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初唐詩文革新派代表人物,在初唐文學(xué)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陳子昂出生于四川射洪一中小地主家庭,家境優(yōu)越的他,自小養(yǎng)成了任俠仗義的性格。傳說,年少時的陳子昂不愛讀書,整天舞槍弄棒,后來因擊劍傷人,方才悔悟,棄武從文,發(fā)奮讀書。
唐高宗調(diào)露元年(679),陳子昂離開家鄉(xiāng)四川,北上京都長安,第二年參加科舉考試,不料鎩羽而歸。永淳元年(682),陳子昂再度出川應(yīng)試,又一次名落孫山。這次,陳子昂沒有立即返鄉(xiāng),而是琢磨著怎么在這繁華的京城站住腳跟。他想:我這么有才華,詩文寫得這么好,就因為未能考取功名,便這樣籍籍無名,淹沒于人群之中嗎?絕對不行!于是,聰明的陳子昂干了一件瘋狂的事兒。
一天,長安城的大街上有一人賣琴。那琴很普通,應(yīng)該不怎么值錢,可是賣主卻開出了天價。圍觀的人都搖頭,說這賣琴人是想錢想瘋了。看到眼前的一幕,陳子昂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起來,他覺得這是一個炒作自己的絕佳機會。陳子昂當機立斷,沒有討價還價,就按賣主開出的天價買下了那把琴。陳子昂抱著那把琴,高聲宣告,明天將于自己的住所為大家彈一曲。
可是,陳子昂根本不同樂器,又怎么會彈曲兒呢?
第二天,陳子昂的住所外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大伙都想聽聽這個瘋狂的年輕人彈得曲子好聽不好聽。陳子昂抱著琴,看了看四周,確定來人都是一些長安城里有頭有臉的人。令人們沒想到的是,陳子昂竟然當著大家伙的面,將那把琴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大伙還沒回過味來,陳子昂說,我不是什么琴師,不會彈琴。我是詩人,今天請大家來,是想讓大家看看我的詩歌的。
就這樣,陳子昂火了,他的炒作成功了。
兩年后,陳子昂第三次參加科考,這次終于中了進士,踏上仕途。
垂拱三年(687),武則天想要取道四川雅州(進四川雅安一帶)攻打生羌、吐蕃。陳子昂得知后極力反對,并作《諫雅州討生羌書》,文中列出如果討伐生羌將帶來七大害處。武則天大為贊賞,擢升陳子昂為秘書省正字,后升任右拾遺。
萬歲通天元年(696),契丹松漠都督李盡忠、孫萬榮等人起兵反唐,一路攻城掠地,勢如破竹。武則天連忙命令建安郡王武攸宜為大將軍,抗擊契丹。陳子昂被武攸宜征為隨軍參謀,負責(zé)起草軍事文書。
次年,漁陽大戰(zhàn),唐軍一潰千里,唐先鋒官戰(zhàn)死沙場。此時,懦弱無能的武攸宜聽聞先鋒官戰(zhàn)死,嚇得不敢進軍。陳子昂冒死進諫,甚至逼迫武攸宜發(fā)兵。武攸宜惱羞成怒,將陳子昂一擼到底,成了普通兵曹。憤懣不平的陳子昂,登臨幽州城郊薊北樓游覽散心,有了這首震爍古今的絕唱——《
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今天,我登上這高高的幽州臺。往前面看,古人已逝;往后面看,新人未來。當然,要看古人,要看新人,就是飛到天上去也看不到啊!陳子昂此言,是寫盡了心中孤獨啊!沒有古人,也沒有新人,整個世界只有陳子昂一個人,因為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支持他。
古往今來,歲月悠悠,天地永存,時光荏苒。一介書生陳子昂又能如何?還不是只能像現(xiàn)在這樣,高高地站在這幽州臺上,吹著冷風(fēng),流著眼淚!內(nèi)心太多之前無法排遣的郁悶,只有面對蒼茫的天地,才能如此這般地酣暢淋漓地宣泄而出。
明末清初學(xué)者黃周星曾在其《唐詩快》卷二中這么評價《登幽州臺歌》:“胸中自有萬古,眼底更無一人。古今詩人多矣,從未有道及此者。此二十二字,真可以泣鬼?!惫P落驚風(fēng)雨,詩成泣鬼神。陳子昂的這首詩做到了。此時此刻,周遭萬物都跟著陳子昂哭了。一個中年男人,一個讀書人,如此毫無顧忌地大哭,是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人們只知道這首《登幽州臺歌》,其實這次游覽幽州臺,除了《登幽州臺歌》,陳子昂還寫了一組詩《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七首》。陳子昂在組詩的序中說:“丁酉歲,吾北征。出自薊門,歷觀燕之舊都,其城池霸異,跡已蕪沒矣。乃慨然仰嘆。憶昔樂生、鄒子,群賢之游盛矣。因登薊丘,作七詩以志之。寄終南盧居士。亦有軒轅之遺跡也?!痹谶@組詩中,陳子昂借緬懷燕昭王、燕太子丹、樂毅、田光、鄒衍、郭隗等人,一次又一次地抒發(fā)胸中的不平之氣。
圣歷元年(698),契丹戰(zhàn)事評定,陳子昂回到東都洛陽。次年,陳子昂聽聞老父為縣令所辱,于是上表乞歸故里,獲準?;氐郊亦l(xiāng)后,陳子昂一邊讀書采藥,一邊照顧父親。一年后,父親病逝,陳子昂悲痛欲絕。殘暴貪婪的射洪縣令段簡受朝中奸臣武三思的指使,羅織罪名,將陳子昂逮捕入獄。本就體弱多病的陳子昂,加之喪父之痛的打擊,如今又遭此橫禍。不久之后,陳子昂冤死獄中,年僅四十一歲。
回到詩人陳子昂。
陳子昂,復(fù)古詩人,除了《登幽州臺歌》,他的最重要的作品便是《感遇詩三十八首》了。齊梁以來,文風(fēng)綺麗,空有其表,沒有深刻思想內(nèi)核,魏晉風(fēng)骨蕩然無存。陳子昂力推漢魏古風(fēng),一掃齊梁舊格,為大唐無言律詩樹立典范,可謂唐五言詩先驅(qū)者之一。
當然,陳子昂在復(fù)古的同時,也有創(chuàng)新。陳子昂繼承了阮籍八十二首《詠懷》和庾信二十七首《詠懷》的風(fēng)格,既少寫歷史事實,又少說內(nèi)心感慨,一切盡在不言中,留待讀者自我品味。如《感遇詩》第二十六首:
荒哉穆天子,好與白云期。
宮女多怨曠,層城閉蛾眉。
日耽瑤池樂,豈傷桃李時。
青苔空萎絕,自髮生羅帷。
這是穆天子與西王母的故事。穆天子荒于酒色,不理政務(wù),到處求仙。西王母在瑤池設(shè)宴款待穆天子,這讓他更加“樂不思蜀”。后宮多美色,誤了青春,老了年華。在穆天子眼里,只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又何曾有過低微下人的冷暖呢?那些深鎖宮中的宮女們,只能這樣蹉跎歲月,走向生命的終點。
全詩無一字一句暗指朝政,卻讓人不禁想起朝中之事。唐高宗李治為武昭儀所媚惑,廢了皇后,并將無數(shù)宮女深鎖宮中。在這里,讀者可說陳子昂是借古諷今,可他借的是神話故事,原本就虛無縹緲的事情,讀者又何必對號入座呢?
忠、義二字,是陳子昂《感遇詩》的初衷,也因此贏得杜甫“千古立忠義,感遇有遺篇”的贊譽。杜甫對陳子昂非常推崇,曾寫詩委托友人代其前往陳子昂墓憑吊。詩曰:“遇害陳公殞,于今蜀道憐。君行射洪縣,為我一潸然?!碑斎?,陳子昂的《感遇詩》也陷入一個泥沼之中,它們強于言理,將一些很抽象的思辨,凌駕于感性的事物之上,藝術(shù)張力不足。
不管怎么說,陳子昂身體力行的詩歌創(chuàng)作以及他極力推進的詩歌理論,深深地影響了有唐一代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方向。可以這么說:是陳子昂扛起了詩風(fēng)復(fù)古的大旗,是陳子昂拉開盛唐詩歌的大幕。
本文標題:陳子昂: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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