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余秋雨曾在《筆墨歷史》中記述:“哪一季節(jié),如果發(fā)心要到遠海打魚,船主一定會步行幾里地,找到一個讀書人,用一籃雞蛋、一捆魚干,換得一疊字紙。他們相信,天下最重的,是這些黑森森的毛筆字。只有把一疊字紙壓在船艙中間底部,才敢破浪遠航。那些在路上撿字紙的農(nóng)夫,以及把字紙壓在船艙的漁民,都不識字。不識字的人尊重文字,就像我們崇拜從未謀面的神明,是為世間之禮、天地之敬。這是我的起點?!?/span>
余秋雨描述的,是中國人敬惜字紙的傳統(tǒng)。倉頡造字,蔡倫造紙,此后才有了文明的傳承。敬惜字紙,也就是敬惜帶字的紙,在我國具有悠久的傳統(tǒng)。古人認為,字,是人幸福的根源,如果不好好對待如此珍貴的東西,那便是愚蠢的行為。
舊時天津的文人也有敬惜字紙的傳統(tǒng),而且有專門的組織——惜字社。
每逢農(nóng)歷三月初三上巳節(jié),天津民間會有敬惜字紙的活動,出現(xiàn)了專門搜撿讀書人的廢字紙,然后燒掉的一個清潔凈化環(huán)境的組織——惜字社。敬惜字紙,是對文字的敬畏、對文化的敬重,讀書人通過敬惜字紙來維護紙張和筆墨的尊嚴,尊重文化,也尊重自己。
在舊時天津,讀書人有個習俗,就是每逢農(nóng)歷三月初三,要在文昌宮祭祀文昌帝。按照《續(xù)天津縣志》中的記載,這一天,文士會參與,貧民也會前去,帶著所撿的字紙,在焚爐中焚化,然后享受“酬以酒食,坐諸兩廊”的優(yōu)待
清同治年間的《續(xù)天津縣志》上,記載了一位名叫金甌的秀才,說他是“諸生,端方質(zhì)樸,平生惜字,外無他嗜。見路遺字紙,雖污穢中,必親檢焚之,數(shù)十年如一日。子相,翰林;孫世熊,舉人,皆以善書名?!毕戎v金秀才數(shù)十年敬惜字紙,再講其子其孫學業(yè)有成,并且“皆以善書名”,均是好書法。金甌“平生惜字”,福報現(xiàn)于子孫。后來,在天津的讀書人心中,金甌“專以敬惜字紙為事”的事跡一直在流傳。
在舊時天津,讀書人有個習俗,就是每逢農(nóng)歷三月初三,要在文昌宮祭祀文昌帝。按照《續(xù)天津縣志》中的記載,這一天,文士會參與,貧民也會前去,帶著所撿的字紙,在焚爐中焚化,然后享受“酬以酒食,坐諸兩廊”的優(yōu)待。
字紙,就是寫了字、印了字的紙。焚灰送入河、海中,以表敬惜。文史學者由國慶對這一習俗有這樣的描述:“三月三古稱上巳節(jié)……沐浴著明媚的春光,許多津沽文人學子身穿盛裝,齊聚老城西北角文昌宮、東門里文廟、楊柳青文昌閣等場所,虔心拜過文昌后,惜字社將所收存的字紙集中放入文昌廟里的‘惜字塔’內(nèi)焚化。產(chǎn)生的灰燼要一并收好,學子們抬著裝滿紙灰的箱子,在禮樂伴奏下結(jié)隊沿街而行,最后將灰燼撒入附近的河水中,俗稱‘送字灰’或‘送字紙’,以示對文化的敬重?!?/span>
民國時期,天津城內(nèi)也有人組織惜字社,“專以撿拾地上字紙,免致踐踏污穢為宗旨”,并議定字紙“匯齊轉(zhuǎn)售,改造他紙”,變焚化為化漿造紙。那時,全國各地都能看到用來焚燒字紙的惜字亭、惜字爐等
這里提到的惜字社,便是舊時天津?qū)iT搜撿讀書人的廢字紙,然后燒掉的一個清潔凈化環(huán)境的組織。據(jù)天津地方志記載,同治和光緒年間,天津有崇文、廣文、興文、郁文等惜字社。平常,他們雇人攜標有“敬惜字紙”“珍惜文字”字樣的容器(如竹籠等)走街串巷收廢舊字紙、書籍。他們?nèi)ジ魉桔?、家館及讀書人家收斂廢字紙,還會分地段為小商店送去簍子,方便他們?nèi)粘4鎯U舊字紙。收集來的廢字紙集中火焚后,送入河、海。以不隨便糟蹋字紙來表達對孔子的尊敬,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津門讀書人的特有氣質(zhì)。
文史研究者李長平向記者介紹,惜字社的社會活動范圍很廣,他們將寫有“敬惜字紙”的紅紙貼在大街和廣場上,為的是勸導人們不要褻瀆字紙。他們還寫作、印刷并免費分發(fā)小冊子,內(nèi)容是講述褻瀆字紙是有罪的,敬重字紙者神必福佑之。除此之外,州、府、縣官員甚至巡撫、總督,以公告的形式勸導人們敬惜字紙的也并不少見。公告中提醒人們,敬惜字紙者有福,且能辟邪止惡。這種說法不足為奇,因為傳說倉頡造字的時候,鬼因絕望而號哭。
民國時期,天津城內(nèi)也有人組織惜字社,“專以撿拾地上字紙,免致踐踏污穢為宗旨”,并議定字紙“匯齊轉(zhuǎn)售,改造他紙”,變焚化為化漿造紙。那時,全國各地都能看到用來焚燒字紙的惜字亭、惜字爐等。
荷蘭漢學家高延在他的中國游記中記載,清末時期,在中國各地,即便是文盲,也很熱心撿拾所見到的有字的紙片,然后將之放在街巷專設(shè)的籃子中,這些籃子上均貼著一張紅紙,上寫“敬惜字紙”?;@子里的字紙搜集滿了,就拿到一處磚砌的大火爐,上面也寫著“敬惜字紙”四個字,將字紙倒進去。燒廢紙用的火爐建在街角、小巷和祠廟院子里,有的白底裝飾著俗麗的顏色?;馉t有煙囪,常是葫蘆狀的,前面有一開口,可以由此將字紙扔進去,這就叫做“字紙爐”“字紙亭”或“敬字亭”等。亭內(nèi)字紙攢多了,就點火燒掉,紙灰盛入陶罐中,存放在一間祠廟或別處,等到陶罐也有不少了,就要將紙灰拋撒到一條河里或海里去。屆時,陶罐中的紙灰倒進小包或竹籃中,包和籃子都漆成紅色的,或者外面糊上一層紅紙。
據(jù)李長平介紹,天津的文昌宮那時就專設(shè)焚爐。道光時重修文昌宮,梅成棟碑文記有“字爐一座”。天后宮、道署也曾凈爐焚化,咸豐時《津門竹枝詞》寫道:“字紙何人敬惜聞,文昌宮里巨爐焚。”
惜字社的興起,甚至培養(yǎng)了一種獨特的職業(yè),被稱為“拾字紙的”。李長平介紹,拾字紙不是收破爛,直到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仍能在街頭巷尾看到很多背竹簍拿火鉗拾字紙的人
他們衣服后面多貼著寫有“敬惜字紙”四個大字的紙。拾字紙的時候,他們還會在頭上打個轉(zhuǎn)圈表示恭敬再放進簍里,最后送到字紙爐焚燒,整個過程與敬神無異。
關(guān)于這種職業(yè),作家多有描述。汪曾祺先生在《收字紙的老人》里這樣寫道:一個小口、寬肩的扁簍子,竹篾為胎,外糊白紙,正面豎貼著一條二寸來寬的紅紙,寫著四個正楷的黑字:敬惜字紙。字紙簍都掛在一個尊貴的地方,普通都在堂屋里家神菩薩的神案的一側(cè)。隔十天半月,字紙簍快滿了,就由收字紙的收去。
流沙河在《故鄉(xiāng)異人錄》中也提到過,家有良田百畝的何老太爺患有眼疾,視物模糊,每日背著寫有“敬惜字紙”的竹簍,提著鐵柄火鉗,沿街拾字紙于簍中,再背到南街字庫焚化,以此期盼能早日重見光明。許地山先生的小說《春桃》講的就是以拾字紙為生的春桃的故事,后來被拍成電影由劉曉慶主演。
敬惜字紙的傳統(tǒng),在老一輩天津人心中成為一種信念。南開大學文學院的博士生王義博說:“小時候,我奶奶經(jīng)常教育我們,要敬惜字紙。她說這字紙上面的字是孔子注的,要愛惜它。否則,以后就讀不好書。她教我們,愛護課本,每發(fā)新書,要先給書籍包上書皮;讀書時,要先把桌子擦干凈,輕拿輕放,切不可把書籍弄臟,更不可隨意丟擲。如果把字紙丟進糞池里,或用來擦屁股,都會被她訓斥一頓?!?/span>
王義博說,雖然奶奶不識字,但是她“敬惜字紙”的教育,讓她記憶深刻,“或許,基于對字紙的敬惜,我不僅會保存好書籍,還養(yǎng)成了認真閱讀書籍的習慣,不敢馬虎應(yīng)付。后來,我作了教師,也教育學生要敬惜字紙,給學生講過去敬惜字紙的故事?!?/span>
敬字有功,慢字有罪。很多家族都口口相傳一些規(guī)矩,比如手不干凈不能觸摸褻瀆書本,寫過字、印過字的紙不可隨意丟棄地上,不能墊坐屁股底下,以免不小心遭到踐踏等。就像作家賈平凹所寫的“文字乃圣人創(chuàng)造,人人皆當敬惜”。
本報記者 蘇莉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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