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聲聲慢·尋尋覓覓》修辭賞析
宋秀珍
李清照（1084－1155年？），號易安居士，齊州濟南（今山東省濟南市章丘區(qū)）人。宋代女詞人，婉約詞派代表，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詞》，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詞》輯本。今有《李清照集校注》。
聲聲慢，詞牌名。清毛先舒《填詞名解》曰：“詞以慢名者，慢曲也。拖音裊娜，不欲輒盡?！彼问Y捷以此調(diào)詠秋聲，均用“聲”字收韻，故名曰“聲聲慢”。雙調(diào)，九十七字。
李清照出生于書香門第，早期生活優(yōu)裕。出嫁后與夫趙明誠共同致力于書畫金石的搜集整理。金兵入據(jù)中原時，流寓南方，境遇孤苦。這是詞人南渡以后的一首震動詞壇的名作。通過秋景秋情的描繪，抒發(fā)國破家亡、天涯淪落的悲苦，具有時代色彩。全詞一氣貫注，著意渲染愁情，如泣如訴，感人至深。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睂ひ捯挘堑中揶o。“覓覓”與“尋尋”意義相同，是重說修辭格。迭字“冷冷清清”又摹狀環(huán)境。迭字“凄凄慘慘戚戚”是摹狀憂傷悲哀的心境。“冷冷清清 ”是“尋尋覓覓”的結(jié)果。僅此三句，定下一種愁慘而凄厲的基調(diào)。“尋尋覓覓”所表現(xiàn)的是一種若有所失的精神狀態(tài)。環(huán)境孤寂,心情空虛,無可排遣, 周圍“冷冷清清”。于是, 內(nèi)心的 “凄凄慘慘戚戚”的悲苦意緒便洶涌而來。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闭?，突然，驟然。乍暖還寒，剛暖和又寒冷了。指深秋的天氣變化無常，忽暖忽寒。將息，調(diào)養(yǎng)休息。是唐宋時方言，為借語修辭。借語，是選擇借用非漢語普通話詞語（漢語方言詞、外來詞、行業(yè)語等），引用原詞義或運用雙關(guān)語義來顯示語詞意義的修辭手法。“最難將息”句則與上文“尋尋覓覓”句相呼應，說明從一清早自己就不知如何是好。氣候冷暖不定,難以保養(yǎng)身體,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杯”與“盞”都是酒器作量詞，是避復修辭。淡酒的“淡”是摹味。孤獨寂寞，秋風砭骨，以酒消愁愁更愁，讓酒驅(qū)寒心更冷。說“晚來風急”，正與上文“乍暖還寒”相合。這兩句是上文寫環(huán)境與心情的延伸,詞人故意將心情的惡劣隱藏在字里行間,而把環(huán)境的難堪推到表面,以做解釋。
“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正當傷心時，雁兒飛過，那是去年曾飛來的舊相識。雁過也，是物侯修辭格，即借用自然現(xiàn)象或生物活動表示季節(jié)、節(jié)氣或時間的轉(zhuǎn)換。此利用北雁南飛的習性表示季節(jié)。雁每年南來北去，故云相識。當時北方被金人占領，南北不能往來，故見雁過而傷懷。所以說“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了。這一句是虛寫，以寄寓作者的懷鄉(xiāng)之情。在急風、淡酒、愁緒難消的情景中,在周圍一片沉寂的冷漠中,大雁驀然闖入,使人有“空谷足音”的感受；因是“舊時相識”,又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傷。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滿地黃花堆積，是摹狀秋景亦是運用物候修辭格。損，憔悴到了極點.。憔悴損，是將黃花擬人化。如今有誰堪摘，是設問。這里既寫出了自己無心摘花的郁悶，又透露了惜花將謝的情懷，筆意深遠。無論是“舊時相識”的大雁,還是“滿地黃花”的新知,引起的都是物是人非的感覺,光景今昔不同的愁苦。“南來秋雁”與“滿地黃花”就空間來說，一個在天空，一個在地上；從時間來看，一個是舊識，一個新知，都是引來愁之物像。詞人身心憔悴,無心賞菊。
“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生，助詞，無義，是鑲字修辭。黒，形容詞作動詞用，意為挨到天黑。是轉(zhuǎn)類修辭。此句，寫獨坐無聊，內(nèi)心苦悶之狀，比“尋尋覓覓”三句有過之而無不及。守著窗兒,滿眼愁苦,日長難熬。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薄拔嗤眱删涞浠?span style="word-spacing: normal;">溫庭筠《更漏子》下片“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詞意，把兩種內(nèi)容融而為一，筆直情切。好容易熬到黃昏,“梧桐更兼細雨”,越發(fā)叫人難受。雨打梧桐,心煩意亂。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次第，猶言光景，情形。得，概括完畢。結(jié)句是全詞各種描寫的總束。面對急風欺人、淡酒無用、雁逢舊識、菊惹新愁、黃昏細雨、梧桐聲響,這一連串的光景,以及在這種光景中的萬般滋味,就非一個“愁”字所能概括。如果就用一個“愁”字,未免太單一、太淺薄了。結(jié)句看似簡單,實際上恰如其分地寫出了詞人“守著窗兒”,越想安寧越得不到安寧,越想擺脫越無法擺脫,思緒萬千、心潮翻滾的特定心境。
這首詞在結(jié)尾部分非常巧妙地運用了移情修辭格。移情，是指在審美過程中，主體的情感、生命、情緒、意趣投射、移注、輸入到客觀的對象之中，使客觀對象具有與主體相同的情感生命。劉勰《文心雕龍·神思》：“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本褪且环N審美移情作。詞人將情感注入點點滴滴的雨，落葉的梧桐。當時，詞人相濡以沫的丈夫趙明誠已離開人世，詞人因戰(zhàn)亂流落江南。落葉梧桐，觸發(fā)愁傷。雨像傷心淚，除愁外，亦有傷感，隱痛，故謂“怎一個愁字了得”。整首詞始終緊扣悲秋之意，以接近口語的樸素清新的語言譜入新聲，寫盡了作者晚年的凄苦悲愁，是一首個性獨具的抒情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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