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海新世紀(jì)杯”
征文大賽作品選登022號
編者按
本次活動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guān)注,來自全國各地的文友紛紛來稿,在此特設(shè)立本專欄,選登原創(chuàng)首發(fā)征文作品(隱去作者姓名)進(jìn)行展示。
設(shè)若春節(jié)失卻米酒、豆腐,好一似夜空失卻星月,妹子失去脂粉,整個客家都打了蔫了。米酒和豆腐如影隨形伴同客家山鄉(xiāng)一路走來,環(huán)繞著青石鋪就板的街頭巷陌,滋養(yǎng)了清亮透明的歌謠,絲絲入扣地描畫鄉(xiāng)間風(fēng)景、過往情事。
老古話講:“臘月二十五,蒸酒做豆腐?!鞭r(nóng)歷十二月二十五,就進(jìn)入“年界”了,準(zhǔn)備迎接春節(jié)了。外出的男人孩子陸續(xù)回到家中,婦娘們就腳不點地忙碌起過年的吃食來,老家就氤氳在米酒炸臘的濃烈香味中。
其實米酒早在冬閑時節(jié)蒸好了。寒風(fēng)一起,洗刷飯甑笸籮腳盆,備好酒曲,打聽得第二天日腳不錯,準(zhǔn)備蒸酒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婦娘們早早用笸籮淘洗好糯米,鍋里的水歡快地翻騰,架上飯甑,倒入糯米,蓋上木蓋,加緊添柴火,火焰歡快地舔著鍋底。漸漸地,糯米的馨香與原木的清香交纏著挑逗味蕾,打開木蓋,霧氣朦朧,糯米飯瑩白如珠。
一趁腰便把百十斤重盛滿酒飯的飯甑抬出。早把“口”字形木架放置在腳盆里,挑好清泉水,飯甑放在木架上,用瓢輕輕澆淋,感覺不燙時,將酒曲撒入,用手拌勻。溫度幾何,全憑自家手勢掌握,太燙則霉菌易死,太涼就難以發(fā)酵。客家婦娘都有雙紅活圓實的手,似乎天生知道其中關(guān)竅。攪拌均勻,便將只微熱的酒飯扒拉到酒缸里,用手仔細(xì)拍打平整,中間挖出個圓窩,何時出酒,酒色酒味如何,即可一目了然。她們指揮把酒缸抬到堂屋鋪陳好的稻草窩里,靠在東墻邊,酒飯上絮上薄棉被,再蓋上簸箕,上面還壓把柴刀,告誡孩子們不許亂動,也不許亂說話,很隆重,很鄭重。
一天,兩天,堂屋的空氣變得甜絲絲的,好似糖蔗榨汁的甜蜜。孩子貪婪地翕動鼻翼湊上前去,似乎有檐下化雪時的窸窣聲,還是花開時欣喜的噼啪聲,揭起棉被,但見酒飯已變成微黃,與金黃的酒漿纏綿相擁,甜香訇然而來。
一般選在冬至日添酒的。挑好山泉水,加入酒甕中,再蒙上草紙,蓋上甕蓋。酒甕里的酒娘與泉水進(jìn)行秘不可知的交換,加上時間的推波助瀾,直出落得醇香醉人,酒精度陡然提高不少,這才是真正的米酒了。
用紗布濾去酒糟,裝滿老式錫壺,柴火熊熊的大灶上,前鍋炆燒大塊,后鍋水滾,座入錫壺,直燉得滾燙方才上桌,潤濕焦渴的心田?!爸x公樓上好醇酒,二百青蚨買一斗。紅泥乍擘綠蟻浮,玉碗才傾黃蜜剖?!睆埦琵g《題謝公樓》一詩寫不盡米酒的風(fēng)華絕代。
到臘月二十五便要做豆腐。我家頭兩天便把柴火和黃豆挑到專做豆腐的長勝家,年節(jié)里四鄰都來做豆腐,作坊里三個坊終日熱氣騰騰,夫妻倆忙得連車轉(zhuǎn)身的功夫也沒有,見人還都笑意盈盈。
豆?jié){滾開了,長勝拿起水瓢,轉(zhuǎn)身到旁邊坊里舀起滿瓢的酸漿,連瓢放到豆?jié){里,用手劃著水瓢,輕輕慢慢地四處游走,把酸漿一點一點地游到豆?jié){里。游完三四瓢豆?jié){,又舀了兩三瓢豆?jié){回酸漿坊里發(fā)酵待用。這邊坊里的豆?jié){慢慢凝結(jié)成小塊小塊,像一朵朵盛開的白茉莉花。
長勝妻子早已擺好十字木架,放上一塊豆腐板,上置一正方形木框,里面攤好紗布。長勝舀起一瓢瓢滾燙的豆腐花倒在紗布上,將四周的紗布往中間一圍,忙又放上另一塊豆腐框,另做一板豆腐。如此疊加下去,底下受到重壓的豆腐水興奮地推著擠著跑出來,里面的豆腐便漸漸定型。長勝夫婦再從最底下的那板豆腐開始,用刀把豆腐劃成均勻見方的豆腐,放到井水里漂著,一塊豆腐才算真正出落得水靈標(biāo)致。
豆腐的吃法繁復(fù)多樣,心靈手巧的客家人更是發(fā)揮到了極致。把豆腐切塊,在油鍋里略炸一炸,至表皮金黃撈起,和白豆腐一起放到骨頭濃湯里細(xì)火慢炆,炸豆腐外酥里嫩,白豆腐起了蜂子洞,湯濃而不膩。將豆腐抓碎,配上雞蛋和地瓜粉,待鍋里的水起了金魚泡,左手抓一把豆腐糜,在虎口處擠出丸子,右手用湯匙一個一個刮到鍋里,起鍋時倒點花生油,撒上小蔥花,鮮香撲鼻,保你食欲大動。年節(jié)下家家戶戶都會蒸豆腐丸,工序與前面相同,量多了許多,放在蒸籠上蒸熟,趁熱澆上用紅蘿卜絲魷魚絲香菇絲炒制的油湯,一端上桌便能搶個精光。值得稱道的豆腐丸,既不會綿軟無勁,也不會“停心”難嚼,其中地瓜粉和豆腐的配比全憑自家手勢控制,煮來一嘗,便唇齒留香。
上燈時分,婦娘們就端出熱氣騰騰的飯菜招呼吃飯,鹽酒雞豆腐丸餃子燒大塊,色彩鮮艷香味誘人,燙壺米酒,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邊吃邊聊,商量買多少肉燒幾塊燒大塊,盤算購置新衣籌辦年貨。臉紅話長,濃濃情意沿著眉間眼角的皺紋緩緩流淌,門外性急的小子點響幾聲鞭炮,鄰居家炆肉煮雞的香味直躥過來,這便朦朧看到春節(jié)趟過歲月的河,裊裊婷婷愈走愈近。而心呢?就像一盞盞漸次點亮的紅燈籠,一天天簇密,一天天深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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