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的基本作法
馬竹
一、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重要意義
從古自今，寫詩的人很多，寫出名氣的不多。能在文學史上留下幾句好詩的詩人，鳳毛麟角。而且詩歌最沒有標準可言，或者說每個人對于詩歌評價的標準體系全完不同。我認為的好詩歌，七分現實二分歷史一分奇絕，有這十分的完美組合，任何一首詩歌都能影響力較大，讓懂得寫作的人知道你的功底深厚扎實且有才華，因為可以直抵現實、切入歷史、驚艷人心。但并非所有詩人都有這樣的認為，所以，詩歌沒有標準可言。散文寫作可以說是最容易的，多數人其實不過是寫出了高中生作文的那個水平，就覺得自己是散文家，拿了什么什么獎項而自以為是大作家大散文家，這叫不知天高地厚。散文類的獎項也是最多的最爛的。我偶爾也寫散文，但要么稿費很高，要么是筆會一類的散文，一般情況下我練習散文是為了小說創(chuàng)作需要，很少拿散文投稿出去，尤其不會在刊物上去發(fā)表散文，因為我覺得散文這個文體，是一個作家最最基本的素養(yǎng)和功底，應該隨時可以拿出一篇較為優(yōu)秀的散文，是一種文學亮相而已，而非把散文當我的正事做。我尊重一切寫作，但我和多數作家內心里認可的是，那些小說作家的散文與詩歌，更有厚味。
為什么不寫短篇和長篇，而從中篇開始呢？短篇小說，我說過，沒有非常深厚的小說功底，已經可以駕輕就熟，否則就會無法拿捏人物、情節(jié)、故事和主題的。從中外小說大家的經典短篇來看，是那些對文字掌控能力非常具有優(yōu)勢的人在寫短篇。譬如契訶夫、魯迅、果戈里、汪曾祺等等。短篇小說與其說是截取生活的一個片段，不如說在異常從容的文筆下極為深刻剖析人性的橫斷面或者某個切面。這是寫作的難度。順便說一下，小小說不在我的話題里。我們再來分析當前的文學刊物。刊物是需要讀者寫作養(yǎng)活的，所有文學刊物需要優(yōu)秀的小說作品和作家養(yǎng)活。因此，通常一個刊物每一期的頭條作品，必定是中篇小說打頭。尤其大刊物，除非來稿約稿作家的名氣很大，他寫什么都放在頭條，平常情況下，文學期刊的頭條一般都是中篇小說。國內一些著名的選刊，也多數重點在中篇小說的轉載。長篇小說，每年數萬部，誰在看？養(yǎng)活了出版社而已，出版之后毫無影響力。沒有足夠的生活積累，沒有良好的綜合知識儲備，能寫出什么作品來？文學圈內對自費出版的長篇小說，一個字也不會去認真看。所有貌似暢銷，貌似讀者成片，都還不在文學界的桌面上，這可是眼睜睜的現實。所以，長篇小說寫作不在我的話題里，雖然我們也可以探討長篇小說的寫作技法。還要順便說一下，有關影視編劇的話題，我可以在未來和大家探討。
中篇小說的字數一般在3萬字以內合適。為什么呢？一本刊物，要發(fā)表兩個中篇，幾個短篇，還要給詩歌、散文、評論等方面的作品版面，因此中篇小說的長度控制在2萬2千字到3萬字之間最好，如果不想被文學編輯刪減或退回稿子重定字數，你自己最好把你的中篇小說修改在2萬5千字以內。這樣一個字數范圍的小說寫作有一個極大的好處，能把一個故事講述得非常完整，能把主要人物的命運表達得清楚明白，而且還能把你的詩歌才情、散文才華、哲學才思，統(tǒng)統(tǒng)都使用在你的小說寫作里。一旦作品上了頭條，被轉載了，不僅存在有可以被改編成影視的可能，還會被文學圈的作家、評論家、編輯家等讀出你的文學功底和潛力。讀者也通過一個完整的故事和清晰的人物，記住你這個作家的這個作品。你寫一部長篇沒人讀，寫一個短篇人家記不住。寫一部中篇力作，就可能拿獎，可能引起文學圈的高度關注，可能成為你的成名作、代表作。短篇也可以成為成名作代表作，但讀者總覺得份量太輕。長篇也可以成為代表作成名作，但前面說了，寫長篇的太多太多了，沒人看的長篇多如牛毛，那不就是等于沒寫嘛。至于一部詩集和散文集，幾乎沒有可能成為成名作和代表作。詩歌鼎盛的時代，一去不返了。這么一說，大家都清楚了吧？唯有寫中篇是最討巧的捷徑，哪怕只有一部具有影響力的中篇小說，都可以令你迅速走向文學的宮殿和紅地毯。
二、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基本方法
在觀察生活的時候，要做到發(fā)現完整的故事。還是有必要再三強調這觀和察兩個字。觀是用心，心見心至。用全部的六根六識去觀，眼耳鼻舌身意和色身香味觸法，方方面面都觀到才是觀。由于故事肯定是以人的言行發(fā)生為內核的，因此觀人時，不要停留在外貌和說話和行動，要觀他的一切，包括長相、聲音、氣味、飲食、體態(tài)、想法。每個人都不一樣，男女老幼的形象是由這六根六識的觀，表現出來的。觀了還不夠，還要察，也就是確定、無誤、精準。很多寫作者在寫人物的時候，根本不敢涉及具體的人物描寫，因為觀不夠，察也不夠。所以我們在觀察生活時，在一個完整的故事里，先要觀察到人物的全部特征存在，不然下筆就缺乏塑造人物的勇氣和力道。
故事就是已經發(fā)生的事情，也可以理解為通過我們的表達衍義出來的事情。發(fā)生、事情，這兩個詞已經把故事表述得非常清楚了。發(fā)，是發(fā)起，發(fā)動、發(fā)作、發(fā)現。生，是生出、生起、生有、生動。事，是事由、事件、事例、事端。情，是感情、情緣、情理、情況。一切事情的發(fā)生都有緣起，過程，高潮，結局。所以我們在搜尋素材的時候，僅僅聽來的故事是不可以寫作的，必須觀而察之。也就是確認確定，讓事實邏輯合情合理，不然就是虛假，讀者會有厭惡心。讀者那么多，需要一個一個爭取，有一次他有了厭惡心，你就會被他厭棄掉。生活中很多故事貌似具有創(chuàng)作小說的素材價值，但在沒有經過寫作者的思考之前，很多故事都很平常，而小說就是要把平常變成非常。也就是說，我們在尋找一個完整的故事時要記?。汗适聝群耸鞘裁?，有否非常的部分，亦即特別具有意義的關鍵部分。
如果故事很好看，但意義又很一般，怎么辦？編！這個編，就是寫作的作。作的本義就是編造。叫杜撰也好，說謊也好，只是說法不同，大義是相當的。從前有一些詩人散文家說：最好寫的是小說，因為寫小說的就是編故事嘛。但恰恰是這個編故事，很多寫詩的寫散文的，一旦拿筆寫小說就一籌莫展，好比是餓狗吃熱糍粑，無法下口。小說最難的部分還不在其他技巧，最難的就是編故事。生活中的事情，我們選中的故事，往往是不夠具有純粹小說的敘事精彩意味的，那就需要編。別的例子我就不舉了，舉大家都看過的《父親不哭》。好像是在寫我自己的親歷對吧？其實大量細節(jié)和情節(jié)，需要編造。合情合理的編造，才能塑造人物。這個編造，是為了服務主題，為了讓故事更加好看，或者說更加感動人心。《父親不哭》里有大量合情合理的編造，讀者看了不僅不反感而且會更加堅信其真實可信。這就是通常所言的：文學的真實性。這句話的直接意思是：合情合理編。這個合情合理是什么指向呢？合乎生活邏輯，合乎人物性格邏輯，合乎故事推進邏輯。也就是人性部分，也就是因果部分。
完整的故事有內因，有外果，且因果交替向前演化。有一個符合中國戲劇法則的基本流程：起承轉合。什么意思？起：故事開始，注意寫小說開頭部分不要鋪墊太多，直接進入矛盾沖突，讓人物關系中的沖突部分迅速激化起來，或者溫情部分迅速激烈起來，才能一下子就吸引住讀者；承：故事發(fā)展，注意讓事情開始越來越激烈，越來越讓人揪心，越來越呈現人物的性格和命運；轉：故事高潮，所有的矛盾和沖突都到了最緊張，當然也是最刺激讀者的時候了，該做愛的做得死去活來，該打得流血的流血，該死的就死掉，該成功的獲得巨大成功，該笑的大笑，該哭的哭死去；合：故事總結陳詞，通常來說這也是點題的時候，是進一步闡釋主題的時候，不要太長，戛然而止最好，留有無盡韻味最好。這就是完整的故事。你可以設計一條線索，也可以設計一條副線。通常來說，一個中篇可以設計四個人物：男主人公、女主人公、男配角、女配角。這要根據你擇取的故事而具體設計人物及其關系，也可以設計出多個配角烘托主人公。為什么叫編故事呢？生活中，沒有哪個人說話是自言自語，我們在敘事對話里，主角總是要跟配角說話、爭執(zhí)、沖突的。這是題外話。真正完整的故事，具有文學真實性的故事，都是編造的。這要牢記。
三、中篇小說創(chuàng)作的注意事項
首先是要經常練筆。我說的這個練筆，包括寫詩寫散文，包括寫博客，還有寫情書寫日記，還包括練書法，對文字敬愛親愛熱愛，文字才會給你溫情的回報甚至冥冥之中給予你厚愛，給你提供源源不斷的寫作激情。其中尤其要注意描述文字的練習，最最基本的描述能力就是白描，你眼前的事情，聽到的事情，感到的事情，都可以用來簡單的練筆：寫清楚，用文字精確表達出來。這是初中生作文的要求，我們很多寫作者這一關沒過。字詞句段章，是最最基本的寫作功底，很多人根本沒有過。這也是大多數人為什么會寫詩寫散文，一旦寫小說就無從下筆的原因：缺乏練習，文字能力很差很差。
其次是要經常練心。也就是觀察、發(fā)現、思考的能力。初寫小說（本文專指中篇小說），最大的困惑是不會構思，對不對？也就是不會打腹稿。不知道一個故事該怎么講，從哪里開始講，起承轉合的分布是怎樣的，對吧？練心。生活現實中發(fā)生的事件，都有一個過程的，有前因后果（不要把因果二字簡單往佛學道理上想，是一切事物事件的基本節(jié)奏和順序），先把那個過程想完整。所有故事都有類別，譬如婚姻、愛情、家庭、人倫、情緣等等，都有相通性相同性，古今中外無一例外。假如你要寫的一個故事，基本屬于哪一類，你就找一篇小說來看（當然是經典或當代所謂某個名家），你看看人家怎么結構的，你既然初次寫小說，你照搬他的結構，沒有問題的。人物和故事內容不一樣，表達語言不一樣，結構照搬有什么問題？不存在版權。寫好了，能發(fā)表，是你的處女作，有幾個看得出結構來？寫得不好，當做練筆，也是成功：因為畢竟你寫出了你的第一部中篇小說。（我的書柜里至少十多部早年被退稿的中篇小說，沒有那些退稿不會有我現在的寫作能力提振）另外一個練心的法寶：觀察人。每天都要觀察人！我能做到對我想要觀察的人，氣味都能熟悉。遠遠一看，就能感覺到他的氣味、心理活動、性生活、家庭和事業(yè)等等。這在塑造人物時候是非常管用的。再有：看影片的時候，不要沉浸到故事情節(jié)，看人家怎么結構故事、怎么設計矛盾并予以推進、怎么設計人物動作和言語?？傊畷r時處處都要練心，包括閱讀，汲取為主，提振心力為主。
三是記住下筆之前寫人物簡歷。這對于初學小說很重要。假設你有四個人物，你在動筆寫作小說時，把這四個人的簡歷寫出來，這樣在創(chuàng)作小說的時候能夠做到不忘記人物的性格、命運、形象、特征等等。人物簡歷怎么寫，我簡單舉一個例子（我就拿張柳做例子吧，請原諒，因為我寫她你們都知道）：張柳，90后，個子不算很高，但顯得很高挑，喜歡穿風衣大衣，更加顯出身材的苗條和風度，膚色很好，畫淡妝，是網絡作家，名氣很大，但在現實世界卻顯得有點孤獨，所以獨處時有清冷的氣氛包圍她，而一旦遇到人就活躍起來，仿佛有熱愛她的粉絲要與她合影。她老家在平原的一個小鎮(zhèn)，通過網絡寫作給家里做了房子買了車子，正是這個成就感讓她在網絡寫作方面欲罷不能，且進取心極強，為此經常熬夜，白天時候看她有點無精打采卻要盡力顯出有精力。她在朋友圈經常曬一些撒嬌或者要求被可憐的圖片文字，其實也是一種刷存在感，是一種目的性很強的網絡營銷。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網絡寫作有收獲的女孩子，既有天分也很勤奮的女孩子，真實的背負者人生較為沉重的擔子，她在不斷給自己施壓，內心深處是不肯認輸的，她孤身前往上海謀求發(fā)展就是要追求更大進展。雖然不知道有過怎樣的愛情故事或將來遭遇怎樣的愛情經歷，但估計，很難有一個年歲相當的男孩子能夠真正深入到她的靈魂深處，因為才女的故事多數相差不遠。她如果轉入純文學寫作，會是另外一番天地，興許會更加孤獨或者特立獨行，（她的人生際遇里，那些充滿矛盾沖突的部分，需要編造，這里因為是實名，我就不必要讓她張柳不高興或者驚訝無比了吧……）
四是注意把往事納入到現實，全力避開回憶。我也看過你們當中部分人嘗試創(chuàng)作的小說稿子，有個問題非常普遍，當然也很嚴重：回憶。這是處理素材的技法不到位造成的。沒有故事不可以拿到（融進）當下展開，亦即現實發(fā)生。要讓讀者不經意接受你的回憶，愉快的接受你的回憶，方法是：讓事件在當下發(fā)生。你們回頭去看看我寫的《北風吹》，我講的是文革知情的故事，但我要拿到當下來寫，也就是作品中的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的女兒發(fā)生戀愛關系，這樣，文革的故事就成了敘事背景，隨時可以詳寫也可以略寫。我這樣一講，你們可能明白了。為什么不直接寫過去，敘述那些久遠年代的故事呢？因為歷史題材、重大歷史題材，都是有嚴格規(guī)定的。而我們多數人寫小說，假如直接寫幾十年前的故事或者更晚一些時候的故事，難道這種題材有什么特別的史料價值、文學意義？你個人的故事，或者祖父母、父母的故事，與所有人的父母故事差別會有很大很突出很特別嗎？肯定不是。他們是不是像國家最高領導人那樣有鮮為人知的歷史內幕揭示出來？尋常人的生活，普通人物的命運，痛徹心扉的故事，在文學編輯眼里或者讀者眼里甚至評論家的眼里，一切的人生不幸自古也就是四個字：生老病死或者苦集滅道。因此，如果你用現實的視角，適當去追述往事，文學范疇內的閱讀就可以成立。一切故事都是在因果鏈條上發(fā)生的，比如我們寫到祖母，我們可以展開筆觸寫祖母的老屋，老屋如果描述準確，歷史或者過往，也就清晰被我們敘事出來了，白描對象還可以很多，譬如祖母的用具、愛好、習慣等等，都可以在當下展開來寫。懂嗎？譬如我們要寫已往的愛情磨難，就不要一個勁回憶甚至回味，就寫當下夫妻二人因為過往愛情偶爾的摩擦及其終究的理解，是不是特別細膩又能合情合理的非常感人？都有技巧存在，不要忽視閱讀時借取名家的寫作技巧。
五是要多閱讀，尤其中篇小說閱讀。閱讀到自己喜歡的中篇小說，千萬不要只看一遍，看多遍，看人家怎么講故事，怎么塑造人物，怎么設計言語動作，怎么提升主題，怎么白描，怎么選擇素材的。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等轉載的中篇小說，可以經?？?，包括看選刊的轉載口味是什么。當然，重點是閱讀經典作家，譬如我經常提到的茨威格、川端康成、昆德拉、海明威、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大江健三郎、高行健、莫言等等，看他們的中篇。他們的文學功底中，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我提倡閱讀自己熟悉的作家，不是叫你們閱讀我，而是可以閱讀你認識的作家作品，看他的優(yōu)點和缺點，主要是回避缺點，學用優(yōu)點。
總之，小說必須開始動筆進入創(chuàng)作，記住創(chuàng)作二字，創(chuàng)造性的寫作。即使寫得一塌糊涂，也要下定決心動筆開始，不要等待。這里我要重點給幾個90后的小朋友們強調：當你嘗試寫作中篇小說之后，有所心得之時，你會在文學各種表達樣式里，胸有成竹。無論是對短篇小說、長篇小說、散文、隨筆、詩歌、影視、文藝評論、文學評論、文學理論等等等等方面，你都會眼光獨到，且下筆之時特別有底氣。因為，文學藝術屬性是相通的，寫過小說的文藝行為，顯然能夠實現非同凡響，因為你已經擁有了從事文學藝術最最根本的手段和功底乃至功力。對所有熱愛文學藝術的人們，我敬重。對所有試圖在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上走出成績來的你們，我充滿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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