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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中的論戰(zhàn)|附馬列維奇年表

俄國的未來主義活躍于20世紀初,這是一個文學與藝術涇渭不分的時代,大批作家與藝術家在一個屋檐下,共同在先鋒派的語境下推陳出新,進行著一系列實驗性的偉大的創(chuàng)新活動。1907年,馬列維奇與克留恩結識。1912年,又在在活躍的組織者大衛(wèi)·布爾留克的介紹下,馬列維奇與莫斯科的俄國未來主義人士赫列布尼科夫、馬秋申、克魯喬內(nèi)赫等人相識,至少在整個20世紀10年代里,也就是馬列維奇在去向維捷布斯克前,他深入?yún)⑴c未來主義者的藝術、文學活動,并成為其中的主角之一。俄國的未來主義推崇從立體主義的局限中解放出來,構成繪畫、雕塑、音樂與文學共同體。因此,我們便能夠看到馬列維奇為《征服太陽》所作的舞臺美術,也能夠看到他那不合體例的詩歌。在1915年發(fā)表《從立體主義走向至上主義》宣言之后,馬列維奇就踏上了至上主義的征程,而他的未來主義戰(zhàn)友不盡然能夠接受他的轉(zhuǎn)變。在經(jīng)過了維捷布斯克時期,以及藝術文化研究院中的醞釀后,于1926年末,馬列維奇的至上主義早已形成完整的學說體系。此刻,也標志著馬列維奇與未來主義者最后的決裂。次年,馬列維奇赴德,包豪斯本《無物象的世界》問世。本文由羅佳洋譯自俄文,感謝譯者辛勤耕耘。


文|尼古拉·哈爾之耶夫    譯|羅佳洋    責編|yy

KAZIMIR MALEVICH|1879年2月23日-1935年5月15日

Suprematist Composition: White on WhiteMalevich|1918


詩歌中的論戰(zhàn)|附馬列維奇年表|1990

本文3000字以內(nèi)

我的心靈像蔚藍的大海,

像漁夫手里那細密的漁網(wǎng)。

我從來不會生活在羞辱之下,

哪怕被當做傻瓜。

——馬列維奇[1]

正如畢加索、畢卡比亞、克利、康定斯基以及20世紀其他的藝術革新者一樣,卡茲米爾·馬列維奇同樣也作詩。留存下來的既有其早期不帶韻腳的、妄為的作品,也有為數(shù)不多的、超理性[2]的詩篇。眾所周知,馬列維奇寫過一篇極為出色的文章《論詩》(1918年),在文章的最后就附有一首超理性的詩歌。

馬列維奇曾對自己的好友、俄國立體未來主義左翼領袖阿列克謝·克魯喬內(nèi)赫(Aleksei Kruchyonykh)的作品大加贊賞。在一篇未刊的文章中,他這樣寫道:“我認為我的同仁克魯喬內(nèi)赫是詩歌藝術中重要的醫(yī)生之一,他將詩歌置于超理性之中?!盵3]

阿列克謝·克魯喬內(nèi)赫的“超理性時期”于1922年結束。雖然在之后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他也十分多產(chǎn),但卻沒有再寫過超理性詩作??唆攩虄?nèi)赫趨向了《列夫》的觀念,而馬列維奇宣告走向無物象的藝術。

馬列維奇另一個戰(zhàn)友是伊萬·克留恩(Ivan Kliun),既是馬列維奇的追隨者,也是背后嫉妒他的人。但他為了打壓至上主義,在20世紀20年代中期陷入對法國“純粹主義者”,即奧森芬(Amédée Ozenfant)、讓納雷(Charles-Edouard Jeanneret-Gris,即柯布西耶)機械的模仿??肆舳骷捌淇炭嗟赝瓿杉兇庵髁x的靜物畫作,這使得他想起了他的本職工作(他的一生都是一位會計員)。

1926年的9月到12月,馬列維奇寫作了一系列詼諧的、駁斥性的詩歌,直指克魯喬內(nèi)赫和克留恩。在馬列維奇的授意下,維拉·葉爾莫拉耶娃(Vera Ermolaeva)謄錄并刊布了這些詩歌,后者是1919—1929年間馬列維奇圈子積極的參與者。

有別于極為實驗性的超理性詩歌,馬列維奇用抑揚格撰寫了這些詼諧的諷刺詩歌,而這些作品恰恰反映出作者對俄國古典詩歌寫作技法是一竅不通的。但是,我們有必要討論馬列維奇不堪的作詩技法嗎?我們要對他的幽默以及年輕的鋒芒作出應有的評價,不要忘了,偉大的藝術家和思想家無需道貌岸然者的寬容。

在這些詩作中,馬列維奇扮演了一個故弄玄虛的辯論者,向敵方展示自己“言論正確”,從而營造出一種激烈辯論的假象。文中,克魯喬內(nèi)赫的名字被改寫,但讀者完全可以辨認出來??肆舳饕脖唤凶觥耙寥f·瓦西里耶維奇·納修金”,“普希金的朋友”,實際上就是克魯喬內(nèi)赫的朋友。[4]

第一首詩的作者便成了阿列克謝·克魯奇希諾夫與伊萬·瓦西里耶維奇·納修金。詩歌被冠以《請原諒》的抬頭,并擬作是寫給普希金的:

“在莫斯科密斯尼茨街[5]郵政總局對面的五樓里,

兩個不一般的鬧事鬼為自己找到了庇護所。

由于他們的喋喋不休,

不論是普希金,還是邱特切夫都不得安寧。

當走近郵政總局時,

費特和列夫·托爾斯泰雙雙祈禱,

列夫·托爾斯泰向上帝點頭鞠躬,

祈求物象之主還以他們理性。

哦,偉大的、人民的亞歷山大,

你曾享受著里拉琴帶來的愉悅,而人們的小路雜草叢生。

我們都因年輕而胡作非為過,

也曾玷污、辱罵過物象的世界,

但現(xiàn)在不會了,請原諒,我們過火了,這毋庸置疑。

哦,亞歷山大,請原諒我們的過錯,

我們重懷誠懇的心靈,

再一次,處在了物象的世界,

哦,亞歷山大,要知道,我們再一次,處在了這里?!?/p>

11月17日,馬列維奇以“詩人、曾經(jīng)的超理性者、無物象主義者阿列克謝·克魯奇希諾夫”的名義向“詩人和作家工會”寫了一份詩歌形式的聲明:

“我借此文向組織聲明,

我早就放棄了無物象的世界。

現(xiàn)在我謳歌的世界,是物象的,

現(xiàn)在我投身于物象主義者之列,

且不再理會卡茲米爾無物象的思想。

因此,我是從那里擺脫出來的人,

我的證明人——伊萬·瓦西里耶維奇·納修金,

即商貿(mào)職工聯(lián)盟的成員。”

馬列維奇自稱寄給老友舒特佳(Kirill Shutko)的諷刺詩是獻給“阿廖沙·普希金”的,實際上就是寫給克留恩的:

“時光在流逝,車輪在疾馳,

字母在輪轉(zhuǎn),言語被創(chuàng)造。

在這一刻,在我們這個泵輪的時代,

琴弦叛亂的時代,

兩頭笨驢住在九樓里。[6]

物象的世界被煙霧籠罩,

丟失了自己那物象的放電球。

在慌亂中,物象的驢看不見藝術的領地。

時光在流逝,烏鴉在盤旋,

為這墮落的世界、物象的世界,

歐幾里得的琴弦奏響,

少女為之哭泣,驢也為之嚎叫?!?/p>

之后,克留恩寫信勸說馬列維奇:

“你丟下了物象的世界,這個美麗的世界,

回來吧,早該回來了,

而你為何不肯在萬千物象中與我們?yōu)槲椋?/p>

要知道,連克魯喬內(nèi)赫都與我站在一起。

當你睡去時,我們在黑暗中為你點起燈,

為了你在物象的世界中能夠找到行路。

哦,卡茲米爾!快快回來吧,

趁你還聽得到我們的呼喚,

停止你心中激昂的叛亂,

聽我們的吧,你都快無法呼吸了!”

對此,馬列維奇于11月11日回信給克留恩:

“親愛的伊萬·瓦西里耶維奇!您和克魯喬內(nèi)赫覺得與我一同在荒漠里很無聊,于是投奔了古董商,想要為他修復老舊的家具。你們走吧!我要在赤裸的無物象的大地上繼續(xù)前進,繼續(xù)游走,現(xiàn)在離山頂還很遠。

現(xiàn)在你們回想一下先知的故事,還有貝努阿的咒言。[7]

奧森芬、讓納雷,或是建筑師柯布西耶,他們都是創(chuàng)新者,卻都被物象的寄生蟲打敗。我可怕地看見物象的畜生,從它的大嘴中冒出煙霧。我認為不能停止與先知的對抗,要讓面帶笑容的姑娘來化解先知的憂傷。我為他奉上第二十個正方形,令他能夠只知道,我作為一個無物象主義者活著,從而讓他敬畏這個正方形,并且讓他不再用物象的世界欺騙人民。這樣的世界不復存在?!?/p>

11月27日,馬列維奇又寫了一份伊萬·瓦西里耶維奇·納修金與克魯奇希諾夫之間友好的、物象主義的談話,并冠以《我們累了》之名,擬作于“1817年6月17日,普希金諾鎮(zhèn)”:

“'哦,就在不久前我們發(fā)聲過。

偶爾像銅的聲音,像鋼的聲音,

但我們已經(jīng)累了。

畢竟正方形已經(jīng)建立了新的世界,

新的世界用自己的無面容性向人民訴說,

人民再也找不到任何容貌,

因此他們敲響警鐘也并非無緣無故?!?/p>

伊萬·瓦西里耶維奇·納修金與克魯奇希諾夫兩人進行著物象主義的對話,

往來道:

'藝術可忍受不了重復?!?/p>

'哦是的,伊萬·瓦西里耶維奇,您說得對,

我們的談話將藝術家從重復中拯救出來?!?/p>

'哦,不是的,我親愛的克魯奇希諾夫,

我聽說,好像馬列維奇把物象的漿糊澆到了正方形之上,

并寫到:為了工業(yè)生產(chǎn)的目的?!?/p>

'我親愛的納修金,我很樂意相信你說的,

但你自己說,你聽到的是傳言,

而所有的傳言,想必是很難相信的,

又有誰能確定,

這些是卡茲米爾親自寫的?’”

馬列維奇寫給某一位叫做“費洛索法夫”的人兩行簡短的格言,擬作于“1782年”,以此來結束這一場論戰(zhàn):

“卡爾·馬克思著書,撼動了這個世界。

而我將著書,撫平這個世界。”

后來馬列維奇寫出了這本書,它的名字叫做《無物象的世界》。


[1] 親筆簽名的印本(1926年?)。

[2] 超理性 (俄文作заумь), 是二十世紀初俄國未來主義詩學中形成的概念,被視作一種創(chuàng)作手法。超理性詩歌有四種基本的特征,語音的超理性,即不按已知的詞素拼寫字母;詞素的超理性,即出現(xiàn)語言中本就沒有的詞素;句法的超理性,即不按正常的位置組織詞語;超句法的超理性,即詞語組成的句子不具有一定的意義。超理性可以被視作是一種極為激進的方法,用生產(chǎn)再造的、任意構成的詞來擴充語言的詞匯量。

[3] 這篇文章以前收藏在我好友蘇耶金那里,現(xiàn)在不知去向了。

[4] 暗指1924年莫斯科出版的克魯喬內(nèi)赫的書籍《普希金500個新的巧言與雙關》。

[5] 1921年從高加索回到莫斯科后,克魯喬內(nèi)赫就住在克里恩那小小的五樓工作室里,位于密斯尼茨街呼捷瑪斯。

[6] 迪米特里·彼得羅夫斯基的詩中有言:“從九樓的小窗跳出來后,阿列克謝·克魯喬內(nèi)赫穿過電車軌道,奔向彼得羅夫斯基……”見文集《克魯喬內(nèi)赫或者!》,克留恩插圖,莫斯科,1925年,第33頁。

[7] 指貝努阿在報紙上刊登的一系列批評俄國革新藝術家文章。

Malevich 1924

卡茲米爾·塞維里諾維奇·馬列維奇年表

1878年       

2月11日卡茲米爾·塞維里諾維奇·馬列維奇生于基輔,家族掌管一個制糖廠。

1880-90年代  

舉家生活于烏克蘭,馬列維奇畢業(yè)于一個五年制的農(nóng)業(yè)技術學校。

1895-1896年  

就讀于基輔穆拉什科繪畫學校學習。

1896-1904年  

生活于庫爾斯克,與弟弟創(chuàng)建藝術愛好者圈,并在鐵路局工作。

1904年       

搬遷至莫斯科。

1905-1910年  

在里貝爾克工作室學習。

1907年       

結識大衛(wèi)·布爾留克、米哈伊爾·拉里昂諾夫、娜塔莉亞·岡察洛娃

1910年       

在“紅方騎士”展覽中展出自己的作品。

1912年       

與阿列克謝·克魯喬內(nèi)赫、弗拉基米爾·馬雅可夫斯基、威廉米爾·赫列布尼科夫、伊蓮娜·古洛結識。開始了與米哈伊爾·馬秋申一生的友誼。

1912-1913年  

參加米哈伊爾·拉里昂諾夫組織的“驢尾巴”和“靶子”展覽。

1913年      

參加“青年聯(lián)盟”(圣彼得堡)。

12月,創(chuàng)作未來主義歌劇《征服太陽》(圣彼得堡)。

1913-1915年  

參加未來主義者的研討會、聚會,為未來主義詩人的石印本出版物作插畫。在“青年聯(lián)盟”的展覽中展出自己的作品,直到1914年2月退出該組織。

1915年       

12月,在未來主義繪畫的最后一次展覽“0,10”中展出自己39件至上主義畫作。發(fā)表宣言《從立體主義到至上主義》。

1916年       

組建以自己為首的“至上”[1]聯(lián)盟;準備《至上》雜志(未刊);5月應征入伍加入預備役。

1917年       

入選莫斯科士兵委員會。

1918年       

入選蘇俄人民教育委員會造型藝術分委成員。任彼得格勒國立自由藝術工作室教授。為馬雅可夫斯基的“宗教滑稽劇”[2]作舞臺設計(梅耶荷德導演)。在“無政府主義報”[3]和彼得格勒、莫斯科等地的發(fā)行物上發(fā)表系列文章。

1919年       

任莫斯科第一、第二自由藝術工作室主要導師。

1919年11月-1922年5月   

在維捷布斯克工作、生活。任維捷布斯克人民藝術學校工作室導師(即維捷布斯克國立藝術工作室、維捷布斯克實用藝術學院)。自1920年起,成為“UNOVIS”[4]聯(lián)盟的組織者、領導人。發(fā)表系列文章和圖書。

1919-1922年  

于莫斯科繪畫文化博物館舉辦首次個展。

1922年       

返回彼得格勒。

1923年       

再于莫斯科繪畫文化博物館舉辦個展。任彼得格勒繪畫文化博物館館長。1924年在該館基礎上成立藝術文化學院(自1925年起更名為國立藝術文化學院)。開始制作建筑模型[5]。

1920年代中葉

創(chuàng)立繪畫中的附加元素理論。

1926年       

國立藝術文化學院停辦。馬列維奇和一部分職員一起轉(zhuǎn)至國立藝術史研究院。

1927年        

前往波蘭、德國。3月在華沙舉辦個展,5-9月在柏林舉辦個展。包豪斯出版馬列維奇《無物象的世界》(Malewitsch K. Die gegenstandlose Welt. Bauchausbucher no.11. Münich, 1927)。

1927-1929年    

任國立藝術史研究院藝術文化實驗性研究委員會導師。

1920年代末     

創(chuàng)作后至上主義畫作。在基輔藝術學院任教。1928-1930年,在哈爾科夫的雜志《新一代》[6]上發(fā)表系列文章。

1929-1930年    

于莫斯科、基輔舉辦個展。

1930年

秋,被捕,被關押在列寧格勒國際聯(lián)合政治局監(jiān)獄數(shù)周。

1932-1933年    

執(zhí)掌俄羅斯國家博物館實驗藝術實驗室。

1933年         

重病。

1935年         

5月15日于列寧格勒逝世。葬于莫斯科,近涅欽諾夫卡地區(qū)。

譯自

Малевич Казимир. Собрание сочинений в 5 т. Том 1.М.: Гилея, 1998. с.19


[1]Супремус,源于拉丁詞匯Supremus,意為“至高的”。

[2] Мистерия-Буфф/Mystery-Bouffe,馬雅可夫斯基創(chuàng)作的反映社會主義日常生活的戲劇,初稿成于1918年,1921年修訂。

[3]Анархия,1918年由無政府主義黨派成立的報紙,后被布爾什維克黨叫停?!皠?chuàng)作”版塊中匯集了眾多彼時的先鋒人士。在很多版中都有馬列維奇的展覽評論、有關藝術潮流的辯論性文章。

[4] УНОВИС,全稱Утвердители нового искусства,意為“新藝術建立者”,該聯(lián)盟由馬列維奇在白俄羅斯維捷布斯克創(chuàng)立。

[5]архитектон,源自希臘詞匯architekton,馬列維奇以此稱呼至上主義的建筑模型。這一詞匯最早可以追溯到1915-1916年間至上主義在體積空間中的嘗試,當時除了馬列維奇的平面繪畫作品,還出現(xiàn)了他的創(chuàng)作的三維幾何形體。在1923年左右,馬列維奇正式用архитектон命名系列石膏模型,如архитектон А、архитектон Б。

[6]Нова генерацiя,烏克蘭有關文學、藝術的周刊雜志,于1928-1930年在哈爾科夫市發(fā)行,以《列夫》《新列夫》為模板創(chuàng)立。

Large Cross in Black Over Red on WhiteMalevich|1920-21

版權歸譯者所有,者已授權發(fā)布。
文章來源
Н.И.Харджиев.“Полемика в стихах (К.Малевич против А.Крученых и И.Клюна).”//Русский литературный авангард. Материалы и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ю. Под ред. М. Марцадури и Д. Рицци и М.Евзлина. Trento, 1990. c.207-213.|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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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成主義書籍設計:塑造無產(chǎn)階級意識

20世紀頭三十年,懷抱重塑現(xiàn)實世界與新生活雄心的俄國先鋒派藝術家謀劃著藝術的新秩序。包括馬列維奇在內(nèi)的一些人并不把無從實現(xiàn)的創(chuàng)造視作“非分之想”,而恰認為藝術超越現(xiàn)實的力量是其極為珍貴的價值品質(zhì)。正因如此,當我們打撈俄國先鋒派尚且存留的手稿、書籍、廣告、攝影,那非但不是歷史遺留的邊角料,反而是考察先鋒派藝術實踐最直接、最珍貴的視覺材料。顛覆藝術所攜帶的資本主義審美和趣味基因、將其改造為面向普羅大眾的實用性產(chǎn)物,成為一批致力于社會生產(chǎn)的先鋒派藝術家迫切追求的新目標。書籍,以它特有的使命——傳播新世界文化與意識形態(tài)、普及知識,順理成章地被當做實踐這一目標的試金石。我們能看到,歷史的關鍵節(jié)點也相對明晰:構成主義平面與書籍設計的探索始于上世紀一十年代末、二十年代初。很快,一批批設計精妙的雜志刊物、廣告海報洶涌出現(xiàn)。構成主義者延續(xù)了俄國未來主義者們制作書籍的熱情,并用于實現(xiàn)更為普世的目標——抹去藝術家個體個性的痕跡,嘗試建立一套新的視覺語言范式,以集體的名義服務于更廣泛的集體。當我們叩問“書籍何為”時,發(fā)現(xiàn)這一平面媒介在整個先鋒派藝術實踐中(不只在俄國)整合起了多重技術要素——材料、印刷、攝影。因而,多重要素同時在書籍制作中發(fā)揮作用,并服務于整體的視覺表達與意義傳遞。這使得一個頗為有趣的問題在研究中變得清晰起來:我們無法將攝影從書籍等平面媒介的設計(或者說創(chuàng)作)中分離出來,作為單獨的藝術門類研究。這也是諸多研究俄國先鋒派平面視覺設計時必談攝影的重要原因。1921年羅欽科開始了他個人的攝影實踐,碎片式的攝影作品同樣服務于最根本的創(chuàng)作目標。當然也包括克魯茲西斯、利西茨基(這位并不熱衷于生產(chǎn)事業(yè)的藝術家)在內(nèi),以上三位都將攝影作為一種技術工具。尤為關鍵的是,三人都融入了諸如拼貼、蒙太奇等新的藝術方法,用拼貼、組合的方式創(chuàng)造出可媲美電影效果的攝影蒙太奇,極大程度上解放了靜態(tài)圖像中動態(tài)表現(xiàn)的可能性。這之中,達達的拼貼、維爾托夫的蒙太奇電影帶來的啟發(fā)自然功不可沒。2002年紐約當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一場名為“俄羅斯先鋒書籍:1910—1934”的展覽,本篇文章選自該展覽出版的同名文集。文章結構清晰,依時間順序,串聯(lián)與分析了羅欽科、利西茨基與克魯茲西斯三位藝術家不同時期的書籍(也包含部分海報)設計的視覺要素和創(chuàng)作意圖。這些討論并不晦澀,有助于讀者建立對三位藝術家的基本認識。而正是在這樣的“歸納”中,作者瑪吉特·羅威爾(Margit Rowell)意識到,所謂抹去個人痕跡的創(chuàng)作無形中成就了新的、另一種顯明的個人特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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