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陀思妥耶夫斯基著，榮如德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5年6月第2次印刷
一
公務(wù)員列別杰夫在談話中是一個補充故事背景的“工具”。但陀翁對于這樣一個工具仍一絲不茍，因為他除了將之作為工具運用外，還向里注入了內(nèi)涵，借之諷刺俄國社會中奴才式的人物。更重要的是，從中透露出的這份“力求各個形象皆豐滿”的自我要求令人佩服。
類似的處理還見之于第二章中的侍從阿列克賽，他同樣是個“工具”，用以進一步逗引出梅詩金公爵的形象，令讀者好奇他后面和葉班欽將軍的正式會面。但這一“工具”同樣有內(nèi)涵，他也是個奴才，可這就跟列別杰夫重復(fù)了。陀翁這時的處理很高明，他知道同一招如果要再用，就必得有所變化。因此，寫列別杰夫時是用辛辣夸張的筆調(diào)對其進行直白的諷刺，等到寫阿列克賽，就變得平靜克制，還偶爾露出一絲溫和的悲憫，“盡管不知怎么的他對公爵有好感，當(dāng)然是一種獨特的好感。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公爵又激起他強烈而粗魯?shù)膽嵖！保ǖ?3頁）
這種有意識的自求變化正是作家深諳技巧運用的體現(xiàn)?！都t樓夢》中也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寫三春出場時的外貌描寫：
“第一個肌膚微豐，身材合中，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兒，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這里是三處描寫，前兩處在內(nèi)容技巧上都一樣，所以第三處就要變了。從內(nèi)容上講，迎春和探春都是美的，但寫到惜春時，既寫得籠統(tǒng)，評價也不高，這就是變。從字數(shù)上講，只給了惜春八個字，這也是變。所以脂硯齋評價說：“渾寫一個更妙！必個個寫去則板?！?/p>
而這種變化又不僅僅是為變化而變化，它同時也符合人物身份，所以讀上去才不覺生硬，讀懂了更愈覺厲害。
二、三
1、情節(jié)設(shè)計之難，首在于“連結(jié)”，怎么由上一個情節(jié)段落自然過渡到下一個情節(jié)段落最難了。從第二章過渡到第三章時就自然而然，沒有痕跡。情節(jié)的緊密連貫即是自然過渡的根本之道。但每章都做到是不可能的。從第一章轉(zhuǎn)到第二章時，陀翁就用了技巧，他特地安排梅詩金公爵去搭街車，是想以此順暢地引出葉班欽將軍的住所，再借葉班欽將軍的住所引申開來，從財富角度介紹葉班欽將軍一家。也轉(zhuǎn)得好，可看得出痕跡，但第一章和第二章畢竟不是一個情節(jié)段落，要“斗榫合縫”本身也不可能。第二章和第三章則只是同一情節(jié)段落中的兩小節(jié)。
細看第一部，各章連結(jié)處都極好極妙。后面三部就有粗糙的地方了。
2、“加尼亞，你先把這些賬目看一下，剛才我和費多謝耶夫算了好半天。別忘了把這幾筆賬加進去……”（第42-43頁）
一大段介紹性質(zhì)的對話中，最見功力的地方是結(jié)尾。既要把握對時機，又要收束得了上文，還得承擔(dān)起沖淡大段介紹性文字帶來的疲倦感的功能。陀翁這段就堪稱范典，第一章列車對話的結(jié)尾也是：“啊，咱們到了。”（第16頁）第一章結(jié)在這里，剛好把娜斯塔霞的故事開個頭，設(shè)置懸念，第三章結(jié)在上文，再一次鋪陳故事，但還是看不見全貌，進一步吸引讀者。兩次的結(jié)束時機都把握得剛好。
同時，兩次結(jié)尾都在講與正文無關(guān)的小事、瑣事，這其實一下把讀者從大段對話織就的介紹中拔了出來，起了消解疲勞的作用。《紅樓夢》里也有類似表達，第二回冷子興演說完榮國府，“笑道：'說著別人家的閑話，正好下酒，即多吃幾杯何妨！’”分明是有意地、仔細地在介紹，迥非閑話，但故意這般說，便一下消解了先前那么多信息給人帶來的飽和感，讓讀者隨著他們一起輕松，一起“閑”了。
高明！
五
公爵講到這里為止，他看著所有的人。
“這可一點兒不像清靜無為。”亞歷山德拉自言自語說了這么一句。
“那么，現(xiàn)在請您談?wù)?，您是怎么愛上別人的?！卑Ⅶ炖吝_說。
公爵納罕地瞧了瞧她。
“是這么回事，”阿黛拉伊達似乎很匆忙地說，“關(guān)于巴塞爾的那幅畫，您答應(yīng)以后再講，……”（第76頁）
這里最妙的是“關(guān)于巴塞爾的那幅畫，您答應(yīng)以后再講”這句話。
大家讀到“'那么，現(xiàn)在請您談?wù)?，您是怎么愛上別人的。’阿黛拉伊達說”時，必然有一瞬的生硬感，剛剛還在講嚴(yán)肅沉重的死亡命題，怎么一下就跳往羅曼蒂克的愛情了？試看陀翁怎么解決這種“生硬”：首先，這句“關(guān)于巴塞爾的那幅畫，您答應(yīng)以后再講”本身等于自承此處的生硬，陀翁仿佛在講：“對，我知道轉(zhuǎn)得突然，但我就是要這樣轉(zhuǎn)”，這種巧妙的自我承認一出現(xiàn)，首先就打破了讀者“這是作者的失誤”的認識。隨后，我們便會下意識地再回到文本去體味。注意，這句話是二女兒阿黛拉伊達說的，是符合人物身份的展開。大女兒亞歷山德拉究竟沉穩(wěn)些，小女兒阿格拉雅正處在不愿承認自己被公爵吸引的高傲和矯情中，她們都問不出這樣的問題，只有二女兒阿黛拉伊達能問。她究竟還年輕，不很能接受沉重話題，反對愛情更感興趣，當(dāng)我們感受到這是陀翁的刻意設(shè)計，再回來體味時，不經(jīng)意間就會認同阿黛拉伊達說這句話的合理性，而這種認同感就削滅了之前的生硬感。
《排球少年》第4季第24集，約19：52處，日向打出歷史性的吊高球后，反擊的這一球被擋了回來，烏野用了三個人才勉強接住，當(dāng)大地奇跡般地將它打回去后，邊上兩名觀眾感慨說：“打回去了，太神了！”這里是一樣的手法。如果沒有兩名觀眾的感慨，大家一定會覺得這一球太“假”，怎么可能打得回去，太生硬了。但打回去之后，聽觀眾感慨一句“打回去了，太神了”，我們就能感受到這種“神”就是作者的刻意為之，巧妙的自我承認又打破了讀者“這是作者的失誤”的認識，隨后，我們再順著觀眾的感受去體味，就又不由認同他們的話，這種認同感再次削滅了生硬感，所以雖然這球很“神”，我們卻并不怎么覺得完全是主角光環(huán)在發(fā)生作用。
七
1、“非常漂亮！”公爵向阿格拉雅看了饒有興味的一眼后，熱情洋溢地答道，“幾乎跟娜斯塔霞·菲立波夫娜一樣，雖然容貌完全不一樣！……”（第88頁）
我不由再度感慨陀翁自然轉(zhuǎn)折之本領(lǐng)的高強。
2、伊沃爾京將軍這個角色的出現(xiàn)，一下讓我想起了陳思和評價《雷雨》時的話：“我有一種感覺，《雷雨》完全可以不要周沖，但是，如果沒有了周沖，這個作品就變得非常陰暗，大家只看到一群人都像妖魔鬼怪一樣。”伊沃爾京將軍的主要職能就和周沖一樣：維持人物系統(tǒng)的多樣與平衡。在伊沃爾京將軍之前出場的人物都太“現(xiàn)實”，太真了，所以這里加一個瘋癲的迷狂的人物來做調(diào)和。
3、加尼亞既已罵開了頭而又未遇到反抗，漸漸地失去了任何控制，這在某些人身上是一貫作風(fēng)。（第100-101頁）
加尼亞沉著臉站在那兒，不安地等待著一場勃谿爆發(fā)。至于向公爵道歉，他連想都沒有想過。（第113頁）
這兩處小細節(jié)很能體現(xiàn)加尼亞的自私。
八、九
小說一開始就在鋪墊娜斯塔霞·菲立波夫娜，鋪墊晚會。因此，后文斷斷不會，也斷斷不能平鋪直敘下去，其中必有波瀾，只看如何出現(xiàn)，在哪里出現(xiàn)。陀翁設(shè)計得恰到好處，合適到讓人不由贊嘆“文章本天成”。
十二
“這一章寫梅詩金公爵跟著伊沃爾京將軍亂逛，不知有何大用？”這是讀完本章后的第一感受。第十二章插科打諢，仿佛是緊密無比的第一部中的惟一敗筆。但后來再想，就明白了。第一部中有兩個高潮，第一個是前面娜斯塔霞的突然來訪，第二個即是晚會。那么，這中間就必須延宕一筆，作為緩沖，不然太緊太密，反而妨礙了小說整體的和諧性。于是才有了梅詩金公爵參加晚會前，跟著伊沃爾京將軍亂逛這樣松散的，看著沒什么內(nèi)涵的橋段?！懊懿煌革L(fēng)”“疏可跑馬”講的正是這樣。
有些情節(jié)文質(zhì)并重，有些情節(jié)文大于質(zhì)，但最終都是在為全文的和諧圓融服務(wù)的。
十三——十六
1、隨后，將軍的一匹灰色駿馬把車?yán)^來，載著將軍回家，同時也載著新的希望和打算，還有剛才那件珍珠首飾——將軍畢竟沒有忘記帶走。（第200頁）
看到這里，立刻想到《紅樓夢》第十四回，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第一天上任，事如山積，只聽她件件發(fā)配，忙甚亂甚，而于這亂麻間，曹雪芹來一句：“鳳姐命彩明念道”。如斯之忙亂，卻仍記著鳳姐并不識字，真是細心至極，用心至極。這里也一樣，晚會章節(jié)，高潮迭起，令人屏息，可陀翁還能無比冷靜，于末尾寫出這種橋段，真是細心至極，用心至極。
2、“您怎么知道是我呢？您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見過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說真的，我好像也在哪兒看見過他?！?/span>
……
“我仿佛在什么地方看見過您的這雙眼睛……但這是不可能的！這純粹是我的幻覺……。我從來沒有到過此地。也許，在夢中……”（第120頁）
這是梅詩金公爵與娜斯塔霞第一次正式認識時的描寫，看著與寶黛很像，其實全不是一回事。寶黛相見時的描寫因為前有寓言在，所以充滿了“宿命”意味。我私以為這種設(shè)計并不高明，人物的命運是由個體的存在方式與社會的運行規(guī)律之間的關(guān)系決定的，相較于提前定好并暗示而出，在由性格生成的情節(jié)中被慢慢揭示出來要更為高明。梅詩金公爵與娜斯塔霞相遇時感覺自己都見過對方，這看似“宿命”，但其實不然。我以為，這更像是陡然間感應(yīng)到了另一個自我的體現(xiàn)。
而他們的相通處在于：他們都有孤身的痛苦和孩童的天真。
梅詩金公爵因為癲癇，自小受到周圍人的歧視與排斥，試看他說的這些話：
“根據(jù)我的病癥，我被認為不能接受系統(tǒng)的教育?！保ǖ?0頁）
“我得承認，即使邀請我也不會住下，倒不是由于其他什么緣故，而是……性格上的原因?！保ǖ?0頁）
“我不能跟任何人結(jié)婚，我有病。”（第43頁）
從這些話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梅詩金公爵對自身缺陷的明知，他甚至認同了由此缺陷帶來的遭遇，并知道要自我疏離，甚至還對旁人感到抱歉。而這種反應(yīng)不正反向證明了他受過多少痛苦，又是多么善良嗎？在這種外界的歧視和自我的放逐下，梅詩金公爵自然而然地要走向孤身。
而娜斯塔霞首先和梅詩金公爵一樣父母雙亡，自小又被寄養(yǎng)在別人家，生活是封閉而寂寞的，后來成了年邁庸俗的托茨基的小情人，在知道托茨基要娶親后，就只身來到彼得堡。這次出走是她自我意識的首次覺醒，她來可不是為了追回托茨基，而是在反抗自己作為一個工具，可以被隨時拋棄的命運。這種對自我設(shè)定的倔強抗?fàn)庂x予了她迥異于同時代女性的女王般的風(fēng)采，但也正因為自我意識的覺醒，她當(dāng)然亦隨之看清了自己的真實處境：沒有人可以抽離物質(zhì)生活而存在，娜斯塔霞存活的基礎(chǔ)便是依附在男性身上。她痛恨他們，可又離不開他們，她的反抗為她增彩，可卻帶不出一條出路，在遇見梅詩金公爵前，她甚至沒有見過真的人。這種對前途的絕望令她自暴自棄，于是“忿激之余，一轉(zhuǎn)而仇視一切，無論對誰都開槍，自己也歸于毀滅?！倍皩φl都開槍”，就必須將自己裝得傲慢尖刻，這等于把所有人拒于心墻之外。她的公寓從來不乏擁躉，但她卻沒跟任何人有過真正的精神聯(lián)結(jié)，她身處眾人里，卻依舊是孤身。
而在這種孤身的痛苦中，梅詩金公爵和娜斯塔霞走上了截然不同的線路。梅詩金公爵正如卡爾維諾所言①，深知自己的不完整，并有感于自己的痛苦，轉(zhuǎn)而對別人生出從所未有的仁愛之心，在療救別人的同時也療救著自己。他的天真為他在孩子和邊緣人中找到了救贖之路?！拔业幕锇榭偸呛⒆觽儭⒆觽儗ξ矣形?。”（第85頁）這也幾乎是必然的。而瑪麗就像是娜斯塔霞的副本存在。梅詩金公爵在給予這些人自己的悲憫和愛的同時，也反過來，收獲了別人的愛。由此，他反沒有那么能感知自己的痛苦了。
娜斯塔霞則因為太過痛苦，反忽略了自己的童真——這本能給她帶來歡樂和解救的——是的，不要忘記，只有梅詩金公爵和娜斯塔霞一開始對伊沃爾京將軍的瘋言瘋語有所回應(yīng)，加尼亞也看到“剛才她自己顯得極不老練，有幾秒鐘還挺狼狽?！保ǖ?43頁）人的天性是掩飾不住的，所以當(dāng)梅詩金公爵質(zhì)問娜斯塔霞她的本質(zhì)時，她“稍微有點窘?！保ǖ?34頁）娜斯塔霞并非她裝出來的那個樣子，在心靈深處，她也還是個孩子。你看她那些傷害人，侮辱人的舉止，不正像小孩子的撒嬌與惡作劇嗎？
正因這樣的相通性，梅詩金公爵和娜斯塔霞初見面時就說自己好像見過對方了。娜斯塔霞把自己好像見過梅詩金公爵這樣的話說了兩次，而梅詩金公爵看得更深，甚至一針見血地看到了“這張臉仿佛蘊含著無比的傲慢和輕蔑，差不多是憎恨，同時又有一種信賴的表情，一種天真得出奇的東西。如此鮮明的對比令人瞧著這面龐甚至?xí)a(chǎn)生某種同情?！保ǖ?1頁）這不是寶黛一樣的宿命論，而是在對方身上感應(yīng)到了自我的體現(xiàn)。
但是，這樣的公爵卻沒有辦法與娜斯塔霞真正相愛，更沒有辦法療救她。因為娜斯塔霞對自己懷有巨大的自我輕賤。如果她能將自己屈辱的經(jīng)歷歸罪于旁人，那還可以通過對他人的攻擊，換取一點慰安，但她卻走了另一條路，“真的認為是自己的過錯。”（第191頁）甚至陶醉于自己的不幸，通過同情自己來得到慰安——從這點看，娜斯塔霞其實遠沒有她表現(xiàn)的堅強，反而軟弱得很，這便無路求告了?！肮?！你現(xiàn)在該娶的是阿格拉雅·葉班契哪，而不是娜斯塔霞·菲立波夫娜！”（第192頁）讀到這里時，叫人想起巴爾扎克的《貝姨》，交際花約瑟法·彌拉接見圣潔的男爵夫人時，何其地畢恭畢敬。因為“這個女人扮演的角色與我的正相反！”約瑟法對男爵夫人的強烈羨慕就像娜斯塔霞對阿格拉雅的一樣，而這種羨慕越強，也就意味著她對自己的厭棄越深。那么這時，對于認為自己已經(jīng)失去愛與被愛資格的娜斯塔霞來說，梅詩金公爵的愛就是世上最強的毒藥了。所以，比起羅果仁，她更怕不會傷害她的梅詩金公爵。這種自我輕視和自暴自棄最后已經(jīng)互為因果，形成閉環(huán)，令她多次逃離婚禮，逃離收獲幸福的可能，最終陷入毫無希望的深淵里。
所以，不是羅果仁殺的她，是她自己殺死了她自己。因為她和林黛玉一樣，無法改變自己，那么死亡就是她們最好的，惟一的歸宿。
不是作家操縱人物，是人物借作家的筆活著，死去。
3、當(dāng)娜斯塔霞自我意識覺醒時，她該多么嘲笑那個曾經(jīng)天真的自己呀。
4、娜斯塔霞認為其錯在自己，實際很可以理解。這件事，在旁人看來，斷斷不是娜斯塔霞的錯，因為她沒有選擇。但經(jīng)歷過才知道，有些看似是由社會，由別人，由自然決定的事，其背后卻無不有自己的選擇在，別人看不見，但自己卻知道，很清楚地知道，只是不說，或說了，也說不明白，說不清楚。因為，這里面幽藏著的是自己內(nèi)心最深的黑暗。
5、阿格拉雅和娜斯塔霞的相同之處在于她們都敢于反抗歷史和社會對自己的設(shè)定，但娜斯塔霞的反抗是不徹底的，她雖然嘲弄，侮辱那些無形間制造了這種設(shè)定的男性，可卻無法擺脫自己的依附地位。阿格拉雅卻走出了一條真正的路，雖然她的選擇在旁人看來更為離經(jīng)叛道，更為叫人惋惜，但這條路上卻有希望——真正的希望。
總結(jié)：
《白癡》的第一部簡直可稱完美，無論是技巧上，還是思想上?？赐旰?，幾乎叫人對寫作感到絕望。第二、三、四部就遜色得多。
2022年2月20日
①卡爾維諾《分成兩半的子爵》：這就是做半個人的好處：理解世界上每個人由于自我不完整而感到的痛苦，理解每一事物由于自身不完全而形成的缺陷。我過去是完整的，那時我還不明白這些道理，我走在遍地的痛苦和傷痕之中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一個完整的人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帕梅拉，不僅我一個人是被撕裂的和殘缺不全的，你也是，大家都是。我現(xiàn)在懷有我以前完整時所不曾體驗過的仁愛之心：對世界上的一切殘缺不全和不足都抱以同情。帕梅拉，如果你同我在一起，你將會忍受眾人的缺點，并且學(xué)會在療救眾人的傷病的同時醫(yī)治自己。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