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邱田
《李太白像》，現(xiàn)代，傅抱石
李白因為出仕心切，沒有分析形勢就投靠了永王李璘。永王兵敗后本想逃亡嶺南，但在途中為江西采訪史所殺，作為附逆永王璘的同案犯李白自然也是在劫難逃。與當(dāng)年在玄宗身邊做翰林學(xué)士一樣，李白在永王身邊同樣是文學(xué)侍臣，用于裝點門面，并沒有成為參與決策的核心人員。在李白的求救下，當(dāng)朝勛貴們紛紛施以援手。但此時，一位多年舊友高適卻給李白以很大打擊。
還是在十幾年前，李白、杜甫、高適三人曾過從甚密，天寶三載的夏天他們曾經(jīng)有過一陣子同吃、同住、同玩樂的歡樂時光。那個時候李白在三人中詩名最大，受到兩位詩人的仰慕。他們?nèi)送瘟簣@，“酒酣登吹臺，慷慨懷古”。在夏秋之際三人又一同到單父，于孟渚澤縱獵。之后三人才分道揚鑣。那時候的高適寫有《宋中別周梁里三子》，他在詩中形容李白：“李侯懷英雄，骯臟乃天資，方寸且無間，衣冠當(dāng)在斯?！边@里的骯臟乃是褒義詞，意為李白外形挺拔不俗。杜甫晚年在《遣懷詩》里也回憶了當(dāng)年的盛事，“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公壯藻思，得我色敷腴?！钡搅说诙辏刺鞂毼遢d，公元746年，李、杜、高三人又在齊地相聚。李杜還曾同游石門，并互有贈詩傳世。
《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現(xiàn)代，林凡，工筆國畫
時光荏苒，當(dāng)高、李再次重逢的時候，一個是跟隨永王反叛的文人，一個是討逆軍的將領(lǐng)，完全處在了兩個敵對的陣營。在李白下獄之后，他第一個想到要求救的對象居然是對方的主將高適，李白有如此自信當(dāng)然是由于兩人之間良好的私交，也因此可以推斷李白對高適抱有很大的期待。但是據(jù)《高適年譜》記載：“高適對李白之厄難，似無所幫助。”短短一句話不知凝結(jié)了多少李白的失望？當(dāng)時李白的夫人宗氏聽聞消息也從廬山下來，趕到潯陽營救，四處求助達(dá)官顯貴。李白的詩《在尋陽非所寄內(nèi)》中有“多君同蔡琰，流淚請曹公”之語，即是借蔡文姬求曹操饒恕董祀的典故，說明妻子為自己多方奔走的辛勞。又據(jù)小說家言，宗氏當(dāng)時也曾求助于高適，但未獲回應(yīng)，高適反而燒毀了當(dāng)年與李白往來的一切信函。坊間傳聞固不可信，但高適沒有為營救李白出力顯然是實情。
歷史上對于高適的冷漠有諸多猜測，一是認(rèn)為高適擔(dān)心影響自己的仕途，不愿意沾染李白這種犯了重罪的朋友，生怕引火上身；一是覺得高適與李白交往已在十年之前，到永王謀逆時兩人已經(jīng)走上了完全不同的生活軌跡，日漸成熟的高適無法理解李白一以貫之的天真，不屑于營救他；還有一種看法以為高適是以不救為救，認(rèn)為位高權(quán)重的高適如果出面相救會使李白更加引人注目而起到反作用。從現(xiàn)實角度考慮，似乎第一種看法更接近事實。在李白寄情山水四處游歷的時候，高適在哥舒翰麾下效力軍臺，潼關(guān)破后曾為玄宗分析戰(zhàn)情，后來又因為反對諸王出鎮(zhèn)而得幸于肅宗。高適的仕途得之不易，與李白相比他的政治成熟度明顯要高出許多。后人從一種美好的愿望出發(fā)，總希望看到文學(xué)史上同時代的巨匠們相互扶持幫助，但在現(xiàn)實中可能恰恰相反。作為政治人物，詩人們在聲氣相求的華美文字外，迥異的政治取向與復(fù)雜的人事糾葛更為真實。高適不救李白，如同后世韓愈不救柳宗元一樣，更顯示出歷史本身的復(fù)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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