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在朋友圈讀到“濼伊悅爾”老師寫的一篇小文——
語文課，老師常這樣問學生：“通過讀文，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或者，感覺到了什么？”
無論學生怎樣反饋。緊接著，老師必會以“哪些句子能證明你的觀點？”來追問，得讓學生說說看，說到“點”上來。
光說，還不是目的，更重要的是再三囑咐學生，強調(diào)：說話要用上某一固定句式，以示“規(guī)范”。
盲目地追求，一種所謂有板有眼，有腔有調(diào)的樣兒。
不知從哪兒始，一股“說話完整風”席卷天下，于是乎，全校各科課堂無死角，皆被“規(guī)范”啦，但凡學生要張嘴回答都需得開啟“老師，我的答案是……”模式。
爾后，有些聰明的老師，想更勝一籌，再攀高峰，發(fā)掘并琢磨起不知為何物的“主體意識”來，好一番研究改革，修鑄出“同學們，請聽我說……”的新套路。
直接舉例吧。
關(guān)于《安塞腰鼓》一課的賞析評議中，王榮生教授就不止一次提及，A老師的課堂實錄。有一處就說起，該老師華麗麗地給學生示范回答問題的說法：“‘觀眾的心也驀然變成牛皮鼓面了’，一句運用比喻造成夸張，將人的心臟說成‘牛皮鼓面’那樣大，而且還隆隆作響，極寫沉重鼓聲的驚天動地，引起人們心靈上的強烈共鳴?！?/p>
這種答法，我怎么讀都甚覺拗口，無趣得很。
王榮生教授評述：“大概是教參上抄的吧？或者考試題目做習慣了？毫無生命的氣息，毫無感覺的靈動，陳詞濫調(diào)，而且莫名其妙……”
……
2
我為這位年輕教師敏銳的反思意識點贊！
的確，當下的語文，“套路化”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凡事有果必有因。學生在語文課堂上的“套路化”，其根本原因，是教師教學思維的“套路化”。
這些年，聽了很多公開課。發(fā)現(xiàn)公開課的套路，確實越來越深。幾乎不用思考，隨手就可以舉出一堆：
——揭示課題，板書課題后，必定有些老師會問：“看到這個課題，你腦子里產(chǎn)生了哪些問題？”于是學生七嘴八舌地提出了一堆所謂“問題”。
（事實上，學生老早預習過課文了，所提出來的問題，完全是為了迎合老師的需要而提。提問，原是虛晃一槍?。?/p>
——導入新課后，教師必定說：“請同學們大聲朗讀課文，把生字讀準，把句子讀通，難讀的地方停下來反復讀，并且想一想這篇課文的主要內(nèi)容”。
（至于，學生是否“把句子讀通，難讀的地方停下來”，是否“想一想課文的主要內(nèi)容”，教者往往并無過程的監(jiān)控、方法的指導和結(jié)果的檢查。）
——自讀課文后，有些教師必定說：“好，這篇課文有很多生字，請大家一起來讀，看看你認識哪些生字寶寶?！庇谑?，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一個字一個字地分析。學生采用“加一加”“減一減”“換偏旁”“編字謎”等方法，“記住了”每個字。象征性地寫一兩個字，下課鈴打響了。
【至于，這么孤零零地認字，是否學生就真的就記住了、理解了、學會了？不得而知！隨文識字、分類識字、（適度的）字理識字，你們在哪里？】
——教學生字后，教師接著問“這篇課文主要寫了什么？”寫景、狀物、寫人這樣問；小說、散文，這樣問；中年級、高年級，這樣問；精讀課文、略讀課文，也這樣問……
（為何不同年段、不同文體、不同文本，都這般問？……）
——講讀課文，講到文本空白處，突然響起一段動情的音樂，一番動人的導語，孩子們開始在教師的引導下，寫起話來。寫話完畢，音樂繼續(xù)，師生在音樂中，動情地訴說……
（空白固然可補，追問更重要。其實，教師恰恰最需要追問的是：為什么這空白之處，作者不展開書寫？留白之處，常是匠心所在。但是，老師往往只注意讓學生補白，卻忘記了追問為什么“留白”。“珠”和“櫝”之間的關(guān)系，常常就這樣被搞反了……）
——當下，不少80后、90后教師上課，“微課”已經(jīng)成為了新的“套路”。難寫的字，“微”一下，通過動畫展示筆畫筆順；難掌握的知識點，“微”一下，通過動畫或音頻，講解知識難點；難講解的畫面，“微”一下，通過視頻再現(xiàn)課文場景……語文公開課，進入“無微不至”新套路……
（我真不知道，這些精美的微課，得花多少時間去做的；難道，語文真到了無“微”不至的時代嗎？……）
“套路玩得深，誰把誰當真”（《套路》歌詞，陳柯宇詞唱）。“套路”太深的語文課，讓本該充滿魅力的語文課，變得面目可憎。若每篇課文這么教，教師教得沒激情，學生學得沒意思。語文，必將逐漸成為雞肋。
3
“套路”太深的語文課，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公開課的導向。高潮處配樂寫話等環(huán)節(jié)，往往能制造“效果”。于是，不少一線教師誤以為，這就是語文課的最高境界，于是下意識地進行簡單的模仿，且愈演愈烈；
二是教研員的規(guī)定。不少教研員在大會小會上規(guī)定，每節(jié)語文課，必須要有10分鐘寫的時間。于是，一線教師為了執(zhí)行教研員的意圖，不得不把“寫”擠進課堂；
三是創(chuàng)新思維不足。拿到一篇課文，沒有深入鉆研，發(fā)現(xiàn)不了“這一類”或“這一個”文本的獨當之任，因襲傳統(tǒng)，亦步亦趨；
四是各類賽課助推。各類大大小小的賽課，往往有基本的評課標準。上課者，往往揣摩評委的胃口，于是，大同小異的課，如雨后春筍。
五是考評制度制約。試卷，往往起著指揮棒的作用。怎么出題，怎么教書。于是，一線教師日常教學，常常是從應試出發(fā)，踩著“考點”教學，課，也就模式化了。
一句話，“套路”的背后，是形式主義！
如何走出語文教學“套路太深”的誤區(qū)？
我以為，關(guān)鍵還是在于語文教師自身。語文教師專業(yè)功底扎實，有自己獨特的想法，就不容易盲目跟風。
首先，語文老師要有思考的大腦，能透過表象看本質(zhì)。要善于分辨，公開課上的哪些環(huán)節(jié)，是扎實有效且可以遷移運用的，哪些環(huán)節(jié)是為了讓課堂好看實際并無價值的。如何分辨?關(guān)鍵是站在學生的角度看課，而不是觀眾的角度看課。站在每個兒童的角度看課，看到的，往往和站在教師角度看到的不一樣。
其次，語文老師要有獨到的眼光，學會發(fā)現(xiàn)文本。每一個文本，都有其獨特的價值，教師要善于聆聽文本，發(fā)現(xiàn)“這一類”文本的普遍規(guī)律，發(fā)現(xiàn)“這一個”文本的獨特個性，根據(jù)文體和文本，精心設計適合這一課的教學，而非千課一面。如何發(fā)現(xiàn)文本？一要大量廣博閱讀文學作品，二要善于分析優(yōu)秀公開課。支玉恒老師的課，之所以常讀常新，就在于他發(fā)現(xiàn)了每篇文章的獨特之處，進而有截然不同的精彩演繹。一線教師，要透過實錄去揣摩設計意圖，提煉設計智慧。多聽多看有創(chuàng)意的課，也許能提升自己的教學設計力。
第三，語文老師要有求新的思維，學會創(chuàng)意設計。教師要本能地警惕套路，要常常聽自己的課，深入反思自己的教學，要善于發(fā)現(xiàn)教學的哪些環(huán)節(jié)，一不小心掉進套路的陷阱，進而不斷求變求新。教師要跳出自我舒適區(qū)，把自己當別人，用挑剔的眼光看自己的課，就會發(fā)現(xiàn)習焉不察的問題。（包括我自己的課，也會有“套路”，為了盡力避免重復自己，經(jīng)常請朋友們幫我診斷，就是為了避免“套路太深”。點擊閱讀：我最不喜歡聽誰的課）
第四，分清“規(guī)律”與“套路”界限，學會守正出新。不要一提創(chuàng)新，就否定一切。語文教學中的有些原則，經(jīng)過長期檢驗行之有效的，就要不折不扣執(zhí)行。比如“讀寫結(jié)合”這一教學原則，就要堅守，不要一提“去套路化”，就否定課堂上的一切寫的活動。其實，寫本身沒有錯，錯的是套路化的“隨文練寫”。寫生字、抄詞語、抄句子、填表格、畫導圖，都是寫；課始寫、課中寫、課末寫，亦是寫；哪怕是補白式的隨堂練筆（有些，也確實需要配樂烘托），只要有價值，也是需要的。包括低年級的寫生字（套路化的教學，必定是快下課時五分鐘，讓學生寫字），事實上，不同教學環(huán)節(jié)，都是可以安排寫字環(huán)節(jié)的。不要因為害怕套路，而丟掉語文之道。
當然，教研員在指導教師的過程中，也不要機械地執(zhí)行“每節(jié)課必須有十分鐘動筆時間”的規(guī)定。這“十分鐘”，可能是對于“君子動口不動手”課堂的一種矯枉過正。其實，“十分鐘”應該是課堂花在寫上的平均時間，而不是每節(jié)課的必須時間。只要教師在總體上落實動筆時間即可，沒有必要刻板執(zhí)行。
熱衷于組織大賽的各級部門，要多一些真正的研究精神，倡導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少一些模型化的所謂“標準”。一旦標準化，常?！案袷交薄?/p>
經(jīng)常講公開課開的教師，更要多從學習規(guī)律的探索上設計教學，少一些為了所謂的“效果”“笑果”展示花拳繡腿，誤導一線教師。
最后，引用我十年前寫的《中國語文豈能一張臉》中的一段話，結(jié)束此文——
無論是一線教師，還是語文界人士，絕不能陷入慣性思維方式中不能自拔。長期以來，我們總是高揚著改革的大旗，卻對阻礙中國語文教學改革的某些陋習不敢也不愿大膽揚棄，以至于我們的改革之路舉步維艱，我們的課堂面貌幾十年濤聲依舊；即便在局部上有所改觀，也是茶壺里煮餃子，難以泛起真正的波濤。竊以為，中國語文要打破“一張臉”的局面，不是從技術(shù)上突破——中國人歷來不缺乏技術(shù)上的創(chuàng)新。我們要從思維方式的變革上有所突破；我們要鼓勵創(chuàng)新，對那些敢于創(chuàng)造勇于探索的教師，大力扶持。要容許他們的課“出格”，甚至“另類”，只要這樣的課對學生的發(fā)展有幫助，只要學生在這樣的語文課上語文素養(yǎng)得到切實的提升，我們完全可以不用計較他是否符合傳統(tǒng)的所謂“教材教法”、“教學原則”。因為，任何所謂的教材教法和教學原則，永遠跟不上鏗鏘的創(chuàng)新步伐。
十一年前的文章，仿佛就是為今天寫的?？磥?，語文套路，由來已久。語文，本是一門充滿魅力的學科，千萬別讓太深的“套路”毀掉語文。
呵呵，“套路玩得深，誰把誰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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