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陸根書，西安交通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西部高等教育評估中心主任；胡文靜，西安交通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一帶一路”自由貿易試驗區(qū)研究院助理教授
文章出處/《江蘇高教》2022年第3期8-13
關鍵詞/師生關系；高校；研究趨勢
文章摘要
通過對近30年來國內外文獻的研究，發(fā)現高校師生關系是一個被忽視、亟待加強的研究領域。為此，文章從理論與實踐兩個方面討論了高校師生關系研究的意義，分析了當前高校師生關系研究需要關注的主要領域、內容以及在研究方法方面的轉向。
一、高校師生關系是一個被忽視、亟待加強的研究領域
師生關系對學生成功地適應中小學、幼兒教育生活的重要意義已經獲得學界的廣泛認可［1］［2］。師生關系對學校教師的意義也逐漸被認識，盡管這方面的研究不如師生關系與學生學習和發(fā)展之間關系的研究那么多。在中小學、幼兒教育情景中，有關師生關系的研究主要是順著自我決定理論(Self-determination Theory)和依戀理論(Attachment Theory)這兩個研究傳統(tǒng)展開的［3］［4］。與對中小學、幼兒教育情景中師生關系的研究相比，對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則很少，研究者對這一領域還沒有開展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而且，對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還常常缺乏明確的理論或概念框架指導。
表1列出了以Scopus數據庫為數據來源，在有關教育學、心理學以及社會科學的子數據庫中搜索的1987年1月至2017年7月期間發(fā)表的、篇名中包括師生關系(精確匹配)的外文文獻情況。檢索到的文獻共有11286篇，其中篇名中包含“師生關系”且包含“中學后教育”(精確匹配)的文獻有1865篇(詳見表1)?？梢?，在Scopus數據庫中，在1987-2017年間，學術界研究中學后教育領域師生關系的文獻僅占師生關系研究總數的16.52%。
同時，以中國知網(CNKI)為數據來源，在學術期刊數據庫中(精確匹配)檢索1987年1月至2017年7月期間發(fā)表的、篇名中包括師生關系的文獻，共檢索到5206篇。其中篇名中包含“師生關系”且包含“大學”或“高校”的文獻共有928篇(詳見表2)。由此可見，在同一時期，研究師生關系的中文文獻只有外文文獻的46.13%，研究高校師生關系的中文文獻占中文師生關系研究文獻總數的17.83%，且只有外文文獻的49.76%。
圖1列出了1987—2017年間中外師生關系研究的發(fā)展趨勢。從中可見，就外文文獻而言，在1987—2004年間，師生關系研究文獻的數量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平穩(wěn)增加，2005年之后有關師生關系研究的文獻數量開始快速增長，直至2016年才有所回落；就中文文獻而言，師生關系研究在1987—1999年間呈現的還是學者零星的討論，1999年之后，隨著素質教育理念的提出，基礎教育領域對師生關系研究給予了高度重視，研究文獻數量開始快速增長，2010年達到頂峰，之后又快速回落。
整體而言，無論是從師生關系研究文獻的總量，還是從高校師生關系研究文獻的占比看，高校師生關系研究仍然是一個被忽視、亟待加強的研究領域，非常值得高等教育學界的關注，對我國而言，尤為如此。
二、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研究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1.理論意義
當前，由工業(yè)時代向信息時代過渡過程中出現的經濟社會變革格外引人注目。由于信息技術向經濟社會各個領域的滲透，經濟社會發(fā)展出現了新的形態(tài)，這不僅改變了人們獲取知識、交流的途徑與方式，也引起了經濟社會發(fā)展對人才需求的變革。在工業(yè)時代，生產強調標準化，在信息時代則強調滿足客戶需求；從工業(yè)時代進入信息時代，組織特征由科層制組織轉向基于團隊的組織或者基于個體的自組織，組織管理由強調自上而下的中央控制轉向強調問責的自治、平等與多元協(xié)商，對個體由強調順從、一致轉向強調主動創(chuàng)新和多樣化；人際交流由工業(yè)時代自上而下的單向交流轉向信息時代的網絡化、扁平化交流［5］。這使得滿足工業(yè)時代要求、已經處于相對平衡態(tài)的高等教育教學過程被迅速帶到遠離平衡態(tài)［6］。這必然引起高等教育理念、模式、方法的深刻變革。這些變革在一定意義上取決于新型師生關系的構建［7］。
在傳統(tǒng)的高校教學過程中，往往以教師為中心，學生在教師主導下被動接受知識。他們傾向于順從和依附教師，常常缺乏問題意識、獨立思考能力、批判思維和挑戰(zhàn)教師權威的勇氣。在以知識傳授為目標的教育模式中，學校像工廠、學生像原料、教師像加工者，教師對學生進行管理、約束、傳授知識［8］。在這種教學模式下，師生關系以教師支配、傳授知識，學生服從、被動接受為特征［9］。為了適應信息時代對人才培養(yǎng)的新要求，高等教育需要變革標準化的人才培養(yǎng)模式，致力于幫助每個學生開發(fā)自己的潛能。因而，教學模式要從標準化轉向客戶化(定制化)，從關注呈現教材內容轉變?yōu)殛P注滿足學生需求；從強調灌輸轉變?yōu)閹椭鷮W習者理解和意義建構。高校師生關系趨向于更加強調平等、合作［10］，由以教師為中心轉向以學生為中心，強調促進學生主動學習、思考和意義建構［11］。這說明，在信息時代，高校需要根據新的教育理念、模式和人才培養(yǎng)需求，著力構建和諧、高效、積極的新型師生關系。這對學生積極適應與應對信息時代的學習和生活、對教師創(chuàng)新性地開展教育教學活動，師生形成有效的學術共同體，促進高等教育更加有效運行具有重要意義。
在新的時代發(fā)展形態(tài)下，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研究，具有如下幾個方面的理論意義。
（1）有助于深化對高校師生關系研究領域的認識。
在前面的討論中我們可以看到，國內外研究者雖然通過質化或量化研究對師生關系進行了多方面的探索，對教育實踐也產生了非常積極的影響，但當前有關師生關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小學、幼兒教育階段，對高校師生關系及其對教師和學生發(fā)展影響的研究還亟待加強。開展這方面的研究有助于豐富和深化人們對高校師生關系研究領域的認識。
（2）有助于深化對高校師生關系內涵、結構和類型的認識。
由于高校師生關系具有高度的情境依賴性，不同時代和文化背景下對高校師生關系的內涵常有不同的理解，對高校師生關系也有不同的要求。但是，由于以往對師生關系的研究大多是在基礎教育情境下展開的，這些研究更關注基礎教育情景下師生之間的情感依賴、教師關懷等維度，對高校師生關系中以意義建構為目標的互動和情感聯(lián)系的討論較少。即便是探討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由于高校師生關系的多維度特征，從不同視角討論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者對其內涵的理解也不完全一致。因此，需要加強對高校師生關系研究，深化對高校師生關系內涵、結構和類型的認識，了解高等教育階段與中小學和幼兒教育階段師生關系的異同點和側重點。
（3）有助于為高校師生關系研究與評價提供科學有效、可信的測量工具。
目前，國內對高校師生關系現狀、類型、模式和存在問題的討論，思辨分析與感悟較多，理論導向的實證研究非常缺乏，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缺乏對高校師生關系進行定量分析的科學有效、可信的測量工具。因此，在整合已有師生關系尤其是高校師生關系測量工具的基礎上，結合我國高校的實際，設計、開發(fā)具有中國特色的高校師生關系測量工具，可用以研究和評價高校師生關系的狀態(tài)、類型與特征，從而發(fā)現存在的問題、把握變化的趨勢。
（4）有助于深化對高校師生關系與教師、學生發(fā)展之間關系的認識。
在理論研究基礎上，結合中國高校實際，建構高校師生關系與教師、學生發(fā)展之間的關系模型，并運用相關調查數據，對這些模型進行實證檢驗，將有助于深化人們對高校師生關系與教師、學生發(fā)展之間關系的認識，深入了解高校師生關系對教師、學生發(fā)展的影響機制。
2.實踐意義
（1）有助于為提高高等教育質量提供重要抓手。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國際教育發(fā)展委員會早在1979年就曾指出：學校制度上、設備上和建筑上的缺點，大部分可以借助于建構新型的師生關系，運用創(chuàng)造性的教與學和營造新的教育氣氛來得到補償［12］。高校師生關系是聯(lián)結教學過程與教師和學生發(fā)展的重要紐帶。建構和諧、積極、高效的新型高校師生關系，不僅可以為學生學習和發(fā)展提供重要的社會情境，有利于促進學生的學習，提升學生的課內外學習投入水平［13］、學業(yè)成就水平［14］，促進學生能力發(fā)展及非智力因素發(fā)展［15］［16］［17］，而且也有利于促進教師教學方法變革［18］、提升教師的職業(yè)自信和幸福感［19］。由此可見，加強對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深入研究高校師生關系的內涵、類型及其對教師和學生發(fā)展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系統(tǒng)分析影響高校師生關系的關鍵因素，可以為教育管理部門、高校及師生更深入地了解高校師生關系的狀態(tài)，建構更加和諧、積極、高效的新型師生關系提供重要幫助。
（2）有助于促進高校教學范式轉變。
近年來，全球高等教育出現了強調由“以教師為中心”向“以學生為中心”教學范式轉變的發(fā)展趨勢。實現這種轉變需要學校內部的系統(tǒng)改革［20］，尤其需要變革高校師生關系，提升師生互動水平，促進師生形成積極的情感體驗。這一方面需要進一步強化“以學生為中心”的教育理念宣傳，另一方面需要加強“以學生為中心”的教育理念下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以便為落實“以學生為中心”的教育理念提供具有可操作性的指導。因為在由“以教師為中心”向“以學生為中心”的教學范式轉變過程中，倘若師生不能充分理解和接受教學范式轉變的理念，教師未能帶著具有可操作性的師生關系的觀點踏進教室，要取得預期的成功是根本不可能的［21］［22］。因此，加強對高校師生關系及其對教師、學生發(fā)展影響的研究，對推動高校教學范式由教到學的轉變具有重要意義。
（3）有助于從師生關系入手探討促進教師、學生發(fā)展的策略與方法。
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研究，分析高校師生關系對教師、學生發(fā)展的影響，這將有助于教育管理部門、高校及師生以高校師生關系為切入點，探討促進師生發(fā)展的策略與方法，這對提高師生發(fā)展水平，提高高校人才培養(yǎng)質量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意義。
三、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研究的對策建議
1.通過設立課題等政策措施，引導和強化對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
從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對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還非常缺乏，亟待通過設立課題、加大經費支持力度等政策舉措，引導和加強對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深入探索高校師生關系的特征、類型，解析師生關系對大學生認知和情感發(fā)展的作用機制，以及對教師發(fā)展的意義。這對豐富高校師生關系理論研究，助力高校建立和諧、積極、高效的新型師生關系，促進師生成長和發(fā)展，提高高等教育質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2.對高校師生關系進行持續(xù)跟蹤調查研究，為改善和優(yōu)化高校師生關系提供扎實的數據支持
當前，由于對高校師生關系缺乏系統(tǒng)的理論導向的實證研究，有關部門和高校對師生關系狀態(tài)的把握多是感性的，非常缺乏扎實可靠的實證數據支撐。為此，一方面需要加強對高校師生關系測量工具的開發(fā)，以便為開展高校師生關系調查研究提供有效可信的工具。另一方面，要利用相應的調查工具對高校師生關系進行持續(xù)的跟蹤調查研究，以便為有關部門和高校了解、把握高校師生關系的基本特征及其發(fā)展趨勢提供重要的數據支持。
3.加強高校師生關系及其影響因素以及對教師和學生發(fā)展影響的研究
當前，為了深化對高校師生關系的理解，在研究領域與內容方面，高校師生關系研究可以從如下幾個主要方面展開。
一是加強高校師生關系概念內涵、構成要素與結構的研究。因為以往對師生關系的研究主要是在中小學和幼兒教育情景中展開的，在此研究基礎上建立的對師生關系內涵、構成要素與結構的解讀，不一定能夠完全適合高等教育情景中的師生關系。例如，在研究中小學尤其是幼兒教育情景中的師生關系時，許多研究者應用依戀理論來分析師生的情感聯(lián)系及其對學生情感發(fā)展的影響，因為這些學段的學生更依賴教師的幫助以適應學校教育環(huán)境。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學生對教師的依戀程度可能逐漸減弱，從而導致高校師生的情感聯(lián)系與中小學尤其是幼兒教育情景中的師生情感聯(lián)系產生明顯差異。因此，需要在國內外文獻研究的基礎上，結合中國高校實際，深入系統(tǒng)地分析我國高校師生關系的內涵、構成要素與結構特征，識別現有高校師生關系類型，建構高校師生關系理論模型，并在此基礎上開發(fā)與設計高校師生關系測量工具，對高校師生關系進行測量，利用調查數據檢驗高校師生關系測量工具的信度、效度，驗證高校師生關系理論模型，以便為高校師生關系高質量發(fā)展提供理論與實證基礎。
二是加強高校師生關系影響因素的研究。近年來，有一些研究探討了影響高校師生關系的因素，但通常僅涉及學生、教師個體因素，或高校內外部環(huán)境因素中的某些方面，而且思辨研究多，理論導向的實證研究少，也缺乏對這些影響因素的系統(tǒng)探討。因此，需要把影響高校師生關系的因素納入到一個整體的分析框架之中進行系統(tǒng)的分析，在此基礎上建構高校師生關系與其影響因素之間關系的模型，并應用調查數據和統(tǒng)計分析方法對模型進行實證檢驗。
三是加強高校師生關系對教師、學生發(fā)展影響的研究。如前所述，在中小學和幼兒教育情景中，師生關系對學生發(fā)展的影響已經得到了廣泛的認可，對教師發(fā)展的影響也越來越受到研究者的重視。但是，對高校師生關系對學生發(fā)展影響的研究還比較少，對教師發(fā)展影響的研究則更少。因此：一方面需要在理論研究的基礎上，建構高校師生關系與學生發(fā)展之間關系的模型，并應用實證研究方法分析高校師生關系影響學生發(fā)展的程度及其機制；另一方面，也要加強高校師生關系對教師發(fā)展影響的研究。高校師生關系通過影響教師與學生進而會影響其教與學的質量，因此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研究，對提高高等教育質量的政策制定與實踐具有重要意義。通過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研究，可以發(fā)現高校師生關系構成要素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把握影響高校師生關系的關鍵影響因素，這可為制定相關政策與舉措提供重要基礎，從而推動建構和諧、積極、高效的新型高校師生關系，促進教師與學生發(fā)展，提高高等教育質量。
4.亟待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的實證研究
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研究，除了需要關注研究的主要領域與內容外，還需要對研究方法給予特別的關注。
表3對我國1987-2017年間的928篇有關高校師生關系研究的中文文獻的研究方法進行了分析。其中，有838篇采用了思辨研究方法，占90.2%；有28篇采用質化實證研究方法，占3.0%；有51篇采用量化實證研究方法，占5.5%；有1篇采用實驗研究方法，占0.1%；有11篇采用綜述/元分析研究方法，占1.2%。在采用思辨研究方法討論我國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文獻中，有一部分研究主要立足于不同哲學流派的觀點來分析高校師生關系的本質、內涵、類型與特征，有一部分研究則結合當時形勢剖析了高校師生關系中存在的問題及其成因。在研究方法上，國內有關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方法與國外存在較大差異。在國外的研究文獻中，采用思辨方法的約占18%，采用量化或質性實證方法的約占75%，采用綜述/元分析方法的約占7%左右。就整體而言，我國有關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文獻雖然數量在過去30年間有所增長，但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上與國外存在較大差異。國內的研究文獻主要以思辨研究為主，質性或量化的實證研究還非常缺乏，且在過去30年間的變化不大，均不足10.0%。這說明，我國加強高校師生關系的研究，還需要革新研究方法，亟待加強質性或量化實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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