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1日，也就是今天，是一個相當小眾的日子：世界睡眠日。
關(guān)于世界睡眠日的起源有幾個不同的版本，但宗旨都是出于健康考慮而要喚起人們對睡眠的重視。那么今天就來探討一個睡眠相關(guān)的問題：人為什么一定要蓋被子？
有一張漫畫，就非常形象地反映了人類的“蓋被子糾結(jié)癥”。
太熱、太冷、剛剛好
圖片 | reddit.com
可能會有人說我不蓋被子也能睡著呀，我可以不蓋被子蓋衣服呀?；蛘撸y道生活在熱帶雨林里的人，也都會蓋被子嗎？
不瞞你說，還真有人專門對此調(diào)查過，答案是：的確如此。
不過為了防止有人抬杠，這里還是有必要明確下定義——
“被子”：虛指一切睡覺時想要覆蓋在身上的東西。
“一定要蓋被子”：不是指一定要蓋被子才睡得著，而是指人類喜歡蓋被子的普遍性行為，不包括特殊情境下的特殊單次行為。
對于人類行為的研究，很少會涉及到“人為什么要蓋被子”的專門研究，一是這種人類行為也太細微末節(jié)了，真的有必要研究嗎？二是仔細想想，我們都知道被子是為了保溫，好像知道這一點就夠了，也的確沒什么需要再深入研究的必要了。
對此，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有時候無聊是有用的，有時候無聊的研究也是有意思的。
這句話是現(xiàn)編的。
01.
從頭說起：床鋪和被子都是現(xiàn)代發(fā)明
是先有被子還是先有床呢？如果葉子、獸皮、斗篷、衣服都能算被子，應該說是先有被子，而且從古埃及的亞麻織物到中世紀的棉花制物，一直都有相關(guān)的制作工藝，只是僅限少數(shù)人使用而已。但是按照我們現(xiàn)在所認知的被子和床，故事就要從床說起。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人類都是睡在洞穴里、睡在一堆草葉上，伴著星空入眠，聽聞鳥啼起身。有句話說“以天為蓋地為廬”，意思就是，把天當作被子，把地當作床，這一點原始人們應該最有體會了。
那么我們所見到的床是何時從無到有的？大多數(shù)人可能會以為，人類自進入文明社會時期開始，床就出現(xiàn)并陪伴我們了——不是的，不要被影視劇誤導了，事實是，哪怕僅僅只是400年前，人們所使用的床還和我們現(xiàn)在所見到的床非常不一樣。換句話說，“床”算是一種現(xiàn)代發(fā)明。
在發(fā)明“床”之前，最早不過是鋪開一些單薄的布料織物，僅僅是能夠?qū)⑷藚^(qū)隔開冷硬的地面而已。比如中古世紀時的歐洲，人們蓋的還只是些薄毯、外衣斗篷，幸運的話，可以搞一麻袋干草作為“床墊”。
《處女泉》劇照
要到了15世紀，床鋪才開始在歐洲富人家庭里初具現(xiàn)代形象，也就是有了木制框架，有了一些床上用品，例如枕頭、被單、床墊等等，但貴到一般人都負擔不起，也只有那些最有錢的家庭可以買一張以上的床，所以最通常的做法就是，一家人只共用一張床，包括床上用品。讓當時的人一個人睡一張床，他可能反倒覺得寬敞得讓人孤單了。
關(guān)于這方面的歷史，有興趣者可以找一本幽默輕松的歷史科普書來看——英國著名歷史學家露西·沃斯利（Lucy Worsley）的書籍《如果房子會說話》（If Walls Could Talk），她還在BBC主持了同名紀錄片。書中第一章就是臥室的秘密歷史，包括床、睡眠的歷史，在床上穿什么，在床上遭到謀殺等等。
所以從已經(jīng)具備“床鋪”概念，到現(xiàn)代意義上的“私人床”出現(xiàn)之前的這一段時期里，人們是怎么使用床鋪和被子的呢？
早期時候，歐洲的房子一般就是一個通透的大房間，沒有內(nèi)墻，房間里擺一張全家共用的床鋪，床鋪上是全家共用的被蓋。雖然全都睡在一起，大家還是有些規(guī)矩要守的，每個家庭成員會有指定的位置，比如女生睡在母親這一側(cè)，男生睡在父親那一側(cè)，分別按照年紀排開。如果還有仆人，仆人們可能就睡在主人床鋪附近，或者睡在主人腳邊的床上。
圖 | Georges Duby《A History Of Private Life: Revelations of the Medieval World》
如果主人家邀請了一位客人到家里（“黑暗”的中世紀時期人們是很好客的），客人很可能會和主人家坐在床鋪上吃飯聊天，因為床鋪就是家里的一部分社交活動場所。如果主人再讓客人留下來過夜，那么他就會直接在這張床鋪上躺下來，和這家人擠在一起——因為客人一般是男性，所以會睡在父親這一側(cè)排在男孩們的末端。
另一個當代人會覺得很尷尬的事實是：由于所有人都睡在一起，那么主人夫婦要是做什么“少兒不宜”的事，也是當著仆人的面，至于小孩子，可能就是拿被單罩住他們的頭而已。當然這種私事在當時，行動者和旁觀者都還沒有像現(xiàn)在那么介意。
可見從一開始，床鋪就已經(jīng)在人們的生活里占據(jù)了相當重要的一部分，但那時人們還不具備足夠的隱私概念和衛(wèi)生意識。
此外，另一個更實際的一起睡覺的原因是，在沒有供暖設備和警報器的時代，最佳的取暖方式和安保措施，就是身邊有人。有意思的是，當時這種“古典歐式大開間”，從前面圖片上就可以看出來，不止是生活起居的場所，很可能同時還連帶著家畜牧養(yǎng)。所以夜里的取暖源，除了睡在床鋪上的人，還有一旁的家畜。
其實在古時歐洲人的社會里，不僅僅是家庭，連醫(yī)院也不會配備分別的床鋪，所有病人都躺在一起。這也是導致14世紀中期“黑死病”在全歐洲迅速蔓延的原因之一，這場可怕的感染性疾病，也使得人們開始對衛(wèi)生清潔有更多意識。
等到床鋪真正有了私人概念，已經(jīng)是19世紀的維多利亞時代了——主人與仆人的睡鋪開始一分為二，加上人們對衛(wèi)生的愈發(fā)重視，對污水、空氣等傳播疾病的擔憂，臥室、共睡等等相聯(lián)系的觀念也逐漸開始發(fā)生轉(zhuǎn)變。
現(xiàn)在回到被子。后來被褥生產(chǎn)工業(yè)逐漸發(fā)展壯大，原因就包括：
沒有了多人一起睡覺，沒有了牲畜的陪伴，被子就自然成了睡眠必需品；
同時床的制作工藝越來越好，越來越有審美標準，有錢人們在床簾、罩蓋、大小等細節(jié)上越來越高要求，被子也就跟著精益求精了；
再者，到了早期現(xiàn)代，雖然工業(yè)在發(fā)展，床鋪和被子仍然是極其貴重的家當，所以從前的新婚夫婦，首要任務就是置備好床和床上用品，這兩樣在我們的生活意識里始終占據(jù)重要部分，哪怕到了今天，臥室也是最慎重考慮的房間之一。
不同樣式的床，1898，圖 | INTERNET ARCHIVE/PUBLIC DOMAIN
02.
孤獨患者請使用——被子
埃默里大學有一份關(guān)于人類睡眠的報告，調(diào)查匯總了世界各地的人們不同的睡眠方式，這其中就包括赤道附近氣候炎熱的地區(qū)，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即便是在那樣的地方，也只有野外游牧的人才會習慣睡覺不蓋東西，而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會都會有一些“被蓋”，不管是手工織物還是植被之類的東西，哪怕是非洲中部、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那種熱帶環(huán)境里，也是如此。
那么在那種情況下，“被蓋”也是為了保溫嗎？是的，熱帶的夜里也是會降溫的，不過也可以作為墊子隔開堅硬的地面。此外，這里還有幾個關(guān)于“一定要蓋被子”的，更科學也更有意思的分析。
首先我們知道一個人發(fā)燒，身體發(fā)燙，多半是身體機能在發(fā)出警告，那么當人體溫度下降時，會發(fā)生什么呢？我們可能會變得困倦。
通常入睡前的60-90分鐘里，人體溫度就開始稍稍降低，導致一種叫做“褪黑素”（melatonin）的胺類激素分泌增加，而褪黑素就具有催眠功能。有不少醫(yī)學實驗測試過，將人體溫度稍稍下降大概0.6~1.1攝氏度（1~2華氏度），確實可以睡得更好。（褪黑素，能使一種產(chǎn)生黑色素的細胞發(fā)亮，故而得名）
這么說，是不是夏天不蓋被子比較好？未必，再以一個人睡眠8小時為例。
前面4個小時，包括未睡而即將入睡的階段，身體溫度就開始從正常的36.7攝氏度，降到大致35.6~36.1攝氏度。而在接下來的4個小時，人們的眼珠開始做某種快速運動（Rapid Eye Movement，簡稱為REM），這就意味著進入夢境階段了。
做夢時的身體溫度并不是那么自主可調(diào)節(jié)的，倒是有點類似于爬行類動物，必須依靠外物的幫助。巧合的是，通常到了這個階段，外部環(huán)境也正好到了最冷的階段——日出前后，通常凌晨四五點，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候。
所以，睡前蓋一條被子絕對是明智的。
不過蓋被子也不僅僅是為了保溫。另外有一份研究發(fā)現(xiàn)，帶一定重量的被子可以緩解焦慮、不安，甚至已經(jīng)被應用在失眠癥、孤獨癥的治療上。
乍一看有點匪夷所思，其實不然，這一點可能在冬天厚厚的被窩里會特別有感。那種仿佛暖到心窩子里去的舒服、一觸就塌陷的蓬松柔軟，在如今暖氣供應的北方很難體會到了。
記得木心《瓊美卡隨想錄》里有這樣一番話：
「在沒有火爐沒有水汀的臥房里，全憑自己的體溫熨暖它，繼而便在它的和煦的包裹之中了，一直到早晨，人與被渾然不分似的……即使是疇昔的隆冬寒夜，睡入別人睡熱的被窩總不及自己睡熱的被來得洽韻，這是不可思議的，也從來沒有人思議的事?！?/strong>
「晴美的冬日，最好是上午，是自己把棉被抱出去，搭在竹竿上，最好是夕照未盡，自己把棉被拍打一番便抱進去，入睡之際，有好聞的氣味無以名之，或可名之為'太陽香'，是羞于告訴旁人或征詢旁人的?！?/strong>
為什么冬天的被窩那么治愈？
這就要歸功于身體里一種叫做“血清素”（serotonin）的神經(jīng)傳遞素，它會影響我們的一些正面感覺，比如冷靜、快樂、幸福。同樣是在REM階段，血清素含量會大量降低，但據(jù)說有研究表明，有一種東西可以讓大腦產(chǎn)生更多血清素，這種東西就是被子。
前面說到的治療，是一種叫做“Deep pressure touch stimulation”（簡稱DPTS）的治療法，指一定壓力的觸摸刺激，與按摩有些類似。原理是，極其輕微的觸碰會刺激神經(jīng)系統(tǒng)使人緊張，但是達到一定程度的重度觸摸，反而會幫助放松神經(jīng)，使人感到平靜，進而促進血清素和多巴胺的釋放——這就不免讓人懷疑，是不是人類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自帶一點受虐傾向？
不過這確實可以解釋，為什么一個悲傷的人可能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為什么在懷里或者襁褓里的嬰兒比較容易停止哭鬧，為什么有些人很享受貓咪在身上“踩奶”的感覺……
同理，一定重量的被子所覆蓋在身上的壓力，就起到了類似DPTS的作用?；貞浺幌?，被厚被子所包裹的感覺，是不是很像被溫暖地擁抱著的感覺？
那么，當神經(jīng)系統(tǒng)得到放松，血清素被促進之后，接著血清素會自然轉(zhuǎn)化為褪黑素，此時身體就得到了想睡覺的暗示——這就是一定重量的被子所具有的神奇的治愈能力。
有沒有注意到“一定重量”這個詞？因為這個重量要根據(jù)你自身的重量來決定，通常對成人的建議是，被子可以選擇體重的5%~10%，對于小孩，可以選擇比體重的10%稍重一點點，但是要達到最好的效果，還需要詢問醫(yī)生或?qū)ｉT的治療師，而且“被子治療法”也不是萬無一失，對于某些在呼吸、體溫調(diào)節(jié)、血液循環(huán)等方面存在問題的人，可能就需要慎重考慮。
03.
被子的安全感不是因為模擬子宮
除了保溫之外，另一個得到最多的“蓋被子”答案，就是“安全感”，有人會解釋說，是包裹在被子里所模擬出的子宮那種溫暖、封閉、被保護的狀態(tài)。
鑒于我們無法回憶胚胎期待在子宮內(nèi)是什么樣的感覺，這種說法就暫時只能是一種牽強附會的臆測。不過，除去上述的社會、生理因素，另一個可靠的原因說出來也有些難以置信，那就是——條件反射。
當我們?nèi)蕴幱趮雰?、孩童時期時，身體的體溫調(diào)節(jié)功能比成人還要弱一些，所以善意的父母總是記得給小孩子多蓋層毛毯、被子。
從嬰兒一路成長，漫長的年歲里，每一天都是躺下、蓋上被子、入睡……我們無意中所接受的睡眠習慣，就如同巴甫洛夫?qū)嶒灷锬切┕饭穫兯B(yǎng)成的'鈴聲響-分泌口水'的習慣。
至于“安全感”，可能也是源于這個成長過程中的某些記憶。比如我們應該都有過這種童年經(jīng)驗：小時候怕黑時，會用被子蒙住頭，好像鉆進被子就安全了。
但是到了成人階段，隨著對黑暗和黑夜的恐懼感慢慢消退，被子的這種安全感也會慢慢淡去，更何況——成人的恐懼，哪里是一床被子可以解決的？
當然那種喜歡抱著被子、枕頭（還有人形抱枕、布娃娃、貓咪、真人）睡覺的“安全感”，就另當別論了，因為那已經(jīng)不屬于“一定要蓋被子”的范疇了。
說到睡眠習慣，成長過程中，不同的人也固定了形形色色的蓋被子習慣。
一種較為常見的、經(jīng)常發(fā)生在夏天的習慣是——再熱的天，我們也會蓋一層薄薄的被子或毯子，但因為潮悶，所以允許被子只蓋住腹部，而讓手腳都露出來。這一點不少人應該已經(jīng)知道，就是手和腳所具有的生理構(gòu)造，使它們成為人體有效的散熱器、體溫調(diào)節(jié)器。
那其他還有哪些比較不常見的蓋被子習慣呢？
就比如有人一定要從頭到腳、從上到下全都蓋住，達到與床鋪渾然一體的狀態(tài)；有人喜歡蓋著被子，頭上一定要再蒙一個枕頭；還有的人喜歡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狀……這些恐怕就屬于常人不能理解的偏執(zhí)了。
參考資料：
The real reason humans need to sleep under blankets | grunge.com
你們都去蓋被子吧，
我睡覺只需要《一千零一夜》
世界睡眠日，祝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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