為，海明威的信條說明了什么是一名作家應(yīng)該做的：“其超越自身體驗的創(chuàng)作應(yīng)該產(chǎn)生一種比任何真實的東西所能產(chǎn)生的更真實的描述”。在這個顯得拗口的句子中，我們至少明白兩點：卡佛的極簡主義小說確實受到了海明威的簡約主義文風的影響；小說無論怎樣虛構(gòu)，都有現(xiàn)實的影子。用卡佛總結(jié)的小說寫作理論來形容，就是“一點點自傳性和大量的想象是最好的方法”。
卡佛所有的小說似乎都遵循這樣一種創(chuàng)作的路徑。某種意義上說，卡佛也屬于那種被生活放逐的作家，他的生活不斷地承受失敗的痛苦，乃至某一天成功突然到來的時候，他還以為是個殘酷的玩笑。
卡蘿爾在《雷蒙德·卡佛》一書中分析了卡佛成功的“偶然性”。20世紀70年代主流出版業(yè)開始反映60年代全方位席卷美國的那些變化。生意規(guī)模更大，業(yè)務(wù)發(fā)展更快，出版的書籍越來越多而且極少滯銷。大型購書中心開始取代傳統(tǒng)的書店，迫使出版商面對更大的批發(fā)折扣，“他們還尋找新的——年輕、女性、亞裔、黑人——作者，同時嘗試使用適當忙碌的人們閱讀的新開本版式?！睋Q句話說，卡佛碰巧趕上了一個好時代，時代需要雷蒙德·卡佛和他的極簡主義小說，卡佛筆下灰色失意的小人物的生活片段，組成了一個巨大的時代標簽，那是時代遭受挫折的精神標志。
極簡主義是貼到卡佛身上最大的標簽。但是如果你仔細閱讀他的小說就會知道，這種極簡主義的背后是一種濃縮精簡的生活的真實寫照。他不過是把生活切割成了一個個細膩的場景，放大，并往那些放大的空隙中填補想象的虛空。
我們喜歡他的小說不是因為我們和他有一樣的生活，而是因為我們能從他留下的空白中填補上自己想要的一切。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卡蘿爾的《雷蒙德·卡佛》是另一種空白的書寫。她把卡佛的一生抽離成了現(xiàn)實與虛構(gòu)截然不同的層面，從中尋找卡佛生活與寫作的界限。這樣一部厚重大氣的傳記作品，讓我們對卡佛的人生充滿了無比的贊嘆和景仰。
古希臘哲人有言，沒有經(jīng)過省思的人生是不值得度過的。通過讀卡佛的一生，反而可以觀照自我的成長，這就足夠了。
雷蒙德·卡佛
美國短篇小說家、詩人，美國文壇上“艱難時世”的觀察者和表達者，著有短篇小說集《當我們談?wù)搻矍闀r我們在談?wù)撌裁础?、《大教堂》等。有小說界“簡約主義”大師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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