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古詩詞在唐詩宋詞中占有重要地位。她們以歷史事件、人物及陳跡為題材,借登高望遠、游覽臨幸及觀瞻憑吊之機,藉以實現(xiàn)感慨興衰、寄托哀思與托古諷今之目的。多寫故國往事、人世代謝,且常興事用典、格物致知,格調(diào)含蓄低沉悲壯。詞原是配合燕樂而創(chuàng)作的歌辭,其后逐漸脫離音樂,而成為一種長短句的詩體。在詞的軔初——唐末五代時期,尤其受西蜀“花間詞派”和江南“南唐詞派”影響,這種新的文學(xué)形式主要以閨閣繡幌、相思情愛為主題,浮艷頹靡,秾麗纖弱,以至于人們普遍認為:“詞為艷科,以婉約為正宗!”而最早開拓創(chuàng)新,將詞的題材范圍延展至登臨憑吊懷古領(lǐng)域的,則是西蜀著名文人歐陽炯。
江城子·晚日金陵岸草平
〔五代〕歐陽炯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沼泄锰K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
《江城子·晚日金陵岸草平》是五代宋初時期,歐陽炯創(chuàng)作的一首懷古詞。該詞以夕陽下的金陵古城為憑吊對象,抒發(fā)世事變遷與興亡代謝之感。寫慨嘆皆由景起,摹景致皆為情設(shè),空靈雋永,含蓄蘊藉,情景交融,被譽為我國文人的第一首懷古詞。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前三句寫夕陽下的金陵晚景,那晚日殘照、落霞殷紅、齊平岸草及無情逝水,隱約透出迷茫失落與悵惘,滄桑凄美而又寂寥。夕陽映照著古都金陵,茵綠春草與江岸齊平,晚霞染紅了江際天空,大江東去,逝水無情,永無止息!
“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苯佣涑小八疅o情”,生歷史感慨,發(fā)追古幽思,深邃綿遠悠長。那六朝曾經(jīng)的富庶繁華,都追逐著這東去的濤聲,悄然無聲地湮滅消逝而去。
“空有姑蘇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蹦┒溆裳矍爸赂⊙荛_來,思緒延展至金陵之外的姑蘇與六朝之前的吳越西子,增強了歷史的凝重度與歲月的滄桑感。只有這姑蘇臺上的一輪皓月,如同西施姑娘的梳妝鏡子,照盡那歷史的興亡與這千古斑駁之江城!
江城子,詞牌名,由吟詠江城之事而得名?!白印睘榍缶Y。因韓淲詞有“臘后春前村意遠”句,又名《村意遠》;晁補之改名為《江神子》;又名《水晶簾》,緣由無考。興起于晚唐,源自于唐代酒令,由文人韋莊最早依調(diào)創(chuàng)作,其后均為單調(diào)。直至北宋蘇軾變單調(diào)為雙調(diào),由此發(fā)展成熟、格式定型并得以推廣。
單調(diào)有四體,字數(shù)有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三種;雙調(diào)一體,七十字,上下闕各七句,五平韻。格律多為平韻格,雙調(diào)體偶有填仄韻者。五代時,牛嶠單調(diào)詞添二字于第二句,開宋詞添字之法。尹鶚單調(diào)詞將起首七言句改作三字兩句,開宋詞減字與攤破之法。代表作有韋莊的《江城子·恩重嬌多情易傷》、蘇軾《江城子·密州出獵》《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等。
歐陽炯對詞及本詞牌的貢獻:一是將單調(diào)詞結(jié)尾兩個三字句加一襯字成為七言句,開宋詞“襯字之法”的先河,為詞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乃至元曲襯字衍進形成奠定了基礎(chǔ);二是本篇用原始題意吟詠揚子江畔的古城金陵,《江城子》這個詞調(diào)原為歌詠古江城(金陵,今南京)之事。歐陽炯不是現(xiàn)存第一個作《江城子》的,但卻是第一個對該詞牌原意回歸的詞人。
歐陽炯(896-971年),亦作歐陽迥,五代宋初詞人。益州華陽(今四川成都)人,字號不詳。一生歷經(jīng)五代宋初時期,最高官至宰相,事跡見《宋史·西蜀世家》《十國春秋》。為人性情坦率放誕,生活儉素自守。頗多才藝,善長笛,精音律,通繪畫,能文善詩,尤工小詞。其詞多寫艷情,風格秾麗,流于淫靡。曾為《花間集》作序。存文兩篇,詩五首,詞四十七首,見《花問集》《尊前集》及《唐五代詞》。王國維輯《歐陽平章詞》一卷。
附:《江城子》著名詞曲
江城子·髻鬟狼藉黛眉長
〔五代〕韋莊
髻鬟狼藉黛眉長,出蘭房,別檀郎。角聲嗚咽,星斗漸微茫。露冷月殘人未起,留不住,淚千行。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宋代〕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v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江城子·密州出獵
〔宋代〕蘇軾
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江城子·西城楊柳弄春柔
〔宋代〕秦觀
西城楊柳弄春柔,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作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