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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生探索民俗學中國化道路的鐘敬文

鐘敬文 (侯藝兵攝)
2023年是鐘敬文先生120周年誕辰。鐘敬文先生是我國民間文學、民俗學學科的開拓者和奠基人之一,也是著名的文藝理論家、詩人、散文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被譽為“人民的學者”“中國民俗學之父”。
鐘敬文的學術道路扎根于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由古典詩詞入手,在中西激蕩中逐步深入到民歌民謠,進而再到民族的整體文化。這條由古而今、打通雅俗的道路賦予了他的理論以宏大的文明視角、實證的研究方法與腳踏實地的本土性立場。
中國的現(xiàn)代學科是在中西文化的激蕩中產生的,一百余年來,在眾多學界前輩的努力下,諸多海外舶來的學科經歷了本土化的轉化,成為中國學林中的璀璨明珠。其中,鐘敬文在探索民俗學的中國化道路上,便做出了杰出的貢獻。

一、在中西交匯中成長的學者

1903年3月20日,鐘敬文出生在廣東省海豐縣公平鎮(zhèn)。1920年,鐘敬文進入陸安師范學校,開始致力新文藝的創(chuàng)作,并閱讀了克魯泡特金的《互助論》、杜威的《我們怎樣思考》等大量哲學社會科學著作。在其時西方先進理念的引導下,他逐漸由一名“鄉(xiāng)夫子”轉變?yōu)橐粋€兼具國學修養(yǎng)和現(xiàn)代立場的新知識分子。
從師范學校畢業(yè)后,鐘敬文一邊在家鄉(xiāng)當小學老師,一邊堅持文學創(chuàng)作,同時在北京大學歌謠運動的影響下,開始進行民間文學的搜集和研究工作。他對歌謠的關注,既受到傳統(tǒng)國學的影響,在閱讀古代詩文集的時候,他就接觸到很多樂府歌謠與民間謠諺,并被其天籟般的文辭所吸引,而“五四”關注底層,眼光向下的平民視角,進一步激發(fā)了他對于民間歌謠的興趣。此時的鐘敬文開始以民間文藝參與到五四運動中,他給北京大學的《歌謠》周刊投寄了大量稿件,既有采錄的粵東歌謠,也有《談談故鄉(xiāng)醫(yī)事用的歌謠》等研究性的文章,在時代的風潮激蕩中奏響了民間文藝之歌。2000年,年近百齡的鐘敬文接受訪談,有這樣的追憶:
我原來喜歡中國古典文學,尤其是古代詩歌。原來也做舊詩,到五四時期就不敢做了,要做新詩。即使做新詩,它與中國古典文學之間還是拉拉扯扯的……由于我對古典文學、對詩歌的愛好,因此對于當時北大的歌謠運動我就非常感興趣。由于受北大的影響,全國的地方刊物(省里的、縣里的)都登載歌謠,我當時在廣東,先是從地方刊物上受到影響,后來我就直接和北大歌謠研究會的常惠先生取得聯(lián)系,以后又和顧頡剛先生聯(lián)系。當顧先生進行孟姜女研究時,我和他通過五六次信,我也在北大的《歌謠》周刊上發(fā)表文章,慢慢地引上了“賊船”。(葉濤:《鐘敬文教授訪談錄》)
1926年,早已不滿于故鄉(xiāng)沉悶氣氛的鐘敬文來到了大革命的中心廣州,先后在嶺南大學、中山大學工作,并與顧頡剛、楊成志等學者有了深層次的交往。在開放的環(huán)境中,他的學術眼光得到進一步的開闊,對于當時歐美和日本的民俗學、人類學的研究有了較為深入的了解,學術研究工作也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他撰寫了《中國印歐民間的故事之相似》《呆女婿故事探討》《〈楚辭〉中的神話與傳說》等文,在學界嶄露頭角。此后,他又在杭州等地教學,并在1934年初到日本深造,在日本人類學家西村真次門下學習歐洲與日本的民俗學與文化學理論,尤其是充分吸收了人類學進化論學派的相關理論。
在中西文化的交匯下,鐘敬文的知識儲備日漸豐富。鐘敬文后來總結自己的學術生涯時曾說,東京之行使他在民俗學、民族學、原始社會史和文化史幾個領域,打下了比較扎實的基礎,這些成為他后來學術思想中最為堅實的組成。在中西文化對比下,他也日益意識到中國民俗學自身的獨特性,因此單純沿襲國外的理論和方法是不能完全解決中國自身的問題的,如何根據(jù)中國自身的特點建立起更本土化的理論框架,成為他始終思考和探索的問題。他撰寫的論文如《盤瓠神話的考察》《老獺稚傳說之起源地》等,均是立足中國本土材料,又充分吸收海外理論的精到之作。其中,《民間文藝學的建設》一文已經逐漸對他早期信奉的英國人類學派的“遺留物學說”(即把民間文學視為原始文化的遺存)有所反思與補充,提出要關注民間文藝與當下民眾生活的緊密關系,將民間文藝建設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并提出了以實證研究為基礎的學科方法論。這一理念體現(xiàn)了他立足中國現(xiàn)實,推動民俗學朝著有中國特色的道路發(fā)展的追求。

二、在實踐中形成的學問

20世紀的知識分子無不是在“啟蒙”與“救亡”的雙重奏中成長起來的,他們往往將“學”與“用”結合起來,在學術研究中探求救國救民之道。鐘敬文也不例外,1936年回國后,他在杭州民眾教育實驗學校任教,并在國立西湖藝術院任文藝導師,繼續(xù)他的民俗學研究事業(yè),他將研究的對象,從民間文藝擴展到歲時習俗、人生禮儀、民間游藝等各個方面,并提倡從更廣闊的社會與文化角度對其展開研究,當時的他還在浙江民眾教育館舉辦了民間圖畫展覽會,并撰寫了相關文章,宣揚搜集、研究民眾藝術的必要性。
在抗戰(zhàn)的淬煉中,鐘敬文的治學境界得到進一步開拓。1941年,鐘敬文再度到遷至大后方的中山大學任教。他開設了民間文學、文學概論等課程,課堂為他施展知行合一的理想、推行社會調查提供了廣闊的舞臺。他特地組織學生在桂林展開文化考察,同時還編輯了《民俗》《文藝集刊》等刊物。長期的文藝創(chuàng)作、民俗學的廣闊視角與抗戰(zhàn)以來的社會實踐使他的課程和著述既包含了深刻的學理,又具備了敏銳的現(xiàn)實針對性,深受學生的愛戴。
在和進步力量的接觸中,他進一步吸收了馬列主義的精華。他當時的著述大量吸收延安民間文藝工作者的實踐與知識,他撰寫的《談〈王貴與李香香〉——從民謠角度的考察》等文章,已經對延安作家提升民間文藝使之為新文藝服務的實踐有了深入的研究,涉及民謠與文人創(chuàng)作、文藝大眾化、如何吸收民間創(chuàng)作的技巧等一系列學理問題。此外,鐘敬文為學生系統(tǒng)講授了民間文學的課程,從當時留下的課程講義來看,他對民間文學的思考已經形成了一個較為全面成熟的學科體系,其中既包括多學科的思考,如從社會學視角思考民間文學的起源,從美學、文化史、文藝學看民間文學的價值,又包括對神話、傳說、故事等多種體裁的分析與介紹,還包括對民間文學與通俗文藝、文人創(chuàng)作關系的理論思考,以及民間文學搜集整理的方法。總體而言,這一體系既以主義馬克思辯證法與唯物論為指導,又有著實證主義講求科學與證據(jù)的追求,又表現(xiàn)出吸收民間資源推動新文化建設的文藝自覺,從而在當時的民間文學學科體系中獨樹一幟。而這一體系的形成,離不開他多年以來知行合一、腳踏實地的學風。

三、保持學科的中國特色

1949年5月,全國沐浴在即將勝利的喜悅中,鐘敬文結束在香港達德學院的教學,坐蘇聯(lián)輪船回到內陸。抵達北京后不久,進入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工作,他于1949年秋季開始講授民間文學、現(xiàn)代新詩等課,同時在北京大學、輔仁大學兼授民間文學課。1952年院系調整后,他成為北京師范大學專職教授,并擔任副教務長、科學研究部主任、中文系主任與民間文學教研室主任等職。
新社會將民俗學視為資產階級學科,但高度重視民間文學。1950年政務院教育部頒布的《高等學校課程草案》,已經把“民間文藝”設為中國語文系的選修課,同時為民間文學制定了“用新觀點、新方法,整理研究民間流傳的各種文藝(包括口頭的和文字的)以輔助中國文學史的研究與新文藝的創(chuàng)造”的學科規(guī)劃,顯然繼承了延安文藝的傳統(tǒng),將民間文藝視為是新文藝創(chuàng)作的基石。后來,民間文藝研究界積極學習蘇聯(lián)的“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理論,這套理論將民間文學視為文學的有機組成,認為民間文學是一切文學的源頭,其包含了鮮明的“人民性”,可以被進步作家和民眾用于進一步創(chuàng)造,催生出先進的創(chuàng)作,顯然與延安民間文藝的實踐是大致契合的。
敏感的鐘敬文認識到這一概念適合中國人民當家做主、建設新文藝的時代背景,開始積極使用它,于1950年選編了作為教學參考資料的《民間文藝新論集》。全書選錄的22篇文章皆由進步學者撰寫,絕大多數(shù)是蘇聯(lián)與延安民間文學學者與作家,如高爾基、林山、周立波等。在收入該書的《談談口頭文學的搜集》中,他大膽提出了“口頭文學,主要是被壓迫的勞動人民大眾的文學”的概念界定,顯然已經借鑒了“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的話語表述。在同年撰寫的《口頭文學:一宗重大的民族文化財產》中,他正式使用了“人民的口頭創(chuàng)作”的稱謂。1952年,鐘敬文在北師大成立“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學習會”,組織幾位愛好民間文學的畢業(yè)生參加,工作核心是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研究蘇聯(lián)的民間文學理論。同年,他在北京師范大學中文系設立“人民口頭文學教研室”,設置研究生班,正式在“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的名義下展開研究與教學活動。
在積極向“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靠攏的過程中,鐘敬文在知識上的優(yōu)勢得以體現(xiàn),他積累的很多專業(yè)知識和經驗,是剛進城的延安文藝工作者所不具備的,故在他的帶領下,北師大成為民間文學與“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人才培養(yǎng)和知識生產的橋頭堡,他本人也成為學界的領軍人物。
但鐘敬文并不滿足于跟在“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后亦步亦趨,他也認識到其局限性,對這一概念進行了悄然的改造,使其更符合中國的現(xiàn)實。這種努力,從他保留下來的“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講義”中,能窺得一二?!叭嗣窨陬^創(chuàng)作”的授課重點是史論,在馬克思社會發(fā)展階段論的基礎上勾勒從民間文學到作家創(chuàng)作的文學發(fā)展過程。鐘敬文認識到,這一學科成立的前提是預設了口頭文學是先于書面文學且統(tǒng)攝書面文學的,但在中國悠久和復雜的歷史中,書面文學與口頭傳統(tǒng)歷來有著頻繁的互動,很難用口頭到書面的單向影響概括。諸如經典民歌《月子彎彎照九州》,在話本和文人擬作中反復出現(xiàn),很難說清是究竟先有民歌抑或先有文人詩。因此,他反對蘇聯(lián)的教條化預設,有意將授課重點由“史論”轉移到“概論”上,將重點放在將對平實、客觀的中國民間文學基礎知識的講授上,如果對比當時的“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講義”和他在達德學院的“民間文學講義”,會發(fā)現(xiàn)在知識框架上兩者有著驚人的一致性,從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他基于中國現(xiàn)實的學術自覺和學術自信。
1956年,鐘敬文在北京(前蘇聯(lián)學者柯爾尊攝)
鐘敬文認識到“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理論是學科借以發(fā)展的契機,他積極響應,順勢而為;而在實際的理論建構和教學實踐中,他基于中國獨特的文化傳統(tǒng)和學科的獨立屬性,對“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進行了改造,從而塑造出了一門更具中國特色的民間文學學科。

四、未竟的事業(yè):從“民俗文化學”到建立“中國民俗學派”

改革開放后,隨著思想解放,民間文藝逐漸與原有意識形態(tài)松綁。在開放的空氣中,晚年的鐘敬文重新接通了中斷的學脈,開始反思和揚棄此前的遺產。與此同時,民俗學得到恢復,進一步推動學界從整體性的視野關注民間文藝,也讓越來越多的學者重新審視過往。鐘敬文認識到包括“人民口頭創(chuàng)作”在內的海外理論既有其歷史價值,也需要學界對其不足有所反省與超越。
晚年的鐘敬文延續(xù)了他在文化史研究上的理論優(yōu)勢,撰寫了《劉三姐傳說試論》《中日民間故事比較泛說》《馬王堆漢墓帛畫的神話史意義》等文,從文學、民俗學、民族學、歷史學等多種角度對民間文藝進行探討,揭示了它們產生、流傳的狀況和作品的文化、社會價值。同時,他把工作側重從研究轉向學科規(guī)劃與人才培養(yǎng)。他在北師大積極推動民俗學和民間文藝學的理論建設和學科建設,創(chuàng)建了民俗學國家重點學科,主編了一系列重要的教材。1981年,鐘敬文成為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發(fā)布的首批博士生指導教師之一,此后他指導和培養(yǎng)了大批民間文學和民俗學的高層次學術人才。
晚年的鐘敬文對民俗學與中國文化的關系作了更深入的思考,試圖構建一門扎根中國文化傳統(tǒng)、具備民族文化的整體視野的學科?;谒炌ㄑ潘?、融匯中西的知識結構,以及參與上世紀80年代“文化熱”大討論的經驗,他將視野放得更廣,提出要將“民俗學”擴展為“民俗文化學”,為此撰寫了《民俗文化學發(fā)凡》等著述。他認為要在中華文化的整體視野中看待民間文化,提出了將中國文化分為上層的貴族文化、中層的市民文化、底層的民間文化的“三條干流論”,這一理論將民間文化視為中國文化的根基,俗文化則是精英與民間文化之間的橋梁,有力糾正了“五四”以來將官方與民間視為二元對立的激進觀點。他提倡要將民俗視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在民族文化的整體視野中開展“民俗文化學”的研究。他在北師大成立中國民間文化研究所,也體現(xiàn)了從大文化觀和生活文化的視角展開研究的新思考。同時,出于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認為民俗是中國現(xiàn)代文化的有機組成,民俗學要改變“向后看”的傳統(tǒng),主動投身當下文化建設,學者需要朝向當下的社會干預意識,積極發(fā)展應用民俗學,介入現(xiàn)代化與民族文化建設等問題中。因此,他積極參與到了如何以傳統(tǒng)文化推動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的討論中,就移風易俗等議題建言獻策。
在民俗學的理論建設上,晚年的鐘敬文是充滿焦慮的。他焦慮于中國學人如何在海外理論的沖擊下,建設有中國特色的民俗學。他多次提出中國民俗學要擺脫“畫描紅格子”的階段,不要做海外理論的“派出所”。正是基于這樣的焦慮,他于1998年提出建立“中國民俗學派”的設想,提出“中國的民俗學研究要從本民族文化的具體情況出發(fā),進行符合民族民俗文化特點的學科理論和方法論建設”。為此,他不顧高齡,在《建立中國民俗學派》《關于民俗學結構體系的設想》等多篇論文中為民俗學描繪了一幅宏觀的學術藍圖,在當時的民俗學學界,能夠指出這種必要且有能力與聲望倡導體系建構的只有這位執(zhí)學術之牛耳的總設計師。
2002年1月10日,鐘敬文帶著對民俗學的不舍情感辭世,“中國民俗學派”也成為了他未竟的事業(yè)。建立“中國民俗學派”這一構想,體現(xiàn)了鐘敬文在新時代的文化自覺和理論焦慮,它無比真誠,體現(xiàn)了一個世紀老人對學科的殷切希望,但如所有具有開拓性的學科設想一樣,又不乏思考短板。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學派的形成往往是理論積累達到了一定程度的產物,而建立“中國民俗學派”的構想更多地是基于學科發(fā)展的迫切需要,因此缺乏一個否定之否定的過程,不利于理論建設的深化和精致化。
但另一方面,這一號召以強烈的理論自覺,激勵著后來者。進入21世紀后,民俗學者從不同的學術理念展開研究,分門別派已成大勢所趨。全球化的時代里,弟子與后學者繼承、反思并發(fā)展了鐘敬文的理想,近年來,有相當數(shù)量的研究聚焦于對悠久的中國文明和豐富的民間文藝資源的闡釋與解讀,力圖從“風俗”“采風”禮俗等概念中提煉出本土化的核心概念和范疇。從本土立場出發(fā),提煉與闡釋這些本土性概念和范疇,系統(tǒng)梳理其意義和內涵,無疑有助于進一步推進民俗學的中國學派建設。在激活傳統(tǒng)資源的同時,學者進一步明確民俗學研究的問題意識,在民間文學、民俗學、藝術學、非物質文化遺產學、少數(shù)民族文學、人類學等學科的對話協(xié)作與理論互鑒中,提出了一系列極具理論闡釋能力的概念,如“全觀詩學”“家鄉(xiāng)民俗學”“禮俗互動”“實踐民俗學”“神話主義”“傳說動力學”等,在開放、對話的環(huán)境中鋪設著建設“中國學派”的道路。
鐘敬文的學術道路扎根于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由古典詩詞入手,在中西激蕩中逐步深入到民歌民謠,進而再到民族的整體文化,這條由古而今、打通雅俗的道路賦予了他的理論以宏大的文明視角、實證的研究方法與腳踏實地的本土性立場。如何在新的形勢下,發(fā)展并修正前賢的論述,繼續(xù)推進這種宏大而開放的學術氣派,推動民俗學為當下中國的文化建設和民間文化的生存與發(fā)展做出不可或缺的貢獻,同時產生出更多原創(chuàng)性理論,則是當下民俗學者需要進一步繼承與發(fā)揚的。
(祝鵬程,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民間文學副研究員,北京文聯(lián)簽約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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