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春天,蘇軾授封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汝州團(tuán)練副使。他離開了謫居四年的黃州,帶著詩僧參寥、丐者趙吉,一同前往廬山旅游。
得到神宗的特赦后,蘇軾就跑到廬山去散心。一進(jìn)山他就對詩僧參寥說:此行絕不作詩。為什么說不作詩呢?因為前朝已經(jīng)有太多名人寫過廬山風(fēng)景了。
他用“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來寫廬山的瀑布,用“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梁”來寫廬山的奇峰,再用“黃云萬里動風(fēng)色,白波九道流雪山”來寫俯看廬山的遠(yuǎn)景。
所以蘇軾想要挑戰(zhàn)這二位前賢,難度不小。但是在他們進(jìn)山之后,蘇軾給山中的僧人一頓吹捧之后,高興之余忍不住接連提筆,寫了三首詩,就是著名的《初入廬山三首》。
之后,蘇軾在游覽了廬山的美景,更是放下了自己的思想包袱,終于創(chuàng)作出了千古名篇《題西林壁》。
一、《初入廬山三首》賞析
《初入廬山三首·其一》
芒鞋青竹杖,自掛百錢游。
可怪深山里,人人識故侯。
《初入廬山三首·其二》
青山若無素,偃蹇不相親。
要識廬山面,他年是故人。
《初入廬山三首·其三》
自昔懷清賞,神游杳藹間。
如今不是夢,真?zhèn)€在廬山。
白話翻譯:
其一:黃草鞋,青竹杖,身上掛著一百枚銅錢。出來游山玩水,我明明打扮得很普通。奇怪的是,在這座深山里每一個人都認(rèn)識我。
其三:很早就想要到廬山來旅游了,曾經(jīng)在夢里神游于渺茫的云靄間,如今真的不是在做夢嗎?讓我身處這座仙山。
蘇軾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一個時代的“幸運兒”。他活著的時候,宋朝的三代皇帝,兩任太后,以及至少半個文化圈的人,都非常喜歡他。
而他對于自己的這種超高“人氣”,心里還是有一點數(shù)的,所以這也是為什么他一開始說絕不寫詩的一個原因。
因為他的名氣到了那里,只要他的詩一寫出來,必然就會被人拿去討論,也難免被人拿去和李白、張九齡他們比較。
李白寫的《望廬山瀑布》、《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張九齡寫的《湖口望廬山瀑布泉》非常有名。蘇軾深知自己要是寫出一首不好的詩,必然會遭到別人嘲諷。
但是,廬山中的這些和尚不知道為什么一看到蘇軾就雀躍起來了,奔走相告,大聲喊著“蘇軾來了”,這真可謂是一樁怪事。不過蘇軾稍微思忖之后,就忍不住得意洋洋了。
他心想:我真的很有名啊,你要知道這個不是在大城市,而是在深山老林里面。這樣都還有人認(rèn)識我,甚至還奔走相告,高聲呼喊,說我來了。
你看,我穿得就像一個普通的樵夫。我腳下穿的是草鞋對吧,我手上拿著一根叫花子的打狗棒對吧,不過他們還能認(rèn)出我來,這難道是因為我生得氣宇非凡嗎?
蘇軾這么一想,就高興起來了。一高興就顧不得許多了,馬上提筆連寫了上述這三首詩。這三首寫得很隨意自在,也沒有想要去跟人家比較什么,很能反映他當(dāng)時真實的感受。
“可怪深山里,人人識故侯”的“故侯”,應(yīng)該是出自《楚辭·招隱士》中關(guān)于“王孫歸來”的那個典故。他將“王孫”轉(zhuǎn)寫成了“王侯”,是將自己比作已經(jīng)歸隱的隱士。
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yuǎn)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首詩避開了對廬山風(fēng)景的正面描寫,獨辟蹊徑,以哲理闡述取勝,成為光耀千古的宋詩名篇,也成為了描寫廬山的經(jīng)典之作。
二、宋神宗四救蘇軾
前一篇我們曾說《庚溪詩話》里面提到,宋神宗和他的大臣議論誰是“千古第一才子”。宋神宗說:李白的才華和蘇軾相當(dāng),但是論學(xué)問,不如蘇軾??梢?,宋神宗是非常喜歡蘇軾的。
“烏臺詩案”以后,宋神宗很快就意識到蘇軾是被政敵抱團(tuán)打擊了。但是礙于宋朝當(dāng)時的政治制度,以及推行新政的復(fù)雜原因,宋神宗只有暫時犧牲蘇軾,將他被貶去黃州。
后來,宋神宗曾經(jīng)三次想要起復(fù)蘇軾。宋神宗第一次想要起復(fù)蘇軾,是在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也就是蘇軾被貶后的第二年九月。
結(jié)果蔡、王二人耍了一個花招,引導(dǎo)宋神宗對西夏用兵。司馬光是保守派,反對用兵。宋神宗想打西夏,自然就不能再用司馬光,結(jié)果連累蘇軾不得起復(fù)。
宋神宗第二次想起復(fù)蘇軾是在元豐四年(公元1081年)的十月,當(dāng)時宋神宗又提議讓蘇軾當(dāng)著作郎,結(jié)果又遭到了其他人的反對。
宋神宗第二次想起復(fù)蘇軾是在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當(dāng)時宋神宗想派蘇軾去修國史,結(jié)果又被人反對。后來又想把他調(diào)到江州去,蔡、王二人又拖著不辦。
如此三番四次,宋神宗終于忍無可忍,才在元豐七年(公元1084年)通過“皇帝扎札”,等于是特赦令的方式,把蘇軾弄到了汝州團(tuán)練副使的位置上。
不過蘇軾的官職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升,只是調(diào)得離皇城更近了一些。待到蘇軾真正東山再起,卻是通過宋神宗的遺囑,由宣仁太后完成的了。
所以,他慢慢開始研究禪學(xué),并四處尋訪名山勝景,瀟灑自在地生活著。終于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上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成為了一代大家。
結(jié)語
蘇軾初到廬山之時,曾假裝對詩僧參寥說,這座山奪天地之造化,鬼斧神工,難以用語言來描寫,所以他說此行絕不寫詩。
其實,他說不寫詩背后的理由是——寫這座名山的名詩實在是太多了。他心中有所顧忌,手上才不敢下筆。結(jié)果到了山中,僧人給他一頓吹捧,他馬上就放松了心情,就敢寫了。
僧人們?yōu)槭裁粗浪恰疤K軾”呢?那個時代媒體不發(fā)達(dá),又沒有手機(jī)和網(wǎng)絡(luò)。他也并不是真的長得重瞳垂耳,天生異相。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參寥暗中通知了僧人們。
他們故意一看到蘇軾就歡呼雀躍,大叫他的名字。蘇軾見到自己居然這么受歡迎,心中不免得意。這一得意啊,自信心也就出來了。
一開始,或許你只能寫出《初入廬山三首》那樣的普通篇章,但是等你寫多了,說不定就會寫出《題西林壁》那樣的千古名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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