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壽的丈夫余覺,本名余兆熊,浙江山陰人,后居蘇州。余覺少聰慧,16歲應縣試,一舉即得,少年得志,自命不凡。與沈壽成婚后,夫妻恩愛,樂融融過日子。余覺才氣過人,書畫皆遁,夫妻倆一個以筆代針,一個以針代筆,畫繡相輔,相得益彰。天長日久,沈壽繡技遂壓群芳,聲譽鵲起。
1904年,慈禧壽辰。余覺的一位朋友叫單束笙,在清廷工商部供職,見沈壽作品,贊不絕口,提議余覺讓沈壽呈繡晶獻壽。在其慫恿下,沈壽花功夫繡了《八仙上壽圖》八幅景屏進獻。慈禧大為喜悅,召見賜坐,并特賜“壽”字,沈遂按丈夫意愿,更名為“壽”。
沈壽第一個把西方繪畫藝術融入了東方繡藝。清末著名學者俞樾喻沈壽為“針神”。據(jù)行家說,幾十年來,我國的刺繡藝術在題材和產品數(shù)量上,以及在風景山水花鳥的技藝方面都已超出了沈壽,但在人物的繡像來說,我們不能不說還沒有達到和超過沈壽的水平。她的精美繡品長留人間,至今仍熠熠生輝。在北京、南京、上海、蘇州、南通等地的博物館都收藏有沈壽的繡品。當人們看她繡的《八仙上壽圖》、《耶穌像》、《倍克像》、《無量壽佛》、《萬年青》、《花鳥冊頁》、《生肖鋤、《觀音像》、《文蛤圖》、《柳燕圖》時,無不為之傾倒,驚嘆這位蘇繡大師以超人的智慧,爽巧的繡手把傳統(tǒng)的蘇繡工藝提高到了絢麗神奇的藝術境界。
1910年,清政府在南京舉辦南洋勸業(yè)會,時任江蘇咨議局議長的張謇被任命為審查長。當時有一幅顧繡董其昌書。大屏需要鑒定。顧繡是明代上海露香園頗名世家的女眷所繡作品,很有名望;張謇聽說沈壽的繡藝高人一籌,特地請她來鑒定真假。繡品剛展開,沈壽即斷定為真品,問其何以斷定,她說:“一看針法,便 不難辨出。”張春,隙其才識,決定于南通女子師范學校設繡工科,即女紅傳習所,請沈壽來主持……。
幾經周折,沈壽夫婦來到南通。張謇安排余覺在自己辦的平民工廠任經理。女紅傳習所起初附設在南通女子師范學校,后另辟校舍,在南通潦陽路上。傳習所第一期招生20余人,以后逐年增加,學制也逐漸完善。所內設有速成班、普通班、美術班和研究班。
沈壽在南通講藝8年,孜孜不倦,身心交瘁。在教學中,她主張“外師造化”,培養(yǎng)學生仔細觀察事物的能力。繡花卉,她就摘一朵鮮花插在繃架上,一面看—面繡。繡人物,她則要求把人的眼睛繡活,繡出人的精神。在沈壽的精心教誨下,培養(yǎng)出一大批刺繡人才,后幾十年,江南的刺繡高手,大多出自沈壽門下。
1921隼6月18日,沈壽病歿于南通,終年48歲。沈壽在彌留之際,依然“鏡奩粉盝不去手,衾枕依倚之具,未嘗亂尺寸,食飲湯藥無纖污。……生平性好,茲謂貫徹始終焉。”這位藝術家,留給人們的,始終是一個美字。
她和他在1912年相識,那時她三十八歲,他五十九歲。她已為人婦,他也早已有了家室。
緣起是一幅顧繡董其昌書大屏,那時他是江蘇咨議局局長,因無法辨其真?zhèn)?,所以想到了她,因為當時她最有資格。
她翩翩而來,面對剛剛展開的繡品,從容而堅定的說:“是真品?!彼麌@服。
他決定在南通女子師范學校設繡工科,請她主持,她應允。
她的丈夫余覺,浙江山陰人,晚清舉人,善書畫。早年曾夫妻恩愛,曾為當時一段佳話。可惜后來竟因連娶兩房小妾而冷落于她。
她在南通講藝八年,孜孜不倦,鞠躬盡瘁,培養(yǎng)了大批的刺繡人才,近代江南的刺繡高手,大多出自她的門下。
他對她尊敬乃至崇拜,卻始終保持分寸和尺度,直到她病重。
她累病了,腹水嚴重。他把自己的豪宅“謙亭”讓出來,供她養(yǎng)病,飲食起居,關懷有加。
她感動,因為自己已不再年輕貌美,她感慨,因為丈夫的薄情和他的厚愛。
病間,她用秀發(fā)繡成“謙亭”二字送給他留念,他亦動情,寫下如下的詩行:
枉道林塘適病身,累君仍費繡精神。
美意直應珠論價,余光猶壓黛為塵。
感遇深情不可緘,自梳青發(fā)手摻摻。
繡成一對謙亭字,留證雌雄寶劍看。
他們的關系,此時在民間已有風傳,滬寧的小報更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最出名的是一個想見她而不得見的崇拜者,曾寫如下對聯(lián)譏諷他們:“佛云不可說不可說;子曰如之何如之何?”可因為她的病,他已顧及不了那么多了。
她患的是肝病,浮腫日甚一日,他深恐她的絕藝失傳,便讓她口述,自己落筆記述她的繡技。一個是病入膏肓的病婦,一個是年過六旬的老者,一個講,一個寫,夜以繼日。此情此景,觀者無不落淚。
半年后,她的《雪宦繡譜》得以出版,他為之作序。
她于在1921年6月18日晨病歿于南通,終年四十八歲。
根據(jù)她生前的愿望,他將她安葬于南通馬鞍山墓地,墓門石額上鐫刻著他的楷書“世界美術家吳縣沈女士之墓闕”。旁邊綴的是他的名字。
她沒有讓自己回夫家安葬,或許是因為對丈夫徹底地絕望,或許是因為他。
五年后,他也去世了。他們的墓地離得很近,可以相互遙望。
她就是沈壽,他就是張謇。人生至此,萬事已矣,日夜奔騰的長江從他們墓邊流過,訴說著那些是非功過,他們之間無論是清白還是曖昧,那份情感都有著不容質疑的美,因為他們已經超越了年齡和美貌,超越了世俗和年代,與風月無關。
然而,沈壽去世前后,社會上流傳了種種關于張謇與沈壽的“緋聞”,滬寧小報推波助瀾,遂成了當時一大新聞。
左舜生著《中國現(xiàn)代名人軼事》中談道:
南通友人告予:當壽與季直之關系,已有風傳,余覺曾至南通小住,思一見壽而不得……乃自撰一聯(lián),張于門首,以抒積憤。聯(lián)曰:“佛云不可說不可說;子曰 如之何如之何?”翁同和稱張季直有霸才,國人亦有譏季直為土皇帝者,是則覺之處境,固亦有可同情處也。惟余覺之身世不詳,否則以此史材,結構成一劇本,得一能作內心表演之前人飾沈壽以演出之,當不難賺世間若干兒女之眼淚也。
其實,這些傳聞,蓋出于其夫余覺。沈壽死后,余覺以“鳣口孤鶼”筆名撰《余覺沈壽夫婦痛史》,把張謇給沈壽的函件,制咸銅版影印出來,指責張謇“糾纏”其妻,并霸占其繡品。
關于沈壽與余覺盾來的關系,從幾件事情可以看出大概。在沈壽赴舊金山期間,余覺一下娶了兩房姨太太。雖然在那個年代,男人取小無足見怪,但余覺對沈壽的感情如何也由此可見。沈壽病重時,余覺并不在病榻前,只有其姊及其侄女沈粹縝(鄒韜奮夫人)在照顧。張謇曾說,沈壽“遇人不淑,幽憂抑郁,感疾而至于死。”《關于為沈雪君哀辭靈表之緣起》記載:1920年,女士已腹水,余覺自滬來索金鉆表押值為用,不予則索其他股東而去。沈壽憤怒地表示:“世有此理乎!……鉆表乃吾心結晶所得,持出押錢吾名掃地矣。”至于說張謇霸占其繡品。事實是,余覺曾兩次擬在國外出售沈壽的繡品,張謇電示,只準展覽,無論什么高價都不要出售。張謇把留存的繡品都交博物館保存,為后人留下了珍貴藝術財富。
張謇、沈壽的關系并非一般。查張謇日記,在沈壽去世前后,5個月中,記日記93財,其中有34則記述沈壽的病情及死后悼念主事,并流露了深切的思念之悄,如:
七月十五,6,去年此夕,雪宦坐藥王廟外看盂蘭會燈船也。
九月。十日,移柩至黃泥山。人生至此,方事都已……
另外張謇、沈壽之間有不少贈詩,如張謇的《寄雪君》:
一旬小別寧為遠,
但覺君西我已東。
留得俐花朝夕伴,
綠梅個子碧桃花。
沈壽的《題畫繡呈薔師》
虛、堂寂無人,清風動爽籟,幾尺青瑯殲,一雙紅綬帶;何時到屏幛,午倦目與會。
沈壽病重時,張謇常致函慰問。請看其中一函:“熱日易感,切勿俯頭繡事,小臥最好。便人去,俯書敬問謙亭主人安否?謇,八月廿六日九時。”一個在中國歷史上有大手筆的老人,對一位小女子的關懷竟到如此細節(jié),雪君難免感動。因扶病用自己秀發(fā)繡成“謙亭”二字,送張謇留念。張謇也動情,賦詩謝曰:
枉道林塘適病身,
累君仍費繡精神。
美意直應珠論值,
余光猶壓黛為塵。
從贈詩看,可見情感交往不尋常。按世俗眼光看,頗為過分。臨終之前,沈壽表示死后埋于南通,不過江歸籍余家。在封建意識濃厚的那年代,這是需要極大勇氣的。一方面說明對余覺的態(tài)度,更是對張謇的一種表示。這種熱烈的行為使我們看到了這位藝術家的另一面。
沈壽死后5年,張謇也去世了。他們生時相知,死后兩人墓相去不遠。日夜不息的長江波濤聲,伴他們長眠。至于他們之間的感情糾葛,就不用去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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