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過《紅樓夢》的人,大抵都會對書中寫到的護官符留下較深的印象: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這護官符總共才4句,卻兩次提到了金陵,足以表明曹雪芹有“金陵情結(jié)”,他對這座城市是念念不忘的。隨著《紅樓夢》的流行,這段不登大雅之堂的韻語,也登堂入室,改頭換面,進入詩家筆下。這是最近讀《袁枚年譜新編》的發(fā)現(xiàn)。
乾隆三十四年(1769),蔣士銓(字苕生)攜家眷離開南京,好友袁枚依依不舍,作詩挽留。其《相留行為苕生作》一上來就是:“金陵城,六十里,容不住一個苕生子。”不說別的,就說句式,分明就是活剝護官符中的第二句。袁枚是讀過《紅樓夢》的,這句詩就是明證,想抵賴也不行。
當(dāng)然,袁枚也沒有想抵賴。事實上,他還是比較樂意讓自家與這部小說扯上些關(guān)系的。在他那個時代,《紅樓夢》遠(yuǎn)沒有今天這樣的頭牌經(jīng)典地位,他能夠這樣,就算是對這小說刮目相看,也不容易?,F(xiàn)今的紅學(xué)界中,有一些學(xué)者堅持大觀園的原型,就是袁枚的隨園,據(jù)說,袁枚本人也認(rèn)同這一點,具體如何,還有待查考。聽說廣陵書社還出版了一本《隨園與大觀園》,也是極力主張此說的,可惜我還沒有看到。只記得多年前,有一次到廣州路西頭的烏龍?zhí)豆珗@去,小山坡上立一巨石,上面似乎還題刻著“石頭記”三個大字,前面還有一尊曹雪芹的像。烏龍?zhí)毒驮诋?dāng)年隨園的西邊。這也說明,隨園即大觀園原型的說法,在南京甚至江蘇還是頗有影響的。
關(guān)于大觀園即隨園的說法,最早似乎出自富察明義。其《題〈紅樓夢〉》有說明云:“曹子雪芹所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fēng)月繁華之盛。蓋其先人為江寧織府。其所謂大觀園者,即今隨園故址。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余見其抄本焉。”袁枚與富察明義相識甚早,交往頗多,在《答明我齋參領(lǐng)》的書信中,他曾對明義深情表白:“人間萬事,盡付煙云,惟于‘感恩知己’4字,一息尚存,每欽欽其在抱?!薄峨S園詩話》中也提到明義這種說法和這首詩。這么說來,袁枚讀到的《紅樓夢》,很有可能就是從明義那里得到的。
不過,談到《隨園詩話》中轉(zhuǎn)錄明義此說此詩,問題就復(fù)雜了。不同版本的詩話,文字頗有不同。在某些版本中,明義這首詩,居然搖身一變,成了曹雪芹的作品。
我想說的其實是:如果“金陵城,六十里,容不住一個苕生子”確實仿自《紅樓夢》,那大概可以說明,袁枚早在乾隆三十四年(1769)就讀過《紅樓夢》了。須知,那時,曹雪芹辭世還沒有幾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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