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開元十二年(公元724年),在禮部的一處大堂上,幾百名從全國各地趕來的考生個個凝神靜氣,等著監(jiān)考官出題。他們要參加的是本年的進士科考試,這是決定他們一生命運的考試。
這是第二場考試,第一場已經(jīng)考過。依照當時規(guī)矩,進士科考試,第一場考的是律賦,第二場則要寫一首六韻十二句的五言排律。
相比其他各種考試,比如以背誦為主的明經(jīng)科考試,這進士科的考試無疑是最難的,因為它考的是考生臨場創(chuàng)作的能力。因此,這進士科考試也最受讀書人重視,一旦考中,那種榮耀,常常惹得別人羨慕。在當時,人們甚至把考中新科進士比喻成奮力跳過了龍門!
此時,坐在考場上的這些考生,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凝重的神色。獨有坐在后排的一個年輕人,正玩弄著手中的毛筆,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他,叫祖詠。
考試時間到了,禮部的書吏扛著寫有詩題的大牌子出來,滿場巡游,好讓考生們看清楚題目??忌鷤円粋€個伸長了脖子仔細地看,只見牌子上斗大的墨字寫著《賦終南望馀雪》幾個字。
考生們心中想,這個題目倒是真正的本地風光。這終南山是一座綿延數(shù)百里的有名山脈,其中崇山峻嶺,瀑布清泉,種種的美景數(shù)不勝數(shù)。而且這終南山正橫在長安城西南幾十里的地方,在長安城中,只要登上高樓或是城墻,便可看見青青山色。冬天,終南山頂端的山峰上,積滿了皚皚的白雪,要到第二年的春天才會漸漸融化。因此,“終南積雪”,是長安城中一道有名的風景。
終南山積雪這風景雖然每個人都見過,可是要在一首格律嚴格的詩中描繪出來,并不那么容易,它使人想象的余地非常大。考生們大多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只有祖詠微微一笑,口中吟哦了幾聲,揮筆便在試題紙上寫了起來。
考場里一片靜寂,連根針掉落地上的聲音也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不一會兒,祖詠便把詩作一氣呵成了。接著,他就站起來對主考官說:“試官大人,我現(xiàn)在可以出場了嗎?”
那位正在沉思這次將會錄取什么舉子的試官大人,卻連頭也都沒抬地悶聲說:“這么快就考好啦?那你把考卷拿來我看!”聽到此話的祖詠遂把他寫好的作品《終南望馀雪》恭恭敬地呈獻給這考官大人:
終南陰嶺秀,積雪浮云端。
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
這主考官掃視了試卷一眼,當下便不由驚訝起來:“噫,你怎么才寫四句就不寫了?要知道,按照規(guī)定你得寫上六韻十二句的呀!”祖詠向他深深地施了一禮,然后嚴肅而斬截地說:“大人所言不差!但小生覺得拙作已經(jīng)把題目中的意義寫完了,便沒有必要再去畫蛇添足地硬要湊數(shù)了,所以小生就此交卷!”
主考官聽了,再次端詳著祖詠的詩作,細細吟味之下,感到祖詠這詩果然含有一種悲天憫人的襟懷,這是極為難得的詩人所應具備的素質,遂不由含笑地點了點頭。
清代大詩人王士稹把他這首詠雪詩,跟東晉大詩人陶淵明“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以及唐代大詩人王維“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閑”相提并論,因為它們都是詠雪的“最佳”之作。事實上,從詩作的深度和對人民的關切度來說,還得算祖詠這詩出類拔萃。因為大凡文學作品,當然是極其講求立意高低和韻味悠長而定其品質高下的。
所以,這一年,他果然考取了被人們所羨慕著的進士。祖詠這敢于冒險打破常規(guī)而又被主考官破格錄取的事情,端的都是極為難得之事!但他的仕途生涯卻并不怎么順利,后來甚至到了以捕魚砍柴為生的地步,這真是他乃至那個時代的讀書人的無限悲哀了。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