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莎士比亞悲劇作品對人文主義的反思

黑龍江 姜云霞

【摘 要】莎士比亞作為一位偉大的人文主義者，對人及其本質(zhì)力量有深刻的認識與體驗。他借自己筆下人物之口，對高貴人性作了發(fā)自心底的熱烈贊美。

【關鍵詞】莎士比亞 悲劇作品 人文主義

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代人文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家，莎士比亞悲劇中的思想是人文主義思想的藝術體現(xiàn)。但如何理解和界定人文主義，又進一步如何界定莎士比亞的人文主義思想，是闡釋其悲劇思想的一個重要前提。

鮑?？谒拇碜鳌睹缹W史》里，將歐洲文藝復興分為前期和后期，而將莎士比亞列為文藝復興后期的代表。“但丁和莎士比亞在某些形式特點方面的異同”。鮑?？挠^點引起我們注意的是：莎士比亞代表人文主義思想的高峰，同時，他對早期文藝復興文學中人文主義思想的某些偏頗和不成熟，也有明顯的反思。這一點，在其悲劇中，表現(xiàn)得非常深刻。

目前的外國文學史教材對人文主義的概括基本是四個方面：以人權反對宗教神權；反對宗教禁欲主義，崇尚現(xiàn)世生活享樂，歌頌愛情幸福；反對宗教蒙昧主義，崇尚科學文化和懷疑探索精神；擁護中央集權和國家統(tǒng)一，反對封建割據(jù)。

但當我們按著傳統(tǒng)思維，把莎士比亞安放在這樣一個先定的理論概括框架中時，卻發(fā)現(xiàn)有諸多的不吻合——上述經(jīng)常被文學史表述的人文主義特征，在莎劇中顯現(xiàn)得微乎其微、甚至沒有影子： 比如，莎劇中沒有反教會的內(nèi)容，沒有來自宗教世界的禁欲主義扼殺人間愛情的表現(xiàn)。相反，《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勞倫斯長老倒是男女主人公戀愛的秘密協(xié)助力量，《錯誤的喜劇》里的女修道院長也是一位排難解紛的慈善母親形象。也就是說，像早期文藝復興文學中常見的世俗人性與宗教勢力的沖突，在莎劇中基本看不到。

當然，我們不能據(jù)此要求文學史修改其對人文主義內(nèi)容的概括，因為，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我們都應該明白，所有的概括和綜合，在盡量做到準確的同時，又是必須以犧牲某些局部現(xiàn)象的具體性、獨特性、偶然性和豐富性為代價的。如果要求某一理論概括完全與某一段歷史中的所有現(xiàn)象吻合，那么，任何概括也會永遠拿不出來。

所以，我們指出這一問題，只在說明，對莎士比亞的研究，不應該只停留在他作為“人文主義者”，或只將他筆下的人物（如哈姆萊特）解釋成“人文主義者”，而應該明確莎士比亞的人文主義思想的具體內(nèi)涵。

在莎士比亞所處的時代，英國的歷史情況大致是這樣的：16 世紀 30 年代起，“英國王權貫徹了一系列法令，使英國教會逐漸擺脫對羅馬教廷的依附地位。1532年停止繳納歲貢，1533 年廢除羅馬教廷對英國教會的管轄權?！?534年發(fā)生了英國宗教改革的一樁大事——國會頒發(fā)‘至尊法案’，宣布國王為英國教會首腦，至此，英國教會跟天主教徹底決裂?！?/p>

也就是說，英國新興資產(chǎn)階級所支持的王權已完全控制了教權，從而，像但丁所激烈抨擊的那種教會利用教權干涉世俗政務的歷史已經(jīng)結束，教會在精神上禁錮人的威力也隨之大大削減。宗教禁欲主義在早期文藝復興文學的嘲諷中，已經(jīng)由神圣變成可笑，而宗教蒙昧主義也在日漸昌明的科學發(fā)展中失去了市場，這樣，早期文藝復興文學中的兩個重要主題——反對禁欲主義和蒙昧主義，自然就不會是莎士比亞戲劇的主要內(nèi)容了。

莎士比亞的人文主義內(nèi)容仍然是以人為中心，但被他理解的“人”，與早期文藝復興相比，有了更深入的思考，也有更大的合理性。

早期文藝復興文學中的“人性”，主要傾向于一種解放意義上的突破和顛覆。彼得拉克、薄伽丘、喬叟、拉伯雷、艾拉斯謨的著作，都表現(xiàn)了對人的現(xiàn)世生活享樂大力崇尚的主題，他們提倡理直氣壯地追求人性的自由。這種對“天性自由”、“人性解放”的推崇，在沖破中世紀神學桎梏的斗爭中，有著不容忽視的歷史進步意義。但由于這種強烈的解放要求絕對化地反對一切束縛，“天性自由”被推崇為渴望唯一的偶像、最高行動準則，自然地出現(xiàn)了矯枉過正的偏頗。人的一切行為，只要是出于“順從”自己的愛情、享樂、財富的需要，則不管行為的方式以及后果如何，都成了早期人文主義文學歌頌贊美的對象。薄伽丘的《十日談》里，作者用贊美的筆調(diào)寫下的不擇手段追求“愛情幸?！焙途鹑″X財?shù)墓适赂┦凹词?；拉伯雷《巨人傳》里巴汝奇的名字，就是“無所不為的人”，他的行事與他的名字一樣，捉弄人、惡作劇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而小說卻借人物之口說他是“最好的孩子”。巴汝奇確實是顛覆中世紀道德原則的新市民形象，是一個勇敢的斗士，但他的非道德主義也確實讓人吃驚。

可見，早期人文主義者們樂觀地認為，只要打破中世紀神學的束縛，只要讓人的“天性”得以自由的發(fā)展，就會帶來人的幸福。早期人文主義的理想，集中體現(xiàn)為《巨人傳》里“德廉美修道院”的門銘：“做你所愿意做的”（或譯作“為所欲為，各行其是”）。很明顯，“德廉美修道院”是早期人文主義者的烏托邦，但它只有對中世紀價值觀念顛覆的革命意義，對人類社會的健康發(fā)展卻沒有任何的操作意義。“個性從封建鐐銬下獲得解放，引起的結果相當矛盾。……生活中到處可以觀察到，伴隨著個性的發(fā)展，兇惡的個人主義是怎樣猖獗起來的。”早期人文主義者何曾料道，這些解放出來的“人性”對“人”自身的危害，一點也不亞于“神”的桎梏。人類社會的歷史發(fā)展，始終不斷地在個體自由和群體秩序兩點間尋找最佳的切分點，絕不會長久地接受和容忍這種完全出于一己的“個性”無序化發(fā)展的。

所以，以莎士比亞為代表的后期人文主義，比起早期人文主義來，最顯著的不同是，不僅僅立足于個體的“人性”，而更多地立足于“人”的整體，尋求適合于“人”的一種秩序。楊周翰先生曾借用古羅馬兩位詩人的話，即“愛征服一切”（維吉爾）和“宇宙和諧地歌唱”（西塞羅）來概括莎劇思想，十分恰當。如果在楊先生的概括中再細分一下，可以這樣說：“愛征服一切”是莎士比亞喜劇的主要主題，而“宇宙和諧地歌唱”則是其悲劇的主要主題。也就是說，莎氏悲劇，深入地思考了社會人生的秩序問題。

參考文獻：

[1]歐美文學史.[J].李尚信主編.吉林大學出版社，1997 年版

[2]莎士比亞研究·發(fā)刊詞.[J].曹禺著，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3 年版

[3]莎士比亞悲劇集.[M].朱生豪譯，北京燕山出版社 2000 年版

（作者單位：齊齊哈爾工程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