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企鵝版詹姆斯·格林的英譯本譯出)
只有很少一點生活……
只有很少一點生活是為了永恒的緣故。
但是如果你被這激情的瞬間弄的很焦慮
你抽到的簽會是恐懼而你的房子將搖晃!
1912
馬蹄的踢踏聲……
馬蹄的踢踏聲……時間的
由遠而近的得得聲。
而守院人,裹著羊皮外套,
在木頭長凳上酣睡。
一陣鐵門上的叩打聲,
弄醒了王室般慵懶的看門人,
他那狼一般的呵欠
使人回想起錫西厄人。
而奧維德,懷著衰竭的愛,
帶來了羅馬和雪,
四輪牛車的嘶啞歌唱
升起在野蠻人的隊列中。
1914
譯注:古羅馬詩人奧維德曾被羅馬皇帝流放到荒蠻的黑海北岸錫西厄人居住的地區(qū)。該詩不僅表現了詩人的“奧維德情結”,也令人驚異地預示了他自己的命運。實際上,曼德爾施塔姆在1935—1938年間的流放地沃羅涅日就靠近這一地區(qū)。普希金在《致奧維德》中也有這樣的詩句:“奧維德,我住在這平靜的海岸附近,/是在這兒,你將流放的祖先的神/帶來安置,并且留下了自己的灰燼……”(穆旦譯文)
這個夜晚不可贖回
這個夜晚不可贖回。
你在的那個地方,依然有光。
在耶路撒冷的城門前
一輪黑色的太陽升起。
而黃色的太陽更為可怖——
寶寶睡吧,寶寶乖。
猶太人聚在明亮的會堂里
安葬我的母親。
沒有祭司,沒有恩典,
猶太人聚在明亮的會堂里
唱著安魂歌,走過
這個女人的灰燼。
但是從我母親的上空
傳來了以色列先人的呼喊。
我從光的搖籃里醒來,
被一輪黑太陽照亮。
1916
譯注:這是詩人為母親的去世寫的一首挽歌。詩中“黃色的太陽”指向猶太民族的象征性顏色。娜杰日達·曼德爾施塔姆曾說在母親死后詩人就“回到了自己的本源”。策蘭曾傾心翻譯這首詩,但在句法和其它方面都有變化,如“一些太陽,黑色,燃起在/耶路撒冷前”,他把單數變成了更為不祥的復數,把過去時變?yōu)楝F在時,把曼德爾斯塔姆的母親之死變成了他自己的母親被帶走的夜晚。
夜晚我在院子里沖洗
夜晚我在院子里沖洗,
尖銳的星辰在上空閃耀,
星光,像斧頭上的鹽——
水缸已接滿,邊沿結了冰。
屋門緊鎖,
而大地怎么感知也顯得凄然。
那里沒有什么比真理的干凈畫布
更基本,更純粹。
一粒星,鹽一樣,溶化在桶里,
而刺骨的水顯得更黑,
死亡更清晰,不幸更苦澀,
而大地愈來愈真實,愈來愈可怕。
1921
自畫像
在仰起的頭腦里,有翅膀的暗示——
但卻是外套在擺動;
在眼睛的閉合里,雙臂的
和平中:純能量在隱秘聚合。
這里是一個能飛能唱的生靈,
詞語可鍛打和燃燒,
而生來的笨拙也被
天賦的韻律克服了!
1931
巴丘什科夫
波浪的空談……
淚水的和諧……
兄弟般的鐘聲……
含糊其詞地,你帶給我們
一些新奇的葡萄肉干——詩歌,
讓我們的上腭變得鮮美。
搖晃著你的永恒的夢,那血的樣本,
你從一只杯子倒入另一杯……
1932
譯注:(一)巴丘什科夫(1787—1855),俄國早期浪漫派詩人。
(二)該詩原文共六節(jié)24行(全詩的中譯請參見汪劍釗譯本),格林的英譯本為一種異常大膽的“節(jié)譯”,在其譯者前言中,他曾引用Boris Bukhshtab的話“曼德爾施塔姆的每一個詩節(jié)實際上都是自治的……任何詩節(jié)都可以丟棄或加上”來為他翻譯中的選擇、刪節(jié)和壓縮辯護,好在他的這種翻譯受到了詩人遺孀的認可(見娜杰日達·曼德爾施塔姆為該英譯本所作的前言)。
>>> 奧西普·艾米里耶維奇·曼德爾施塔姆(1891——1938)是俄羅斯白銀時代(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著名詩人、散文家、詩歌理論家。他從很早便顯露出詩歌才華,曾積極參與以詩人古米廖夫(阿赫瑪托娃的丈夫)為發(fā)起人的“阿克梅”派運動,并成為其重要詩人之一。他早期的作品受法國象征主義影響,后轉向新古典主義,并漸漸形成自己詩歌特有的風格:形式嚴謹,格律嚴整,優(yōu)雅的古典韻味中充滿了濃厚的歷史文明氣息和深刻的道德意識,并具有強烈的悲劇意味。因此,詩評家把他的詩稱為“詩中的詩”。詩人一生命運坎坷,長期失業(yè),居無定所,在三十年代創(chuàng)作高峰時,被指控犯有反革命罪,兩次被捕,長年流放,多次自殺未遂,1937年12月27日死于遠東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集中營,并至今不知葬于何處。他的作品曾被長期封殺,直到最近二三十年才重又引起文學界的重視,文集和詩集由多個出版社再版,并譯介到國外,漸為世界詩歌界關注。生前曾出版詩集《石頭》、《哀歌》、《詩選》,散文集《埃及郵票》,文論集《詞與文化》等。
聯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