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貢生為非作歹,他自己內心其實是虛的,打聽到知縣準備抓自己問罪,心里想:“這兩件事都是實的,倘若審斷起來,體面上不好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帶上行李,一溜煙逃到省城去了。
從嚴貢生的心里話中,我們可以得知他逃跑的主要原因:“體面上不好看”。既不是對法律的畏懼,也不是對自己良心的譴責,而僅僅是面子上不太好看。嚴貢生畸形的三觀讓他對欺壓要高百姓習以為常,也難怪當寫借條的老者在路上遇到老鄉(xiāng)時,老鄉(xiāng)第一句話就是建議他不要借嚴家的銀子。原來嚴貢生潑皮無賴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官府的人來到嚴家,找不到嚴致中,還好有嚴致和。嚴致和是嚴致中的弟弟,是個監(jiān)生,家私豪富,足有十多萬銀子。他有錢但是膽小,見哥哥闖了禍,有官差來抓,不敢怠慢,把官人好好招待了一番,還送了兩千文錢。
打發(fā)走官人只是緩兵之計,問題的根本還是沒有解決,嚴致和只好請他兩位舅爺來商議。兩個姓王的舅爺也是錚錚有名的人物,見多識廣,準確地抓住了問題的根源,提出了一個“釜底抽薪”之法:讓嚴致和自認倒霉,折合豬的時價和醫(yī)療費,拿出幾兩銀子,補償給姓王的;黃家的借約,由他們兩個有頭臉的人做中間人立個字據(jù),作廢嚴致中手中的借條。就這樣,嚴致和花了十幾兩銀子,幫他哥哥把官司給結了。
嚴家的這兩個案件其實是很簡單的民事案件。但是身為縣令的湯奉和身為平民的兩個舅爺對此的反應卻截然不同。湯奉的第一反應是憤怒,并且直接下令將其抓拿歸案,直接把當事人給嚇跑了。兩位姓王的舅爺則是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兩個告狀的人,并且有針對性地提出了解決方案。本來民事案件的首選解決方式就是調解,在這件事上反而是平民考慮到了這一點,或許只有當事人才想著解決問題,而高高在上者最先想到的只是他的威嚴。
王秀才議立偏房 嚴監(jiān)生疾終正寢
過了幾天,嚴致和辦了一桌酒席,打算請二位舅爺以示謝意。一開始兩位舅爺還擺架子不肯來,最后嚴家以妹妹身體不舒服為由才將兩位舅爺請來。兩位舅爺見到妹妹,發(fā)現(xiàn)妹妹已經病得不輕,面黃肌瘦,連路都不太會走了。這是一個鋪墊,是本回后半段故事的重要前提。
酒席上,大家敘些閑話,聊到嚴致中,兩人的一席對話更是將嚴致中這個吝嗇鬼的性格刻畫得入木三分:大家認識這么久,從來沒見過嚴致中請客吃飯;前年出貢做貢生的時候,借請客之名到村里搜刮賀禮,到現(xiàn)在還欠著廚子和賣肉的錢。
嚴監(jiān)生對此大發(fā)感慨:“日逐夫妻四人在家度日,豬肉也舍不得買一斤,每常小兒子要吃時,在熟切店內買四個錢的哄他就是了。”接著又說其兄是如何不會治家,肉“一買就是五斤,還要白煮的稀爛;上頓吃完了,下頓又在門口賒魚”,分家時一樣的田地,到現(xiàn)在都敗光了,甚至還偷了公家的黃花梨椅子去換肉包子吃。
嚴監(jiān)生的這番指責與表白看似在兩位舅爺面前表達對自家哥哥不懂治家、揮霍無度的不滿,實際上卻是想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治家有方:你們看分家時我們倆兄弟分了一樣的家產,到現(xiàn)在我哥手無分文,而我足有十多萬銀子。但實際上嚴致中是一個極度吝嗇的人,這一點在人物剛出場的時候就已經交代,在后文則有更精確的刻畫。他的家產并不是經營出來的,而是“省”出來的,同時他的監(jiān)生身份是花錢買的,故而他在官場上沒有勢力,也沒有靠山。當其兄嚴致和的官司纏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只好忍痛割舍錢財,迅速了卻這場官司。
作者寫嚴監(jiān)生這個人物時,起筆并不是寫他如何吝嗇“聚財”,相反是寫他無可奈何地“破財”,這似乎頗有蹊蹺。但我覺得這才是作者刻畫人物的手法的高超之處。隨著情節(jié)的展開,我才慢慢地悟出作者的用心良苦,著墨欲放先收,不但增加了情節(jié)的曲折性,還讓讀者明白了原來嚴監(jiān)生的個性上還有比“吝嗇”更為嚴重的特點:膽小。當麻煩與錢財出現(xiàn)沖突時,他毅然選擇了前者。
兩位舅爺自然看出了嚴致和的意圖,又明白他的為人,哈哈大笑。一時興起,玩起了狀元令,三個人喝到四更天,跌跌撞撞,扶了回去。
下一篇,我們來講講嚴監(jiān)生的老婆,其中牽扯出來一個有趣又有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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