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樂園”是宋代司馬光約在熙寧六年(1073)修建的私人園林,雖非豪門大院,卻因司馬光曾在此編著《資治通鑒》而聲名大噪,蘇軾等人曾撰有相關(guān)詩文。熙寧四年(1071年),因為反對王安石的新政,司馬光從朝廷引退,兩年后建了獨樂園。他寫過一篇著名的《獨樂園記》,并選出園中七處景致各題詩一首。司馬光聲名顯赫,園以人貴,每逢春季人們都前來游玩,當時游園要給守園人一點茶湯錢,守園人竟因此發(fā)了筆小財。李格非《洛陽名園記》對園中“弄水軒”“讀書堂”“釣魚庵”“采藥圃”“種竹齋”“見山臺”“澆花亭”七景也曾做過簡要描述。仇英以此為題,用青綠法依次繪成,整幅圖精工中見秀麗,有宋元工筆遺韻。 仇英是一位藝術(shù)家而非考古學(xué)家,所以我們將看到的是他依靠文字、憑借想象復(fù)原出來的他心目中的獨樂園,而非歷史上真實的獨樂園。
手卷右端是第一景:弄水軒,房屋四周溪水環(huán)流,屋內(nèi)正中是一邊長三尺的方池,一位白衣文土濯手池中,怡然自得。
第二景是:讀書堂,在弄水軒北,位于園林中部,屬于正堂。堂內(nèi)藏書五千余卷,同一位文土正在屋內(nèi)俯首疾書。引退期間司馬光完成了他的史學(xué)巨著《資治通鑒》,仇英可能在暗示司馬光編書的情景。堂前有兩棵挺拔的青松,堂后遍植竹林,四周圍著一圈低矮的籬墻,一道長長的竹管將水流由弄水軒蜿蜒引至屋東,傾瀉在陶罐中,稍南的石臺上兩只鳥雀正在啄食。水流叮叮,鳥鳴嚶嚶,共同襯托出屋中人的專注。
第三景是:釣魚庵,位于讀書堂北部的水池中,在池中筑島,島上植竹,再將竹梢綁在一起構(gòu)成一處簡樸的容身之所,司馬光持竿坐在竹下,眼望水面,若有所思。兩位童子端著茶點,一前一后,正要送往島上。
水池北岸是第四景:種竹齋,圖中描繪了熱鬧的勞動場面,仆人們從各處扛來竹苗種在房屋周圍,司馬光則坐在交椅上,一邊看眾人勞作,一邊與小童問答。竹林里有六間東西長的橫屋,門在東邊,掩映于竹蔭中,非常涼爽。
水池東岸是第五景:采藥圃,種植各類草藥,共有一百二十畦,畦間開辟竹徑,也是將竹梢交搭起來形成步廊,盡頭結(jié)竹為廬,司馬光坐在廬中,身下鋪著一張虎皮,望著竹外的仙鶴。竹廊和竹廬是藥圃間的避暑場所,勞作之余可在此歇息。圍成竹廬的竹子有砍伐的痕跡,將密竹伐疏,更利于通風(fēng)。從中可見仇英刻畫細部時的嚴謹周密。
第六景是:澆花亭,下為平整的石基,上立四根光滑的圓柱,檐下掛著以藍帶卷起的竹簾,柱間還有可供憑靠的座椅。與前面幾座簡陋的建筑相比,此亭頗為精致。司馬光坐在亭內(nèi)矮榻上,斜倚著一個紅漆靠幾,看亭外的仆人挑水澆花。亭外有六座花臺,芍藥、牡丹、雜花,各居其二。
向左是最后一景:見山臺,幾乎占到手卷的三分之一。描繪至此,仇英的畫風(fēng)有所轉(zhuǎn)變,前六景都顯示出園林是被精心管理和照顧的,此處則透出荒野氣息:有形態(tài)怪異的奇石,纖維粗硬的棕櫚樹,兩只野鹿在河畔飲水,經(jīng)由一塊簡單的石板橋可到達草木叢生的荒島,再越過一座兩折木橋則可去往筑在水中的見山臺。臺上建筑采用工字形平面,兩端房屋借助中間的長廊連接起來,是典型的宋代樣式。屋頂覆著茅草,以瓦剪邊,正脊用石頭壓住,保持了樸素的風(fēng)格。
從臺上越過浩淼的水面能夠望見對岸的遠山是司馬光在記中提到的萬安山、軒轅山和太室山,表現(xiàn)較為夸張。在這里,仇英運用風(fēng)格的轉(zhuǎn)變暗示出空間的轉(zhuǎn)換:前六景都是對園景的近觀,第七景則通過見山臺逐漸過渡到遠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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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樂園圖 明 仇英
絹本 長卷設(shè)色 28 x 519.8cm
克利夫蘭藝術(shù)博物館
需要注意的是,《獨樂園圖》雖然采用手卷的形式,連續(xù)描繪了園中七景,但貌似相繼出現(xiàn)的各景其實是相對獨立的,仇英并未徹底將它們整合到同一空間中。由《獨樂園記》可知,前四景弄水軒、讀書堂、釣魚庵、種竹齋,自南向北一線排開,采藥圃與澆花亭位于釣魚庵所在水池的東岸,見山臺則在西岸。在一個真實的空間中,這樣的七景其實是無法按線性連成一體的。也就是說,在現(xiàn)實中并沒有一條線路能夠像圖中這樣依次游覽七處景致。就手法而言,這幅《獨樂園圖》與南北朝時期在竹林中連續(xù)描繪七位賢者的《竹林七賢圖》其實并無本質(zhì)不同,其意圖首先是為了表現(xiàn)七處景致,只不過為了適應(yīng)手卷的形式,而將它們看似連貫地組織在一起。中國園林是一種時空合一的藝術(shù),空間中的各景隨著游覽的先后次第展開,在觀看方面的這種一致性,使手卷成為一種特別適合表現(xiàn)園林的繪畫形式。仇英在《獨樂園圖》中所做的嘗試和努力,雖然沒有完全成功,卻已將其向前極大地推進了一步。
卷后拖尾接裱為文徵明書《獨樂園記》《獨樂園七詠》,蘇東坡《獨樂園詩》及項禹揆等人題跋。此卷現(xiàn)藏于美國克利夫蘭藝術(shù)博物館。
圃南為六欄,芍藥、牡丹、雜花各居其二,每種止種兩本,識其名狀而已,不求多也。欄北為亭,命之曰澆花亭。洛城距山不遠,而林薄茂密,常若不得見,乃于園中筑臺,構(gòu)屋其上,以望萬安、軒轅,至于太室,命之曰見山臺。
迂叟平日多處堂中讀書,上師圣人,下友群賢,窺仁義之原,探禮樂之緒,自未始有形之前,暨四達無窮之外,事物之理,舉集目前。所病者,學(xué)之未至,夫又何求于人,何待于外哉!志倦體疲,則投竿取魚,執(zhí)纴采藥,決渠灌花,操斧伐竹,濯熱盥手,臨高縱目,逍遙相羊,惟意所適。明月時至,清風(fēng)自來,行無所牽,止無所梔,耳目肺腸,悉為已有。踽踽焉,洋洋焉,不知天壤之間復(fù)有何樂可以代此也。因合而命之日獨樂園。
或咎迂叟曰:“吾聞君子所樂,必與人共之。今吾子獨取足于己,不以及人,其可乎?”迂叟謝曰:“叟愚,何得比君子?自樂恐不足,安能及人?況叟之所樂者,薄陋鄙野,皆世之所棄也,雖推以與人,人且不取,豈得強之乎?必也有人肯同此樂,則再拜而獻之矣,安敢專之哉!”
獨樂園七詠
東坡獨樂園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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