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合一,有四個層次!
靜坐與天人合一有什么關系?請見這些人的感受:孟子曰:“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避髯右颉笆ト饲迤涮炀?并一而不二”達到了“則通于神明,參與天地矣”的境界。因“虛一而靜”達到了“宇宙里矣”的境界??涤袨椤办o坐中忽見天地萬物皆我一體,大放光明。”〔13〕新儒家梁漱溟則說:“所謂入于深境者,即自覺之徐徐擴大,以至光明瑩澈,天地通達?!痹瓉?,靜坐中能產(chǎn)生自身與宇宙合一而自身則不復存在的心理幻覺。馬克思說:“主體是人,客體是自然。”〔14〕那么這種現(xiàn)象用哲學術語說,就是認識的主體(我)與認識的客體(宇宙或天地)合為一體,即主客體合一的心理感受。而郭象《莊子注·齊物論》說:“天者,萬物之總名也?!边@種現(xiàn)象,也就是天人合一的第一層含義。
天人合一的第二層含義是莊子所說的“人之生,氣之聚也……故曰通天下一氣耳”的觀點。后來張載繼承和發(fā)展了這一觀點。朱熹、王夫之、羅欽順也提到過類似觀點。筆者推測:這是靜坐時對宇宙中場的感受。感到天地間彌漫著精微物質(zhì),自身也融化于這種精微物質(zhì)之中。這個層次天人合一可以看做第一層次的補充和提高。
天人合一的第三個層次被老子稱之為“道”,因為它“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搏之不得”。只有用“靜曰復命”的直覺方法體驗。如荀子說:“所謂大圣者,知通乎天道.……大道所以變化遂成萬物也?!薄?5〕“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薄?6〕認為研究某項事物只能精通這種事物的道理,而悟道者能夠兼通所有事物之理??鬃印拔迨烀?,……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薄吨杏埂穭t認為:“唯天下至誠,為能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薄懊献羽B(yǎng)氣功深后,自感“萬物備于我?!庇终f:“盡其心則知性,知其性則知天。”道家則沉浸在“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17〕的境界。對于宇宙最高規(guī)律孔、孟、董仲舒等人多借用“天”、“天命”表達。后人則提出了新的名詞。如朱熹:“天理”、王陽明:“靈明”“心”、張載:“天秩”“天序”、周敦頤:“太極”。但這些名詞都是一回事,因為“在天為命,在義為理,在人為性,主于身為心,其實一也?!薄?8〕故張載提出:“所謂誠明者,性與天道不見乎大小之別也。”〔19〕“合天心?!薄?0〕程顥則說:“仁者渾然與物同體?!斓刂媒晕抑??!薄?1〕這可能就是《自然辯證法》中說的:“古代人的天才的自然哲學的直覺。”
天人合一的第四個層次是天道(宇宙規(guī)律)與人道(倫理、人事)的統(tǒng)一。這種觀點的產(chǎn)生,是因為一、三兩個層次的天人合一影響了倫理學天本與倫理無關,但因天人合一的緣故,儒家將天賦予了道德,“天地之大德曰生?!惫拭献诱J為善是:“天之所與我也?!薄叭柿x禮智根源于心?!敝祆鋭t說:“性者,人之所以受乎天者,其體不過仁義禮智之理而已?!薄?2〕周敦頤也認為“太極”之理是“純善至善”的。“天理良心”這句俗語就是這種觀點的寫照。這種將善視為“天的目的”的觀點,蒙培元教授稱之為“目的理性”。但這種天人合一后來被異化了董仲舒說:“王道之三綱,可求于天。”〔23〕程顥更說:“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倍?、朱熹、王陽明皆極力鼓吹此說,使之成為維護封建等級的制度有理論工具?!?4〕而道家則“道法自然”,“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钡礋o為,沉浸在天人合一的美好境界中
上述第一層次和第三層次的天人合一常被認為是唯心主義的,但若排除其被階級斗爭利用的因素,不過是對心理感受的描述而已
我們追求天人合一,有四個層次。用今天的話講,是同一、內(nèi)化、認同、依從。
用《內(nèi)經(jīng)》的話講,天人合一的人,有真人、至人、圣人、賢人四種:
“黃帝曰:余聞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精氣,獨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壽敝天地,無有終時,此其道生。中古之時,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diào)于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間,視聽八達之外,此蓋益其壽命而強者也,亦歸于真人。其次有圣人者,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適嗜欲于世俗之間,無恚嗔之心,行不欲高于世,被服章,舉不欲觀于俗,外不勞形于事,內(nèi)無思想之患,以恬愉為務,以自得為功,形體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數(shù)。其次有賢人者,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將從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壽而有極時?!保ā秲?nèi)經(jīng)·上古天真論》)
《莊子》分法大同小異,他把真人又分成天人和神人;把賢人叫做君子。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曰:“無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不離于宗,謂之天人;不離于精,謂之神人;不離于真,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于變化,謂之圣人;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熏然慈仁,謂之君子;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其數(shù)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yǎng),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于本數(shù),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其明而在數(shù)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縉紳先生多能明之。《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其數(shù)散于天下而設于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莊子·天下》)
真人是最高層次,天人完全一致,天地、陰陽、精氣神、肌肉完全若一,天就是人,人就是天,完全不二,完全不分。至人則淳德全道,和于陰陽,調(diào)于四時,去世離俗,積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間,將天內(nèi)化。圣人則處天地之和,從八風之理,是認同。賢人是法則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從陰陽,分別四時,將從上古,合同于道,是依從。
孔子在《系辭》中雖然提到“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钡珔s沒有找到與天地如何同歸,如何一致的辦法。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效法天地。上察下察,遠取近取,無非要像此(卦象、象數(shù),象者像也),無非是效此(爻者,效也)。
漢代董仲舒的功勞就是完整地提出天人合一的思想。
并且借用古已有之的“天子”之詞,賦予皇權以天的代表。
《春秋繁露》共有六段涉及“天人”,其思想根本沒有超過孔子的層次,也就是沒有超過賢人的層次。
首先是孔子的辦法,正名。
治天下之端,在審辨大;辨大之端,在深察名號。名者,大理之首章也,錄其首章之意,以窺其中之事,則是非可知,逆順自著,其幾通于天地矣。是非之正,取之逆順;逆順之正,取之名號;名號之正,取之天地;天地為名號之大義也。古之圣人,謞而效天地,謂之號,鳴而施命,謂之名。名之為言鳴與命也,號之為言謞而效也,謞而效天地者為號,鳴而命者為名,名號異聲而同本,皆鳴號而達天意者也。天不言,使人發(fā)其意;弗為,使人行其中;名則圣人所發(fā)天意,不可不深觀也。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號為天子者,宣視天為父,事天以孝道也;號為諸侯者,宜謹視所候奉之天子也;號為大夫者,宜厚其忠信,敦其禮義,使善大于匹夫之義,足以化也;士者,事也,民者、瞑也;士不及化,可使守事從上而已。五號自贊,各有分,分中委曲,曲有名,名眾于號,號其大全。名也者,名其別離分散也,號凡而略,名詳而目,目者,遍辨其事也,凡者,獨舉其大也。享鬼神者號一,曰祭;祭之散名: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嘗,冬曰烝。獵禽獸者號一,曰田;田之散名:春苗、秋搜,冬狩,夏獼;無有不皆中天意者。物莫不有凡號,號莫不有散名如是。是故事各順于名,名各順于天,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同而通理,動而相益,順而相受,謂之德道。詩曰:“維號斯言,有倫有跡?!贝酥^也。
其次就是天人合一是最低層次的辦法:法自然,效法天地。
天地之常,一陰一陽,陽者,天之德也,陰者,天之刑也。跡陰陽終歲之行,以觀天之所親而任,成天之功,猶謂之空,空者之實也,故清溧之于歲也,若酸咸之于味也,僅有而已矣,圣人之治,亦從而然;天之少陰用于功,太陰用于空,人之少陰用于嚴,而太陰用于喪,喪亦空,空亦喪也。是故天之道以三時成生,以一時喪死,死之者,謂百物枯落也,喪之者,謂陰氣悲哀也。天亦有喜怒之氣,哀樂之心,與人相副,以類合之,天人一也。春,喜氣也,故生;秋,怒氣也,故殺;夏,樂氣也,故養(yǎng);冬,哀氣也,故藏;四者,天人同有之。有其理而一用之,與天同者大治,與天異者大亂,故為人主之道,莫明于在身之與天同者而用之,使喜怒必當義而出,如寒暑之必當其時乃發(fā)也,使德之厚于刑也,如陽之多于陰也。是故天之行陰氣也,少取以成秋,其余以歸之冬;圣人之行陰氣也,少取以立嚴,其余以歸之喪,喪亦人之冬氣。故人之太陰不用于刑而用于喪,天之太陰不用于物而用于空,空亦為喪,喪亦為空,其實一也,皆喪死亡之心也。
天之道,春暖以生,夏暑以養(yǎng),秋清以殺,冬寒以藏,暖暑清寒,異氣而同功,皆天之所以成歲也。圣人副天之所行以為政,故以慶副暖而當春,以賞副暑而當夏,以罰副清而當秋,以刑副寒而當冬,慶賞罰刑,異事而同功,皆王者之所以成德也。慶賞罰刑,與春夏秋冬,以類相應也,如合符,故曰:王者配天,謂其道。天有四時,王有四政,若四時,通類也,天人所同有也。慶為春,賞為夏,罰為秋,刑為冬。慶賞罰刑之不可不具也,如春夏秋冬不可不備也;慶賞罰刑,當其處不可不發(fā),若暖暑清寒,當其時不可不出也;慶賞罰刑各有正處,如春夏秋冬各有時也;四政者不可以相干也,猶四時不可相干也;四政者不可以易處也,猶四時不可易處也。故慶賞罰刑有不行于其正處者,春秋譏也。
陰陽之氣在上天亦在人,在人者為好惡喜怒,在天者為暖清寒暑。出入上下,左右前后,平行而不止,未嘗有所稽留滯郁也,其在人者,亦宜行而無留,若四時之條條然也。夫喜怒哀樂之止動也,此天之所為人性命者,臨其時而欲發(fā),其應亦天應也,與暖清寒暑之至其時而欲發(fā)無異。若留德而待春夏,留刑而待秋冬也,此有順四時之名,實逆于天地之經(jīng),在人者亦天也,奈何其久留天氣,使之郁滯,不得以其正周行也,是故天行谷朽寅而秋生麥,告除穢而繼乏也,所以成功繼乏以贍人也。天之生有大經(jīng)也,而所周行者又,有害功也,除而殺殛者,行急皆不待時也,天之志也。而圣人承之以治,是故春修仁而求善,秋修義而求惡,冬修刑而致清,夏修德而致寬,此所以順天地,體陰陽;然而方求善之時,見惡而不釋,方求惡之時,見善亦立行,方致清之時,見大善亦立舉之,方致寬之時,見大惡亦立去之,以效天地之方生之時有殺也。方殺之時有生也。是故志意隨天地,緩急仿陰陽。然而人事之宜行者,無所郁滯,且恕于人,順于天,天人之道兼舉,此謂執(zhí)其中。天非以春生人,以秋殺人也,當生者曰生,當死者曰死,非殺物之義待四時也,而人之所治也,安取久留當行之理而必待四時也,此之謂壅非其中也。人有喜怒哀樂,猶天之有春夏秋冬也,喜怒哀樂之至其時而欲發(fā)也,若春夏秋冬之至其時而欲出也,皆天氣之然也,其宜直行而無郁滯一也,天終歲乃一遍此四者,而人主終日不知過此四之數(shù),其理故不可以相待,且天之欲利人,非直其欲利谷也,除穢不待時,況穢人乎!
根本目的,還是維持社會的秩序
名者,所以別物也,親者重,疏者輕,尊者文,卑者質(zhì),近者詳,遠者略,文辭不隱情,明情不遺文,人心從之而不逆,古今通貫而不亂,名之義也。男女猶道也,人生別言禮義,名號之由,人事起也,不順天道,謂之不義。察天人之分,觀道命之異,可以知禮之說矣。見善者不能無好,見不善者不能無惡,好惡不能堅守,故有人道,人道者,人之所由、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萬物載名而生,圣人因其象而命之,然而可易也,皆有義從也,故正名以名義也,物也者,洪名也,皆名也,而物有私名,此物也非夫物。故曰:萬物動而不形者,意也,形而不易者,德也,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道也。
司馬遷也沒有超出孔子的取象比類層次。他在《太史公自序》中說,
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弊,心神騷動,欲與天地長久,此非所聞也。
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jié)氣,各有教令,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
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jīng)也,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綱紀。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
《列子》也提到天人,不過他把舜、禹、周公叫人,孔子桀紂以下就叫民的了。
楊朱曰:“天下之美歸之舜、禹、周、孔,天下之惡歸之桀紂。然而舜耕于河陽,陶于雷澤,四體不得暫安,口腹不得美厚;父母之所不愛,弟妹之所不親。行年三十,不告而娶。乃受堯之禪,年已長,智已衰。商鈞不才,禪位于禹,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窮毒者也。鮌治水土,績用不就,殛諸羽山。禹纂業(yè)事仇,惟荒土功,子產(chǎn)不字,過門不入;身體偏枯,手足胼胝。及受舜禪,卑宮室,美紱冕,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憂苦者也。武王既終,成王幼弱,周公攝天子之政。邵公不悅,四國流言。居東三年,誅兄放弟,僅免其身,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人之危懼者也??鬃用鞯弁踔溃瑧獣r君之聘,伐樹于宋,削跡于衛(wèi),窮于商周,圍于陳蔡,受屈于季氏,見辱于陽虎,戚戚然以至于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凡彼四圣者,生無一日之歡,死有萬世之名。名者,固非實之所取也。雖稱之弗知,雖賞之不知,與株塊無以異矣。桀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智足以距群下,威足以震海內(nèi);恣耳目之所誤,窮意慮之所為,熙熙然從至于死:此天民之逸蕩者也。紂亦藉累世之資,居南面之尊;威無不行,志無不從;肆情于傾宮,縱欲于長夜;不以禮義自苦,熙熙然以至于誅:此天民之放縱者也。彼二兇也,生有縱欲之歡,死被愚暴之名。實者,固非名之所與也,雖毀之不知,雖稱之弗知,此與株塊奚以異矣。彼四圣雖美之所歸,苦以至終,同于死矣。彼二兇雖惡之所歸,樂以至終,亦同歸于死矣。”
《鶡冠子》的層次比較高,涉及了異同的問題。
同而後可以見天,異而後可以見人,變而後可以見時,化而後可以見道。臨利而後可以見信,臨財而後可以見仁,臨難而後可以見勇,臨事而後可以見術數(shù)之士、九皇之制。主不虛王,臣不虛貴,階級尊卑名號,自君吏民,次者無國,歷寵歷錄,副所以付授。與天人相結連,鉤考之具不備故也。下之所逜,上之可蔽,斯其離人情而失天節(jié)者也。緩則怠,急則困,見閑則以奇相御,人之情也。舉以八極信焉,而弗信天之則也。差繆之閑言不可合,平不中律,月望而晨月,毀於天珠蛤蠃蚌,虛于深渚,上下同離也。
《鶡冠子》的認為天是神,地是形。
龐子問鶡冠子曰:“圣與神謀,道與人成,愿聞度神慮成之要,奈何?”鶡冠子曰:“天者,神也。地者,形也。地濕而火生焉,天燥而水生焉。法猛刑頗則神濕,神濕則天不生水。音□故聲倒則形燥,形燥則地不生火。水火不生,則陰陽無以成氣,度量無以成類,百業(yè)俱絕,萬生皆困,濟濟混混,孰知其故?天人同文,地人同理,賢不肖殊能,故上圣不可亂也,下愚不可辯也。陰陽者,氣之正也;天地者,形神之正也;圣人者,德之正也;法令者,四時之正也。故一義失此,萬或亂彼,所失甚少,所敗甚眾,所謂天者,非是蒼蒼之氣之謂天也;所謂地者,非是膞膞之士之謂地也。所謂天者,言其然物而無勝者也;所謂地者,言其均物而不可亂者也。音者,其謀也;聲者,其事也。音者,天之三光也;聲者,地之五官也。形神調(diào)則生理修,夫生生而倍其本則德專。己知無道,上亂天文,下滅地理,中絕人和。治漸終始,故聽而無聞,視而無見。白晝而闇,有義而失謚,失謚而惑,責人所無,必人所不及。相史於既而不盡其愛,相區(qū)於成而不索其實。虛名相高,精白為黑,動靜組轉(zhuǎn),神絕復逆,經(jīng)氣不類,形離正名,五氣失端,四時不成。過生於上,罪死於下,有世將極,驅(qū)馳索禍,開門逃福,賢良為笑,愚者為國,天咎先見,菑害并雜,人孰兆生,孰知其極!見日月者不為明,聞雷霆者不為聰,事至而議者不能使變無生。故善度變者觀本,本足則盡,不足則德必薄、兵必老。其孰能以褊材為褒德博義者哉!其文巧武果,而奸不止者,生於本不足也。故主有二政,臣有二制:臣弗用,主不能使臣必死,主弗能止。是以,圣王獨見,故主官以授,長者在內(nèi),和者在外。夫長者之為官也,在內(nèi)則正義,在外則固守,用法則平法。人本無害,以端天地,令出一原,散無方、化萬物者,令也。守一道,制萬物者,法也。法也者,守內(nèi)者也。令也者,出制者也。夫法不敗是,令不傷理,故君子得而尊,小人得而謹,胥靡得以全。神備於心,道備於形,人以成則,士以為繩。列時第氣,以授當名,故法錯而陰陽調(diào)。鳳凰者,鶉火之禽,陽之精也;騏麟者,元枵之獸,陰之精也;萬民者,德之精也。德能致,其精畢至?!?/span>
人世間所有學問,最終目的都是為了人??鬃拥膶W說,是從人出發(fā)的?!洞髮W》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笨鬃又鲝埳?、家、鄉(xiāng)、邦、國、天下的次序。
其實完全可以不必這樣復雜。既然極終目的是人,為什么不從人開始,而且緊抓不放?
我喜歡老莊。老子始終把和、返、一當做最重要的東西。他說,“復命曰常,知常曰明”;“知和曰常,知常曰明”。他最根本的辦法,始終是精神內(nèi)守,虛其心實其腹,不爭無為。他看到了人與天的區(qū)別,他說,“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與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他主張人天要統(tǒng)一,他說,“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彼o出的辦法,就是不自見、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不自貴、不自生、不自為大,就是無欲、無為、不爭、不盈、下、樸、慈、儉、守雌、昏愚頑鄙、嬰兒赤子。完全自然,沒有多余的東西,純粹,歸一,歸于自然,自然而然。歸一才能知和,歸一才能知常。
莊子非常明確地講,“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通于一而萬事畢,無心得而鬼神服”。而達到天人合一的辦法,就是忘人
道者,德之欽也;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質(zhì)也。性之動謂之為,為之偽謂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動以不得已之謂德,動無非我之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無己譽;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音liáng)乎人者,唯全人能之。雖蟲能蟲,雖蟲能天。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況吾天乎人乎!一雀適羿,羿必得之,或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是故湯以胞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可得者,無有也。介者拸(音chǐ)畫,外非譽也。胥靡登高而不懼,遺死生也。夫復謵(音xí)不饋而忘人,忘人,因以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為然。出怒不怒,則怒出于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于無為矣!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緣于不得已。不得已之類,圣人之道。(《莊子·庚桑楚》)
《莊子》講,“天在內(nèi),人在外”。這是最高的層次。沒有內(nèi)化的經(jīng)歷,不懂得共性寄于個性之中,不了解“天”無處不在,其小無內(nèi),其大無外,是理解不了“天在內(nèi),人在外”的。而對“何謂天?何謂人?”的回答,則更是痛快淋漓。
河伯曰:“然則何貴于道邪?”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于理,達于理者必明于權,明于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于禍福,謹于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內(nèi),人在外,德在乎天?!烊酥?,本乎天,位乎得,躑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得殉名。謹守而勿失,是謂反其真。’”(《莊子·秋水》)
《周易參同契》說,“收斂真精”,“凝神以成軀”,“含精抱神”,“凝精流形”。完全道出了天人合一的辦法?!靶瘛保瑥摹肚f子》的“天在內(nèi),人在外”的角度講,也可以說宇宙意識在最內(nèi),其次是人的潛意識,即精,再次是人的顯意識,或神,最外是形,是人。三家歸一,五家歸一,就是一個氣,一個意(憶),一個能量。得到精氣神的真蒂,就得到了天人合一的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