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通鑒》遇見紀檢干部】
公元325年,三月二日,晉明帝司馬紹立皇子司馬衍為皇太子,大赦天下。
【這至少繼位十來年了】
五月,司馬紹任命征南大將軍、廣州(州政府設(shè)番禺,廣東省廣州市)刺史陶侃,為征西大將軍,都督荊、湘、雍、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州政府設(shè)江陵,湖北省江陵縣)刺史;改任原荊州刺史王舒為安南將軍,都督廣州諸軍事,廣州刺史。
衣賜履說:司馬紹把陶侃和王舒對調(diào)了。王敦失敗之后,有關(guān)部門奏請將王敦的堂弟、江州刺史王彬等人免職。司馬紹下詔表示,司徒王導(dǎo)以大義滅親,就算是他的遠親犯了過錯,朕也會原諒的,何況王彬等人還是王導(dǎo)的近親呢!
于是,任命王彬為光祿勛,后來又做了度支尚書。以后一直在朝里做官,再沒有做過封疆大吏。也即是說,司馬紹雖然表示對王家既往不咎,但王家人想做重要的方面大員,就沒那么順暢了。王舒也是王敦的堂弟,我個人認為,他與陶侃對調(diào),可能遵循同樣的邏輯。
荊州太重要了,司馬紹信不過王舒,所以弄到廣州去任職。但是,王舒當時生病,不想千山萬水跑到廣州那蠻荒之地去,朝廷又討論,以其有功(殺了王敦堂兄王含、王應(yīng)父子),外放太遠,有點那個,所以,又任命為湘州(州政府設(shè)臨湘,湖南省長沙市)刺史。這是公元325年六月前后的事,第二年,也就是公元326年的四月,尚書左仆射鄧攸去世,就把王舒調(diào)回朝里接替鄧攸了。
所以說,任職命令里有學(xué)問啊,能告訴我們很多東西。
七月七日,任命尚書令郗鑒為車騎將軍,都督徐、兗、青三州諸軍事,兗州刺史,鎮(zhèn)守廣陵(淮陰,江蘇省淮陰市)。
閏八月,任尚書左仆射荀松為光祿大夫、錄尚書事,尚書鄧攸為左仆射(王舒就是接替的他)。
右衛(wèi)將軍虞胤,是元帝司馬睿的正妻、元敬皇后虞孟母的老弟,他跟左衛(wèi)將軍、南頓王司馬宗(“八王之亂”第一王、汝南王司馬亮的兒子),都深得明帝司馬紹的寵信,掌管禁兵,在皇宮當值。據(jù)說,司馬宗招納了很多輕俠之徒(為人輕生重義而勇于急人之難),以為腹心。王導(dǎo)、庾亮對司馬宗頗為忌憚,時不時就在司馬紹面前講司馬宗的小話兒,但是司馬紹不聽。
司馬紹病重臥床,庾亮于夜間呈遞奏書,派人向司馬宗借取鑰匙,司馬宗不給,叱罵庾亮派來的人說,這是你家的門戶嗎!
庾亮更加怨怒。
【有人說庾亮是東晉第一不靠譜,呵呵】
衣賜履說:此處《通鑒》原文是,帝寢疾,亮夜有所表,從宗求鑰,宗不與,叱亮使曰,此汝家門戶邪!我在《晉書》中沒有找到相關(guān)內(nèi)容。
司馬紹病勢沉重,不想見人。庾亮懷疑司馬宗、虞胤,以及司馬宗老哥、西陽王司馬羕等人,有所圖謀,于是“直入臥內(nèi)見帝”,見到司馬紹,庾亮一邊流淚,一邊講述司馬羕、司馬宗等人打算廢黜大臣、由他們主掌朝政的陰謀。史稱司馬紹有所感悟,與庾亮商議身后輔政之事。
閏八月十九日,司馬紹下令:
太宰司馬羕、司徒王導(dǎo)、尚書令卞壸(讀如捆)、車騎將軍郗鑒、護軍將軍庾亮、領(lǐng)軍將軍陸曄(陸機的堂弟)、丹陽尹溫嶠,共同接受遺詔,輔佐皇太子,輪流入殿,領(lǐng)兵宿衛(wèi)。又下令卞壸為右將軍,庾亮為中書令,陸曄錄尚書事。
閏八月二十五日,司馬紹去世,享年二十七歲,葬于武平陵,廟號為肅祖。
衣賜履說:大家注意,司馬紹老爹,元帝司馬睿,建立了東晉王朝,廟號為中宗。但二十七歲就死了的,只當了不到三年皇帝的司馬紹,廟號為肅祖!
廟號為“祖”,足以見得他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
忘了從哪看到,有人認為,司馬紹之所以英年早逝,是東晉權(quán)臣為了維持門閥政治,把司馬紹給毒死了。這一說法,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概率不會超過萬分之一,我不予采納。我只是感慨,肅祖司馬紹,死得著急了一點,倘或能活到四十歲,東晉王朝可能都會是另外一番景象。隨著司馬紹的去世,東晉朝廷再度形成主幼臣強的政治格局,增加了不確定性。
閏八月二十六日,皇太子司馬衍即皇帝位,是為晉成帝,時年五歲。
群臣向司馬衍進獻皇帝印信,司徒王導(dǎo)因病沒有參加。尚書令卞壸在朝堂之上,非常嚴肅地對大家說:
王公豈是社稷之臣呢!先帝尚未安葬,太子尚未登基,身為人臣,登基大典居然請病假,成何體統(tǒng)!
【名字都給人家寫錯了】
有人立即向王導(dǎo)匯報,王導(dǎo)一聽,起了一身白毛汗,立即抱病登車參加典禮。
成帝司馬衍登基,大赦,文武官員都升級二等,尊庾皇后為皇太后。
司馬衍年齡太小,大臣們就奏請庾太后臨朝聽政,庾太后也是明白人兒,先后四次辭讓,最后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九月十一日,庾太后臨朝聽政,命司徒王導(dǎo)錄尚書事,與中書令庾亮、尚書令卞壸輔佐朝政。但是,朝廷重要事項,都由庾太后的老哥庾亮決斷。
庾太后又任命郗鑒為車騎大將軍,陸曄為左光祿大夫,都開府儀同三司。
任命左衛(wèi)將軍、南頓王司馬宗為驃騎將軍,右衛(wèi)將軍虞胤為大宗正。
衣賜履說:郗鑒之前為車騎將軍,現(xiàn)在加了個“大”字。左、右衛(wèi)將軍,在皇宮值宿,成天守著皇上,司馬宗當了驃騎將軍,虞胤做了大宗正,都是明升暗降。
公元326年,二月,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咸和。
六月五日,晉帝國徐州刺史、泉陵公劉遐去世(時駐淮陰,江蘇省淮陰市)。
六月十五日,任命車騎大將軍郗鑒兼領(lǐng)徐州刺史,任征虜將軍郭默為北中郎將、監(jiān)淮北諸軍,統(tǒng)領(lǐng)劉遐的部曲。
司徒王導(dǎo)稱病不上朝,但是,郗鑒去上任時,王導(dǎo)卻跑去送行了。這個事兒,又被卞壸知道了,立即上書彈劾:
王導(dǎo)藐視法度,一味培植私人恩德,喪失大臣操守,請免了他的官職。
王導(dǎo)雖然未被免職,但滿朝大臣都被卞壸嚇得一哆嗦,心說這哥們兒是誰都敢彈劾?。∮谑呛?,大家見了卞壸,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很恭敬。
卞壸儉樸廉潔,看待、判斷事情,非常直率,沒那么多彎彎繞,不管任什么職務(wù),都非常負責(zé),嚴格執(zhí)行各項規(guī)章制度,但他性格不夠寬容,不肯隨大流,因此,在士人圈子里,口碑是真不怎么樣。
阮孚對卞壸說,您整天忙得腳打后腦勺,從來都沒有娛樂閑暇,就好像嘴里含著瓦片、石塊,不是太辛苦了嗎?
卞壸說,各位正人君子,以道德恢弘、風(fēng)流倜儻互相標榜,那么,被他們視為庸俗、鄙陋的事情,就只好由我來做了!
衣賜履說:卞壸這個人,似乎與所有人為敵,但卻并未受到攻擊。卞家也是當時的大族,出了不少人才,卞壸的老爹卞粹,是西晉司空張華的女婿,卞壸的媳婦兒,是河?xùn)|裴氏的閨女,裴家和司馬家是親家,卞壸本人做過明帝司馬紹的老師,關(guān)系非常好。這也許是他能夠保持某種風(fēng)骨的原因吧。
另外,我個人感覺,卞壸可能和庾國舅關(guān)系非常好,誰他都彈劾,但庾亮他沒彈劾過,呵呵。
豫州(州政府設(shè)壽春,安徽省壽縣)刺史祖約,自認為自己的名望和資歷,都不在郗鑒、卞壸之下,卻未能進入輔政班子,心里很不爽。祖約寬慰自己,不能輔政就算了,讓我開個府總可以吧?于是多次上書,表達了能夠開府的殷切期望,但是,全被朝廷Pass了,不由心生怨恨。
明帝司馬紹的遺詔,褒揚和提拔了一堆人,卻并沒有祖約和陶侃,于是,這兩個人都懷疑,皇上肯定提拔我了,我的名字,一定是被庾亮那廝給刪掉了!
歷陽(安徽省和縣)內(nèi)史蘇峻,在平叛王敦之亂時,立下大功,封邵陵公,聲威顯赫,手下精兵萬人,各種武器裝備都很精良,朝廷把長江以北廣大地區(qū),全都寄托在他身上。但蘇峻因為功大,尾巴就翹起來了,對朝廷的命令,不太當回事兒,收攬了很多亡命之徒,部眾日漸增多,各種物資保障全都依靠國家供應(yīng),陸運、水運不絕于道,蘇峻稍不如意,就破口大罵。
衣賜履說:我們讀古書,很多時候都要看到文字后面的東西。對蘇峻,史稱“朝廷以江外寄之”,看起來是對他非常重視,江北之地,都歸他來管理。實際上,相當未必。當時,北方的“流民帥”很不少,這些人擁有自己的武裝,即,由流民組成的軍隊,戰(zhàn)斗力相當強悍。其中一些南下歸附東晉,而東晉朝廷對這些人的忠誠度,是持懷疑態(tài)度的,再加上他們戰(zhàn)斗力很強,所以,一般情況下,朝廷是不許他們過江的,只允許他們在江北呆著,然后,告訴他們“朝廷以江外寄之”,呵呵。
我們來看看蘇峻的情況。
蘇峻字子高,長廣郡(屬青州,治所不其縣,山東省青島市北)人,老爹蘇模,做到安樂相(或為“樂安相”?)。蘇峻是讀書人,有才學(xué),在郡里當主簿。十八歲,舉為孝廉。永嘉之亂時,烽煙遍地,百姓流亡,各地自發(fā)建立塢堡,抵御兵亂。蘇峻組織了數(shù)千家人,在縣里結(jié)壘自保,召集的人越來越多,成為一方勢力。元帝司馬睿聽說之后,就給了蘇峻一個安集將軍的名號。當時的青州刺史曹嶷,上表任命蘇峻為掖縣縣令,蘇峻以有病為由,沒有接受。曹嶷擔(dān)心蘇峻做大之后成為禍患,就打算討伐他。蘇峻恐懼,率其部眾數(shù)百家,從海路南下,到達廣陵(淮陰,江蘇省淮陰市),被朝廷任命為鷹揚將軍。后來因功做到蘭陵(山東省蒼山縣西南蘭陵鎮(zhèn))國相。
【曾經(jīng)的好學(xué)上進好青年】
公元322年,王敦第一次進攻首都建鄴,朝廷下詔蘇峻征討王敦。蘇峻找人占卜,卦相不吉,他就拖延不前,沒有遭受損失。明帝司馬紹即位后,蘇峻做了臨淮內(nèi)史。公元324年,王敦再次進攻建鄴,尚書令郗鑒建議征召蘇峻和兗州刺史劉遐護衛(wèi)京師。王敦派蘇峻的老哥前往勸降蘇峻,蘇峻拒絕。此番,王敦敗亡,蘇峻立下大功,被任命為使持節(jié)、冠軍將軍、歷陽內(nèi)史,加散騎常侍,封邵陵公。
等到庾亮取得權(quán)柄,懷疑蘇峻、祖約不夠忠誠,一旦勢大,可能作亂,并且,庾亮對深得人心的陶侃,也十分憂慮。
公元326年,七月二十五日,晉帝國江州(州政府設(shè)武昌,湖北省鄂州市)刺史、觀陽烈侯應(yīng)詹去世。
八月,庾亮為了預(yù)防事變,任命丹陽尹溫嶠為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鎮(zhèn)守武昌;尚書仆射王舒為會稽(浙江省紹興市)內(nèi)史,用以擴大聲援;重新整修石頭城(建康城西北)的工事,加強防備。
新任丹陽尹阮孚因為太后臨朝聽政,政事全都由庾氏家族把持,就對自己的親信說:
大晉朝在江東創(chuàng)業(yè)時間不長,現(xiàn)如今,君主幼沖,時世艱難,庾亮太過年輕,德行和信譽未曾建立,在我看來,禍亂將至啊。
于是,阮孚請求擔(dān)任廣州刺史,南下避禍去了。阮孚是竹林七賢中的阮咸的兒子。
南頓王司馬宗失了權(quán)力,心中不平,怨憤之情,溢于言表。史稱,司馬宗想廢黜庾亮,執(zhí)掌權(quán)柄;庾亮也想除掉司馬宗,以絕后患。御史中丞鐘雅彈劾司馬宗謀反,庾亮派右衛(wèi)將軍趙胤拘捕司馬宗。司馬宗率兵抵抗,被趙胤格殺,其家族被逐出司馬氏族譜,改姓為馬,不許再姓司馬,三個兒子司馬綽、司馬超和司馬演,都被貶為庶人。司馬宗的老哥、西陽王司馬羕,也受到牽連,被免了太宰職務(wù),貶為弋陽縣王,大宗正虞胤也被降職為桂陽(湖南省郴州市)太守。
衣賜履說:司馬宗想扳倒庾亮,庾亮想除掉司馬宗,明擺的事兒。但司馬宗是否謀反,則要視結(jié)果而定。如果他成功了,就是庾亮謀反;反之,他就只能姓馬,不能姓司馬了。
史稱,司馬宗是皇室近親,司馬羕則是先帝的太保、太傅,他們一殺一貶,朝臣對庾亮頗有微詞。
衣賜履說:從這句話就可以判斷,司馬宗的所謂“造反”,恐怕有些牽強,當時的朝臣都看不下去了。不過呢,講真啊,我以前對庾亮一點好印象都沒有,此番仔細研讀過之后,我發(fā)現(xiàn)這家伙還真不是一個書生,殺伐果決,能屈能伸,真的是個人物。我們后面慢慢探討。
司馬宗的黨羽卞闡逃奔蘇峻,庾亮下令,讓蘇峻把卞闡押送京師,蘇峻卻把卞闡給藏起來了。
司馬宗被誅殺,成帝司馬衍并不知曉,過了很久,司馬衍問庾亮,那個白頭發(fā)公公去哪了,為何很久沒見了?
庾亮說,他因謀反已經(jīng)伏誅。
司馬衍流下淚來,說:
舅父說別人是反賊,就殺了人家。如果別人說舅父是反賊,又當如何?
庾亮聽完,不由色變。
衣賜履說:司馬衍本年六歲,一語點出了許多謀反的本質(zhì),說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呵呵。
十一月,后趙汲郡(河南省衛(wèi)輝市)內(nèi)史石聰進攻壽春(安徽省壽縣),豫州刺史祖約屢次上表請求援救,朝廷一直不肯出兵。石聰大軍一路沖到逡遒(安徽省肥東縣東。逡讀如群,陰平;遒讀如球)、阜陵(安徽省全椒縣東南)一帶,殺害、掠奪五千多人。東晉朝廷大為震驚(阜陵到建康,直線距離四五十公里),任命司徒王導(dǎo)為大司馬,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駐軍江寧(江蘇省南京市江寧區(qū)),抵御石聰來犯。
蘇峻派部將韓晃攻擊石聰,石聰退軍,王導(dǎo)解除大司馬職務(wù)。朝廷又討論興修涂塘,以阻擋后趙軍隊南下。祖約大怒,說:
老子被他們拋棄了!
衣賜履說:此處解釋一下涂塘。早在孫權(quán)時代,東吳就曾經(jīng)“作堂邑涂塘以淹北道”。堂邑就是現(xiàn)在的南京市六合區(qū),與主城區(qū)一江之隔,六合在江北。此處有涂水(即滁河,涂在此處讀滁),截流涂水,修筑涂塘,阻擋北軍,所謂“涂塘”就是堰滁河水為塘,如果北軍來犯,就挖開水塘去淹他們,以阻止他們南下。壽春恰恰在淹沒區(qū)西北方,所以祖約極為憤怒。
公元327年,中書令庾亮認為蘇峻在歷陽(安徽省和縣),終將造成禍亂,便想下詔征召他進京,為此咨詢王導(dǎo)的意見。
王導(dǎo)說,蘇峻性情猜疑、陰險,必定不會奉詔,依我看,還是姑且容忍,從長計議。
庾亮在朝中宣稱:
蘇峻狼子野心,最終必會造反。現(xiàn)在征召他,即使他不聽命令,造成的禍亂也還不大。如果再過些年,他的勢力越來越強,到時就難以制服了。
朝臣無人敢于反對,只有光祿大夫卞壸爭辯說:
蘇峻軍力甚強,又在京城附近,用不了一個早上,大軍就能抵達京師。一旦發(fā)生變亂,可能出大麻煩,還應(yīng)當深思熟慮。
庾亮不聽。
衣賜履說:很多專家學(xué)者認為,蘇峻就是被庾亮生生給逼反的,庾亮的決策,剛愎而愚蠢。我倒覺得未必。
我們之前講“淮南三叛”的第三叛——諸葛誕之叛時,曾經(jīng)講過,司馬昭主政后,賈充親自前往壽春與諸葛誕會面。賈充回京后,向司馬昭報告說:
諸葛誕兩次在揚州任職,他素有威名,頗得民心。現(xiàn)在征召他回朝,他大約是要反叛的,不過還算不上大禍;如果不征召他,假以時日,他的根子越扎越深,勢力越來越大,到那時,小禍就會演變?yōu)?/span>大禍。
于是,司馬昭決定征召諸葛誕,諸葛誕果然反叛,動靜兒搞得非常大,最后終于被平叛。
諸葛誕之叛和蘇峻之叛,幾乎如出一轍。
從這個角度看,庾亮最大的錯誤,是誤判了雙方實力,換句話說,他小看了蘇峻。
卞壸認為庾亮一定會失敗,就寫信給江州刺史溫嶠說:
庾亮征召蘇峻,非常堅決。蘇峻已經(jīng)非常驕狂,如果征召他,勢必加速禍亂的到來,他一定會進攻朝廷。京師的兵力雖然也不弱,但并沒有把握擒獲蘇峻。對這一點,王導(dǎo)跟我看法一致。我跟庾亮多次爭辯,但說服不了他。我本來想讓你在外任官,可以成為朝廷的外援,現(xiàn)在,真是后悔讓你走了,不能與你一同阻止庾亮。如果你在朝中,庾亮可能會聽從你的。
溫嶠于是給庾亮寫了很多信,苦口婆心勸阻,但是庾亮不聽。
衣賜履說:為什么我判斷卞壸可能跟庾亮是一伙兒的?除了卞壸從來沒有彈劾過庾亮之外,他給溫嶠的信,也是證據(jù)之一?!稌x書·溫嶠傳》載,時歷陽太守蘇峻藏匿亡命,朝廷疑之;征西將軍陶侃有威名于荊楚,又以西夏為虞,故使嶠為上流形援。顯然,派溫嶠擔(dān)任江州刺史,是朝廷的意思;朝廷的意思,當然就是庾亮的意思。而卞壸一句“本出足下為外藩任,而今恨出足下在外”,似乎告訴我們,溫嶠外放,是卞壸的意思。那么,庾亮和卞壸的政治主張是一致的,換句話說,他們大概是一伙兒的。此番發(fā)生爭論,并非對蘇峻的看法不同,而是對修理蘇峻的方法和時機,沒有達成共識。
蘇峻聽說朝廷將要征召自己,就派手下干部何仍去拜見庾亮,申明自己的意思:
在外任職,征討賊寇,是我的責(zé)任,不管是天南海北、刀山火海,只要朝廷一聲下令,我蘇峻率軍出征,沒二話。但是,讓我到朝里頭做辦公室,當個文職干部,我是真不行誒。
庾亮不許。隨后,征召北中郎將郭默為后將軍、兼領(lǐng)屯騎校尉,任命老弟、司徒右長史庾冰為吳國(江蘇省蘇州市)內(nèi)史,都統(tǒng)領(lǐng)軍隊,防備蘇峻。
準備停當,庾亮頒布詔書,任命蘇峻為大司農(nóng),散騎常侍,賜位特進。蘇峻的部隊,全部由他的老弟蘇逸接管。
蘇峻上書說:
當年,明皇帝(司馬紹)拉著下臣的手,讓我北伐胡寇。如今中原尚未平定,我怎敢貪圖安逸!請在青州選一個荒遠之所,把我任命到那里,讓我可以為朝廷效鷹犬之勞。
朝廷又不同意。
到底回不回朝,蘇峻猶豫不決。參軍任讓說:
將軍您請求一個荒郡自居,都不獲允許,事已至此,恐怕已無生路,不如率軍自守。
阜陵令匡術(shù)也勸蘇峻造反,蘇峻于是不從詔令。
江州刺史溫嶠聽說此事,打算立即率軍東下,保衛(wèi)京師,三吳(吳郡,江蘇省蘇州市;吳興郡,浙江省湖州市;會稽郡,浙江省紹興市)地區(qū)也打算出兵勤王,庾亮都不準許。庾亮給溫嶠寫信說:
我對西邊兒的憂慮,要超過對蘇峻的憂慮,請你不要越過雷池一步。
衣賜履說:庾亮的意思是,蘇峻造反,問題不大;但荊州刺史陶侃如果反了,那才是災(zāi)難!顯然,庾亮對陶侃,從頭到腳都不信任。
朝廷派使者到蘇峻那兒,擺事實,講道理,讓他奉詔。都到了這個分兒上了,蘇峻哪肯從命!他對使者說:
朝中非說我要造反,我還有活路嗎!我寧愿在山頭上眺望監(jiān)獄,也不能跟監(jiān)獄里眺望山頭(我寧山頭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頭)!之前國家危如累卵,如果沒有我,大勢去矣?,F(xiàn)在,狡兔已死,獵犬的確該下鍋燉成花江狗肉了,但是,我就是死,也要把那個陷害我的家伙干掉!
于是,蘇峻聯(lián)絡(luò)祖約,準備進攻建康!
【蘇峻:豈可廷尉望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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