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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男人都在平靜的絕望中度過一生丨刻小說的雷蒙德·卡佛


大衛(wèi)·福斯特·華萊士說:所謂小說,就是講做人這件事到底是一種什么滋味兒。作為讀者的我們,閱讀小說其實就像聽一個人講故事。雖然錢鐘書先生說:認識那只雞下的蛋即可,何必非要認識那只雞呢?這是錢鐘書先生的幽默,但是在一種有腔調(diào)或者有氣質(zhì)的故事面前,讀者多半有一顆想要認識那只“雞”的熱情。


著名書評人比目魚先生《刻小說的人》就是這樣一本書:讓我們了解這些文學大家的生平、寫作,以及你會從中看到一份受用終生的書單。怎么評價這一本《刻小說的人》呢,或許,這是一本讓不讀小說的人,也能愛不釋手的書。


比目魚親自繪制的藏書票,上面有一條比目魚。


比目魚,作家、書評人。七〇后、理科男。近年來先后在加州、北京、上海、香港等地居住。小說、隨筆、書評等散見于各種刊物。曾創(chuàng)辦讀書網(wǎng)站“讀寫人”。已出版隨筆集《虛擬書評》。


這兒

heyzher

發(fā)現(xiàn)世界另一種可能




年輕的海明威在咖啡館里寫小說是因為那里比住所更加舒適溫暖;雷蒙德·卡佛只寫短篇小說則因生活不允許他享受寫長篇的奢侈;馮內(nèi)古特會在二戰(zhàn)題材的小說中加入科幻元素;大衛(wèi)·米切爾則在同時使用古英語的小說中自創(chuàng)了未來語言;虔誠天主教徒奧康納的小說讓艾略特感到“毛骨悚然”;而因小說頗受熱捧的波拉尼奧原本是位詩人……


就是這么一群人,他們經(jīng)歷不同,風格迥異,但終其一生都熱衷于雕刻那些屬于自己和他人的故事。他們穿梭其間,來到不同的發(fā)生地,遇到不同的主人公;他們刀法純熟,自成一家,將故事暫停定格,以璀璨的文字打中你我的心臟,在小說史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刻小說的人》丨新星出版社




比目魚坦承自己喜歡不按常理出牌的作家,“怪異”反而增加了他對作者的興趣和作品的魅力?!彼麩o法對作者的生平視而不見,還發(fā)現(xiàn)作者的經(jīng)歷往往是通向他們作品的一把鑰匙。


書中的第一章《患者肖像》把馮內(nèi)古特(抑郁)、奧康納(殘疾)、卡佛(酗酒)、陀思妥耶夫斯基(癲癇)、伍爾夫(躁狂抑郁癥)、海明威(躁狂抑郁癥)都還原為一個病人看待。


《刻小說的人》全書談及了幾十位中外作家,選取書名同標題的《卡佛:刻小說的人》,與讀者分享。





村上春樹寫雷蒙德·卡佛


最早翻譯雷蒙德·卡佛的作品要從一九八三年說起了。那是篇題為《腳下流淌的深河(水泊離家那么近)》的短篇小說。我是偶然從一本選集里讀到,便認定為杰作,深受感動,不能自已,一口氣將它譯了出來。


第二年我去華盛頓州奧林匹亞半島,登門拜訪卡佛,和他面對面地交流。那時候我根本沒想到過,自己會親手把他的作品無一遺漏地全都翻譯出來。


卡佛無疑是一位天才的作家,但他身上絲毫沒有天才的做派。他沒有只為知音者率性而作的那種居高俯視的姿態(tài)??ǚ鹬挥脺\顯簡潔的日常語言來創(chuàng)作小說和詩歌,說給盡可能多的人聽,或是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做更深層次的述說。這是他作為作家一以貫之的態(tài)度。


見過卡佛的人有眾口一詞的說法: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寫不張揚的小說,作不張揚的詩,自是不張揚的人。


他晚年邂逅詩人苔絲·加拉赫,共同生活在一起。戒除酒癮,重塑生活,這種被他自己稱為“第二次生命”的平靜氛圍,孕育出了大量優(yōu)秀的作品。苔絲現(xiàn)在還把他的書房保持成原來的樣子。他的打字機里還夾著雪白的紙頁。仿佛一直在等待誰來敲打出那最初的一行。





雷蒙德·卡佛:刻小說的人

文丨比目魚


契科夫


“在最近幾年里,我的生活中出現(xiàn)了光芒和恩惠?!薄酌傻隆たǚ?,1988

  

1987年6月,《紐約客》雜志發(fā)表了一篇雷蒙德·卡佛(Raymond Carver)的短篇小說,名叫《差事》。熟悉卡佛的讀者發(fā)現(xiàn),這篇小說與作者以往的作品有很大不同??ǚ鸸P下的典型人物一直是那些中下層美國人,他們居住在無名的城鎮(zhèn),形象普通得不會吸引任何人注意。而《差事》則大不相同,寫的是俄國作家契科夫的死。契科夫是卡佛的偶像和寫作上的導師。在這篇小說里,卡佛虛構(gòu)了契科夫從染上肺炎開始吐血一直到他在德國去世的過程,其中提到一個細節(jié):契科夫的妹妹去醫(yī)院探望他時,在病房的桌子上看到了一件“讓她驚恐的東西”,那是一張醫(yī)生手繪的契訶夫肺部示意圖,圖中的肺用藍色線條勾勒,但肺的上部涂滿紅顏色,她意識到,那部分代表患病的區(qū)域。


《差事》發(fā)表的時候正是雷蒙德·卡佛寫作生涯的鼎盛時期。這位出生于西北部貧窮鋸木工家庭、年輕時為養(yǎng)家糊口奔波勞累、后來又因為酗酒險些喪命、打過各種雜工、曾在各地輾轉(zhuǎn)流離、經(jīng)歷過兩次破產(chǎn)和一次婚變的小說家兼詩人,經(jīng)過多年的打拼,終于獲得了文學界的承認和褒獎:“自海明威以來最出色的短篇小說家”、“美國的契科夫”、“極簡主義”——這些榮譽和標簽可謂來之不易。此時他已經(jīng)出版了《請你安靜些,好嗎?》(《談?wù)搻矍榈臅r候我們談?wù)撝裁础?、《大教堂》等短篇小說集和若干本詩集。此時他已戒酒多年,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是即將成為他第二任妻子的女作家苔絲·加拉赫。


《差事》是卡佛的最后一篇小說。


1987年9月,也就是《差事》發(fā)表后的第四個月,卡佛像契科夫一樣開始吐血。10月初,卡佛被查出肺癌,他的左肺被切除了2/3。第二年6月,卡佛的肺部再次發(fā)現(xiàn)癌細胞。當月,他和苔絲舉行了簡單的婚禮。1988年8月2日清晨,卡佛因肺癌死于家中。


在最后的日子里,卡佛一直在寫未完成的詩集。有一天,這位作家對他的妻子說:“寶貝兒,我們已經(jīng)被載入史冊?!?


臨終前,卡佛每天靜靜地坐在家里的門廊上,望著院子里栽種的玫瑰花出神。去世前幾個小時,卡佛告訴妻子,他是多么喜愛契科夫的小說。


契科夫去世時44歲。卡佛去世時50歲。


雷蒙德·卡佛和第二任妻子苔絲·加拉赫



雕刻匠


“寫短篇小說和寫詩之間的相似程度絕對超過寫短篇小說與寫長篇小說之間的相似程度?!?


“我平日里是個害羞的人,可寫起東西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span>

  

雷蒙德·卡佛的姓Carver,如果按字面翻譯,就是“雕刻匠”的意思。和契科夫一樣,卡佛一生熱衷于對短篇小說的雕刻(這位作家沒有寫過長篇小說)。他的刀法純熟,到后來自成一派。直到今天我們讀他的作品時,可能還會贊嘆一聲:“嗯,活兒確實不錯!”


這些天來,我一直在重讀《我打電話的地方》,一本英文版的卡佛小說自選集。每次合上這本書,我的視線都會再次和卡佛相遇。


那是印在封面上的一張卡佛的照片。在這張黑白照片中,卡佛坐在一張桌子后面,右手搭著椅背,左手放在桌上,他的眉頭緊鎖,眼睛死死地盯視著鏡頭,仿佛那里有一道復雜的數(shù)學題,急需他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解出答案??梢韵胂?,畫面外的攝影師希望這位作家擺出一副瀟灑的姿勢、提供一個深邃的眼神,然而,我們最終看到的卻是一個表情有些緊張的中年男子,他的肢體僵硬,神經(jīng)緊繃,眼神中隱隱流露出緊張、困惑和焦慮不安。


我走到電腦前,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搜索有關(guān)卡佛的信息。在一個英文網(wǎng)站上,我找到了一段卡佛當年接受采訪的錄音。聽這段錄音讓人感覺在聽一個嫌疑犯接受警方的調(diào)查??ǚ鸬穆曇舻讱獠蛔?,吐字磕磕絆絆,句子斷斷續(xù)續(xù),有時需要依靠短暫的停頓來思考究竟該使用哪個合適的字眼兒來繼續(xù)眼下這個已經(jīng)進行了一半的句子。在這段錄音里,卡佛呼吸的聲音清晰可見。他的呼吸沉重,像一張砂紙在不斷地打磨著麥克風,這些呼吸之間偶爾會插入一兩次深深的吸氣,讓人懷疑屋子里的氧氣是否已經(jīng)被這個不善言辭的講話者耗盡。



正是被用作圖書封面的這一張照片。


無法言傳


“你不是你筆下的人物,但你筆下的人物是你。”


卡佛筆下的人物幾乎沒有能言善辯的。他們用最普通的思維方式思考,用最基本的日常語言交流??墒?,在這些故事中,這些普通人的普通生活往往被某一件異樣的事情打亂,他們感覺到了這種異樣,并且能隱隱預感到自己的生活可能因此變得不同。然而,由于他們不善言辭,也從未學會和自己的內(nèi)心交流,于是,他們往往陷入一種“無法言傳”的困境。


小說《為什么不跳個舞呢?》寫一個中年男子(剛剛離異?),在自家庭院前出售家里的全部家具。來了一對年輕情侶,對陳列在門口的大床和電視機很感興趣。中年男人痛快地答應(yīng)了他們的討價還價,還給他們喝酒,用舊唱機放音樂給他們聽。他還提議:“為什么你們不跳個舞呢?”


在這篇小說的結(jié)尾,敘事的焦點有些出乎意料地轉(zhuǎn)移到那對情侶中的女孩身上:


幾個星期后,她說:“那家伙是個中年人。他所有的東西都堆在家門口。不騙你。我們喝多了,還跳了舞,在他家門口的車道上。哦,老天。別笑。他給我們放那些唱片聽。你看這個唱機,就是那個老家伙送給我們的,還有這些破唱片。你會對這些破玩意兒感興趣嗎?”


她不停地說。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每一個人。這里面還有更多的東西,她想試著把它們說出來。過了一段時間,她放棄了這種努力。


像這個女孩一樣,卡佛小說中的很多人物感覺到了某件事后面“更多的東西”,但他們無法通過言語把這些東西表達出來。而故事背后的作者拒絕提供任何解釋。于是,讀罷卡佛的一些小說,讀者的感受可能會無異于故事中的人物:這篇小說確實讓我感覺到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


另一篇小說《羽毛》寫敘事者和他的妻子到另一對夫婦家里做客,他們在主人家中碰到一些奇怪甚至駭人的事情:這家人養(yǎng)了一只孔雀,身上有味道,不時發(fā)出怪叫,但主人竟然允許這只鳥走進房間里來散步;而他們剛剛出生的孩子長得其丑無比,樣子嚇人,對此他的父母仿佛視若無睹。在這篇小說的最后,敘事者看著客廳里那只怪鳥和主人的丑寶寶嬉戲玩耍,他忽然感覺這個夜晚“很不一般”,他甚至默默許了一個愿,希望“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夜晚”。的確,事后敘事者的生活因為這次經(jīng)歷發(fā)生了改變。但為什么一只怪鳥和一個丑嬰兒會讓人產(chǎn)生這樣的觸動呢?這個問題敘事者似乎無力回答,作者似乎希望讀者自己去找出答案。


小說《肥》的敘事者是一家餐廳的女服務(wù)員,某晚她接待了一個異常肥胖但特別客氣的顧客。這個胖子食量驚人,更奇怪的是他講話時用“我們”而不是“我”來指代自己。整篇小說寫的就是敘事者向她的女友麗塔講述這件事本身以及當晚下班后她與男友在家中談?wù)撨@個胖子的經(jīng)過?!斗省肥沁@樣結(jié)尾的:


這個故事挺有意思,麗塔說。但我可以看出她對這件事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我感到情緒低落。但我不想對她說。我已經(jīng)對她說得太多。


她坐在那兒等著,她用纖細的手指撫弄自己的頭發(fā)。


她在等什么呢?我很想知道。


這時是八月。


我的生活即將改變。我能感覺到。


很多讀者也許會和小說里的人物一樣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篇小說。這個故事到底講的是什么?敘事者為什么會感到情緒低落?為什么遇到一個奇怪的胖子能改變一個人的生活?卡佛不會回答這些問題。而故事的主人公,她自己可能更說不清楚。


與第一任妻子瑪麗安,以及一對子女。旅游中的卡佛一家。



藍領(lǐng)悲劇


采訪者:為什么您選擇寫短篇,而不是長篇小說?


卡佛:是因為生活所迫。當時我很年輕。我十八歲就結(jié)了婚,那時我妻子十七歲 。(注:此處可能是卡佛的記憶有誤??ǚ鸾Y(jié)婚時19歲,當時妻子16歲。)她懷孕了,我身無分文,我得整天工作,養(yǎng)活兩個孩子。我還需要到大學里學習寫作。所以我根本不可能寫那種要花兩三年才能完成的東西。所以我就決定寫詩和短篇小說。這些東西可以坐下來,從開頭到結(jié)尾一次完成。


卡佛常說他有“兩次生命”,分界點是1977年6月2日。


卡佛1938年出生于美國俄勒岡州一個鋸木工人的家庭,高中畢業(yè)后就開始打工。他十九歲結(jié)婚,已經(jīng)懷孕的妻子瑪麗安·伯克·卡佛當時只有十六歲。這對年輕夫婦在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兩個孩子。他們因生活所迫不斷搬家,居無定所。養(yǎng)家糊口的壓力很大,卡佛和妻子靠一些零七八碎的工作掙錢??ǚ鹪嫠幏克拓?、在加油站給人加油、在醫(yī)院里打掃衛(wèi)生、在公寓小區(qū)打雜、甚至替人摘過花。妻子瑪麗安做過圖書推銷員、電話公司職員和餐館侍者??ǚ鹣矏畚膶W,打工之余在大學里選修了一些寫作課程,在這期間遇到了對他寫作生涯有影響力的老師——作家約翰·加德納??ǚ鹪诜敝氐纳顗毫ο聡L試寫作,終于發(fā)表了幾篇短篇小說,找到了一些在學校里教寫作課的工作,并于1976年出版了第一本有影響力的小說集《請你安靜些,好嗎?》。


然而不幸的是,卡佛于六十年代末染上了酗酒的惡習。隨著他在寫作方面向成功邁進,他的酗酒問題卻越來越嚴重,以至于最后整日與酒杯為伴,無法寫作。家庭經(jīng)濟同時出現(xiàn)問題,卡佛本人的健康也受到威脅,曾因酒精中毒多次住院。卡佛和妻子瑪麗安之間的感情日趨破裂,二人數(shù)次分居??ǚ鸬娜松壽E走到了最低點。


1977年6月2日,卡佛終于停止了酗酒,開始了被他稱作“第二次生命”的生活。他獲得了更多的經(jīng)濟資助,找到了更穩(wěn)定的工作,他與瑪麗安正式分手,開始了和女詩人苔絲·加拉赫的共同生活。直到卡佛于1988年早逝,他的“第二次生命”應(yīng)該說是安定和幸福的。


如果說大部分卡佛的小說取材于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那么我們看到更多的是卡佛對他的“第一次生命”的描繪??ǚ鸸P下的人物大部分是那些藍領(lǐng)階層的“窮白人”——推銷員、侍者、理發(fā)師、清潔工等等。對于這些人物,卡佛用現(xiàn)實主義的筆法,描繪了他們的煩惱、痛苦和不幸。



看起來很嚴肅地在走路。



極簡主義

  

“評論家討論我作品的時候經(jīng)常使用“極簡主義”這個詞。但這個標簽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極簡主義”(Minimalism)——這個卡佛本人并不喜歡的詞——如果拿來形容卡佛的一些小說,尤其是那些早期的、收集在《請你安靜些,好嗎?》和《談?wù)搻矍榈臅r候我們談?wù)撝裁础愤@兩本集子里的小說,倒也不能說完全不恰當。對于這些小說,人們喜歡把它們和海明威的短篇小說相比:都是惜字如金,省略了很多東西。


卡佛的讀者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為什么不跳個舞呢?》里面的那個中年男人的婚姻背景和感情經(jīng)歷,也搞不清這個人把家當賣了以后要到哪里去。但是有一定生活經(jīng)驗的讀者可以猜出:這是一個婚姻失敗的人,他遭受了感情上的打擊,他比較悲觀,同時還殘留著一點點浪漫的情緒。就像讀海明威的短篇小說一樣,這種需要讀者自己去填補空白的閱讀經(jīng)驗具有一種特殊的魅力。


如果拿海明威和卡佛來比較,我感覺,海明威的短篇好像寫得更“浪漫”,他對筆下的人物似乎更“仁慈”:即使寫一個對生活絕望、身陷孤獨的老人,他也會給他安排一個“干凈明亮的地方”,讓他喝上幾杯;即使寫一個即將被迫墮胎、充滿失落感的年輕女子,他也會給她安排一個車站旁的小酒館,讓她可以坐在那里欣賞到遠處“白象似的群山”。而卡佛對筆下的人物就顯得“殘酷”得多??ǚ鹦≌f中的人物大部分不敏感甚至感情遲鈍,我們很少看到他們沉浸在帶有任何“詩意”的氣氛中。他們總是被各種困境、打擊所包圍,困惑、頹唐、不知所措甚至徹底消沉。浪漫情緒不屬于這些人。



寫作中的卡佛



文學編輯


“約翰·加德納說,如果你能用十五個字寫出來,就不要用二十五個字。戈登·利什則相信,如果五個字夠用,那就別用十五個字?!?/span>

  

雷蒙德·卡佛于1988年去世,但在他死后的二十年中人們不時能聽到關(guān)于這位作家的猜測和傳聞,有人甚至懷疑卡佛的很多小說是由別人代寫的。如今這里面的來龍去脈已經(jīng)被基本搞清。要談這件事,就不能不提到一位名叫戈登·利什的文學編輯。


1967年,卡佛在加州做課本編輯時結(jié)識了辦公室僅隔一條馬路的另一位編輯戈登·利什,二人常在一起喝酒、聊文學,不久成為好友。幾年后利什去紐約做了《紳士》雜志的小說編輯,負責尋找文學新人。此時卡佛仍然名不見經(jīng)傳,發(fā)表過的小說局限于一些發(fā)行量很小的文學刊物。利什勸卡佛給《紳士》投稿,于是卡佛交給利什自己的幾個短篇,均在70年代初得以發(fā)表。


卡佛發(fā)現(xiàn)利什對自己的小說干了兩件事——1,讓它們有了更廣泛的讀者,得到了評論界的重視,2,對它們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文字刪改。


利什本人也寫小說、喜愛文學,面對卡佛的小說,他似乎難以克制自己的創(chuàng)作欲望??ǚ鸬牡谝蝗纹拮釉诨貞涗浿袑懙溃骸案甑歉膭恿死椎囊恍┬≌f,很多改動我都不同意。但我意識到他是如此喜愛雷的作品——他希望那些小說是他自己寫的?!偟膩碚f,雷非常感激戈登作為編輯的出色工作,他經(jīng)常認同戈登的編輯,他不喜歡的改動將來可以再改回來,當時最重要的事情是讓他的作品發(fā)表?!?/span>


利什幫助卡佛出版了小說集《請你安靜些,好嗎?》,并得到好評,于是二人開始準備下一本小說集。這一次,利什對卡佛手稿的改動就更加大膽了。利什著迷于極端簡練的文字風格,他不喜歡卡佛小說中過多的感情流露和過于繁瑣的描寫,于是他刪除了卡佛原稿中的很多段落,還對部分文字做了改動。書稿中的《咖啡先生和修理先生》被砍掉70%,《好事一小件》被刪掉2/3,更名為《洗澡》,小說《新手》經(jīng)修改后被改名為《談?wù)搻矍榈臅r候我們談?wù)撝裁础???ǚ饘沧儽炯訁柕膭h改感到不安甚至憤怒。他寫信懇求利什不要出版這些經(jīng)過改動的文稿,但利什還是按原計劃出版了經(jīng)他修改后的版本。這本小說集定名為《談?wù)搻矍榈臅r候我們談?wù)撝裁础罚霭婧笫艿搅嗽u論界的廣泛好評。此后,當評論家談?wù)摾酌傻隆たǚ鸬臅r候,他們開始談?wù)摗皹O簡主義”這個詞。


1982年,卡佛和利什開始籌劃下一本小說集《大教堂》。卡佛再次寫信給利什,希望他不要再越俎代庖,信中說:“我再也無法忍受截肢和移植手術(shù)了?!边@封信奏效了。這次利什對卡佛的手稿幾乎沒做什么大的改動。于是,讀者看到了一本卡佛“轉(zhuǎn)型”后的小說集。這些事實上更加“原汁原味”的作品受到的好評超過了前兩本經(jīng)利什大規(guī)模刪改過的小說集。小說《好事一小件》也收集在這本集子當中。當評論家們饒有興趣地研究卡佛是如何把“極簡”版的《洗澡》“擴寫”成更加豐滿的《好事一小件》的時候,他們也許不曾想到,《好事一小件》才是卡佛最初的版本。


此后卡佛終于停止了與利什的合作。臨終前卡佛出版了自選集《我打電話的地方》,其中包括7篇新作和30篇以前發(fā)表過的小說。此書收錄的作品被認為是卡佛自己最滿意的小說的最滿意的版本。該書收錄了《好事一小件》,而不是《洗澡》。然而,書中有一些小說,比如《談?wù)搻矍榈臅r候我們談?wù)撝裁础?,還是保留了讀者已經(jīng)非常熟悉的“利什版”。


據(jù)說卡佛的遺孀正在試圖出版更多卡佛作品的“未經(jīng)刪改版”,對此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我想還有更多的人,他們并不關(guān)心作家背后的紛紛擾擾,他們只關(guān)心小說,關(guān)心那些真正好看的小說。



似乎在構(gòu)思什么。



玻璃天空


“我對寫短篇小說沒有任何自己的理論。我只知道自己喜歡什么和不喜歡什么。我不喜歡寫作中的不誠實,我不喜歡玩兒花招。我喜歡那些講得很好、很誠實的故事?!薄酌傻隆たǚ?/span>

  

1985年夏天的一個中午,日本作家村上春樹和他的妻子去拜訪美國作家雷蒙德·卡佛。卡佛的別墅位于華盛頓州和加拿大交界處的胡安·德富·卡海峽。下車后,村上聽到一陣陣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他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


在客廳里,村上看見卡佛是一個身體魁梧的男人,他向村上微笑,但他不笑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皺著眉頭。村上感覺到,這個美國人和自己一樣靦腆。


幸好有卡佛的女友苔絲在場。村上早就知道,苔絲是一位女詩人,是卡佛和前妻離婚后的生活伴侶。苔絲開朗、健談,她帶著兩位日本客人參觀別墅的各個房間。大塊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地板上。


中午,他們圍坐在靠近落地窗的餐桌旁進餐。主菜是熏三文魚。卡佛說,這條魚是他和苔絲一起在海邊抓到的。


席間講話最多的依然是苔絲,她故意放慢了語速,好讓兩位客人聽懂她的每一句英語??ǚ鹑匀辉挷欢?。村上再次慶幸苔絲的在場。


村上是卡佛小說日文版的譯者。他說卡佛的小說在日本很受歡迎,他本人也極其喜愛??ǚ鹞⑿Φ臅r候眉頭不再皺著。


下午,他們坐在客廳里喝茶。卡佛和村上都已經(jīng)放松了很多。透過玻璃窗,村上看見海峽中大片的海水在陽光下閃爍。天空碧藍,幾乎沒有云彩,兩艘油輪緩緩地在海面上移動。潮水慢慢從遠處涌來,拍打著房子腳下不遠處的礁石,聲音低沉而有節(jié)奏,其中夾雜著幾聲海鷗的鳴叫。


苔絲建議大家到房間外面的露臺上坐坐??ǚ鹜崎_客廳和露臺之間的玻璃門,一陣帶著咸味兒的海風涌入屋中。


在露臺上,卡佛和村上各自點燃了一支香煙。海風很強,但陽光非常暖和。村上的視線偶爾和卡佛相遇,卡佛對村上微笑,眼睛里反射出海水的光芒。


這時,村上看見露臺一側(cè)的木板地上躺著幾只海鳥。他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那是幾只海鳥的尸體,它們翅膀上纖細的羽毛隨著海風抖動,像斜插在地面上被人遺棄的旗幟。


卡佛發(fā)現(xiàn)客人在觀察那幾只海鳥。他說,經(jīng)常有海鳥死在他家的露臺上,這些可憐的鳥兒很不幸。


他說,這些海鳥,它們看見玻璃窗上反射出天空的影子,就以為那是真的藍天,它們想往天上飛,結(jié)果就撞到玻璃上,被撞死了。


大家陷入片刻的沉默。


村上吸了一口煙,他回過頭看了看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玻璃里反射出藍天的影像。


虛假的天空,村上用帶著日本口音的英語喃喃說道。


我憎恨虛假的天空,卡佛說。


(注:上面《玻璃天空》這段筆者虛構(gòu)的文字取材于卡佛第二任妻子苔絲·加拉赫為卡佛詩集《群青》日文版所寫的序言,其中提到了村上春樹夫婦拜訪卡佛夫婦的經(jīng)歷,那次他們在卡佛家中確實見到了撞死在玻璃上的海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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