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一輩子,以一位傳統(tǒng)讀書人的方式,把生活過得認真且有趣,時刻保持內心的豐盛與尊嚴。
史鵬先生出身于讀書世家,還在兩歲左右,母親便喜歡將他抱在懷里輕聲吟誦,他常常聽著悠揚的詩詞入夢。時至今日,他尚能隨口誦讀大量古文。
史鵬先生的祖父曾辦私塾,“吟誦詩文時,聲音很低,頭部略有晃動,神情專注,極富感情色彩”。父親是《左傳》研究專家,在逐段講解之前,會先教他們隨聲朗誦。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講授《呂相絕秦》那篇文章,當呂相數到秦的第三大罪案時,連續(xù)用了9個‘我’字。父親誦讀時,神情隨之激昂,加以適當的手勢,9個‘我’字干凈利落地像9顆子彈自槍口射出,仿佛能見到當年呂相在秦廷的情況?!笔防险f,他四歲發(fā)蒙之后,就在這種氣氛中成長,加之兄長史穆當時考入湖南國學??茖W校,師從劉腴深、宗子威、王嘯蘇等國學大師,跟隨模仿著各地腔調吟誦詩文。
“他模仿得最傳神的是羅元鯤的新化方言,我至今記憶猶新。吟誦僅是一種父子師生口傳心授的讀書方法,既不是單項的科學知識,更不是舞臺上的藝術表演。我從這樣的家庭中走出來,懂得一點吟誦并養(yǎng)成習慣,是極為自然的?!?/p>
“我們讀書,看只是平面效果,但加上聽覺和輕微動作,就是一種立體效果,能最有效地幫助我們記憶?!?/strong> 史老認為,吟誦最深的根源,是方言。
除了自己常去史鵬老先生家里聽課,從事設計工作的三三還會帶著讀小學五年級的兒子德德一同去聽。跟著老先生吟誦詩詞,德德覺得新奇而有趣:“史老爺爺跟學校老師講的方法不一樣,讓我印象更深刻。”當然,有時也會不耐煩,便埋頭畫起自己的畫來,史老從不生氣。
他說,小時候他跟著祖父學習,也常常不耐煩。“孩子天性好動,雖然現在不能完全聽進去,但長大后回想起來,曾經跟這樣的老先生在一起相處的時光,這種感覺和記憶會留在他心里。”
“吟誦的讀書方法,是一種十分典型的傳統(tǒng),傳承更多需要靠家庭。方言是一個地域的基因、血液和記憶,在全球大融合的時代環(huán)境里,很多人覺得自己的方言很土,不好意思講。這是因為我們不夠有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覺。你對自己的文化、身份不認同,你就永遠是個沒根的人?!?/p>
2006年,中國語文現代學會吟誦分會在全國進行了一次摸底,發(fā)現能詩詞吟誦的老先生們很多都已經去世了。搜尋到湖南,他們發(fā)現了史鵬。
2009年,史老作為專家委員會的專家受邀參加北京首屆中華詩詞吟誦活動周,專家44人,湖南只有史老一位。回來后,他開始四處尋訪湖南還能吟誦的老先生。
“再不去找到他們,我們能留下來的東西會更少?!?strong>史老說,這么多年,有一個人給了他很大的幫助與支持,“無條件地支持我的工作”。他就是湖南衛(wèi)視主持人汪涵。
汪涵在調查方言的過程中結識了史老。他尊敬這位用湘方言吟誦的老先生,為史老搶救資料提供人力和物力。汪涵發(fā)起一項湖南方言調查“相應”計劃,準備用5到10年的時間,對湖南50多個地點的方言進行調查,用聲像方式保存方言資料,制作成數據庫后捐給湖南省博物館。同時,他在湖南經視《越策越開心》節(jié)目中推出方言聽寫大會,以活潑的媒體傳播方式,呼喚更多人來關注、保護凝聚地域歷史文化內涵的方言。
為更好地保護方言吟誦,2015年9月14日,湖南吟誦學會成立。史鵬老先生擔任會長,汪涵擔任副會長。
為貫徹落實國家教育部《完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指導綱要》的號召,推動各中、小學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教育課程建設和學校文化建設,讓廣大教師掌握傳統(tǒng)文化教學中有關詩文吟誦的基本技能,同時也為吟誦愛好者提供一個學習吟誦真?zhèn)鞯臋C會,2016年5月13日、14日,“湖南省首屆傳統(tǒng)吟誦師資培訓班”在砂子塘泰禹小學開班。
來自湖南各地市以及廣東、浙江、河北、北京等地的教師、吟誦愛好者,以及砂子塘教育集團的部分老師,共80余人懷著期待的心情參加了此次培訓。除了中華吟誦學會顧問、湖南吟誦學會委員會主任劉潔淳,香港吟誦學會會長李明,清代經世派主要代表人物陶澍第六世孫、著名吟誦家陶穩(wěn)固,中華吟誦學會理事、知名書法家、湖南省吟誦學會副會長曹琴等現場為學員授課外,92歲的史鵬先生不僅親自授課、示范吟誦,還整整在培訓現場呆了兩天,不斷接受學員們的請教。
史鵬老先生說,吟誦是古人教學詩文的方法,一種含有音樂美的傳統(tǒng)藝術。它可上溯到春秋時期,《論語》就有孔子及其弟子“誦詩三百”的記載。自隋朝實行科舉制度以后,吟誦之風更盛,到唐代竟出現了“到處書聲瑯瑯”、“文士苦吟成風”的情況。此后,吟誦一直是學好詩文的不二法門。宋代大儒朱熹主張“讀書有三到,謂心到,眼到,口到。”所謂“口到”,就是要大聲吟誦讀出來?!耙髡b”是古典詩文的主要表達形式,屬于口頭傳播,是完整的語文行為。吟誦就是藉原作品在音樂上的特性,利用書面語言、口頭語言和肢體語言的結合和互動,加以實踐而已。故吟誦者必須極熟原作品,對作者創(chuàng)作感情深入了解,做到進入角色。史鵬老先生強調詩文吟誦時,除了“平長仄短,抑揚頓挫”之外,還必須“貫注感情”,做到“有他無我”。
培訓現場,李白的《將進酒》、杜甫的《旅夜書懷》、李商隱的《錦瑟》、范仲淹的《漁家傲》、賀鑄的《鷓鴣天》、陳毅的《梅嶺三章》等詩詞,在史鵬老先生的示范吟誦下,學員們進入了一個又一個精神愉悅的高潮。
“他開口就中氣十足,一點也看不出是92歲的老人。講著講著他就開始吟誦起李白、杜甫、賈島等人詩篇中的關于‘吟’的意境?!睂W員柴瑜敏說。
來自永州的學員曹艷說:“聽史鵬老先生講古典詩詞的吟誦,感動而震撼。92歲高齡,還這樣辛勞的來給我們上課。給我們講吟誦詩文要‘平長仄短,抑揚頓挫,貫注感情,有他無我’等等,細致嚴謹。又現場示范,特別是吟誦到‘同歸已負同來約,待我黃泉再一輪’的時候,哽咽的聲音,真的是情到深處潸然淚下。很多人都哭了。通過兩天的學習,我感覺這才是正統(tǒng)、正宗的吟誦?!?/p>
“通過這次學習,深刻體會到國學經典的博大精深,認識到傳承古詩吟誦的必要性。希望能把所學的知識很好的運用到實際教學中去,把吟誦與平時的教學活動有機結合,讓吟誦這一傳統(tǒng)文化得以傳承?!睂W員黃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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