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夜紅樓》之十一
——正考“吳玉峰”
正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辛辛苦苦找了兩年多,卻在一次偶然的網(wǎng)間搜索中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他,寫在這里與大家分享。
他就是被后人奉為“昆曲之祖”、在曲藝界有“曲圣”之稱的魏良輔(號玉峰)!
“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一句,一方面是訴說了魏良輔“足跡不下樓十年”,“鏤心商曲”的故事。一個紅極一時的藝人突然在紅樓舞榭銷聲匿跡,可見魏良輔工夫之深。余澹心在《寄暢園聞歌記》中說:“良輔初習(xí)北音,絀于北人王友山,退而縷心南曲,足跡不下樓十年。”
另一方面,曹雪芹是想通過這句話來點明《紅樓夢》的成書過程。在之前的文章中我曾指出,不管從前是否有人寫過《石頭記》,但《紅樓夢》全書的整體架構(gòu)是從楚辭中演化出來的(詳見拙文——《紅樓夢》的寫作提綱)。我們知道,《紅樓夢》的故事情節(jié)離不開“紅樓昆戲”(詳見拙文——《紅樓夢》中戲),他自然會對“昆曲之祖”魏玉峰崇拜有加?!爸羺怯穹孱}曰《紅樓夢》”一句明顯是曹雪芹的自謙之語,即言《紅樓夢》之思想精華為“吳玉峰”所賜,自己借鑒了前輩藝術(shù)家、前輩文學(xué)家、特別是前輩戲曲家的許多作品,才寫成了《紅樓夢》!
若非如此,為何書中沒有署名“玉峰”的批語?也找不到任何叫吳玉峰的人?“吳玉峰”其實有兩層意思:首先是指“無玉峰”,即“玉峰”這個人不是與曹雪芹同時代的人。其次就是暗藏了“魏蜀吳”三足鼎立的典故,“魏蜀吳”即隱“魏屬吳”,說明“吳”字暗射“魏”字。我們知道,曹雪芹是個制謎的高手,紅樓夢的文字中,設(shè)謎的例子比比皆是。我們這時才明白“吳玉峰”原來就是魏玉峰!
與“梅溪”一樣,字、號“玉峰”的人也有一籮筐。
1、清代女詩人姜宜,字玉峰。著《玉峰集》。
2、清畫家王岑,字玉峰。乾隆四十三年(1778)仿元人太室晴巒圖?!?/font>
3、清吳縣人金佐,字玉峰。
4、清官員趙士麟,字麟伯,號玉峰。
趙士麟官品和才能出眾,還精于詩賦,《讀書堂全集》收錄他的詩千余首,賦七八篇。他的書法也名重當(dāng)時,尤精于行草,行書取法二王,草書有張旭余韻,“神明變化如游龍,別具清剛志健之氣”(《趙玉峰集傳》),與元江馬汝為、昆明虞世纓、趙士英被稱為“滇中四杰”。
5、金代文學(xué)家趙可,字獻之,號玉峰散人。趙可博學(xué)多才,卓絕不羈。著有《玉峰散人集》,今佚。詩入《中州集》,詞入《中州樂府》。
6、明朝畫家夏昶,字仲昭。號自在居士,又號玉峰,昆山(今江蘇昆山)人。正統(tǒng)中官至太常寺卿直內(nèi)閣。善畫墨竹。有“夏卿一個竹,西涼十錠金”之謠。
7、明代朱希周,字懋忠,號玉峰。朱家祖籍昆山(今屬江蘇),后遷吳縣(今江蘇蘇州)。朱家乃書香門弟,參加殿試,一舉奪魁。據(jù)《明史·朱希周傳》講,朱希周之所以能中狀元,乃是因為明孝宗喜歡他的姓名,才擢為第一甲第一名的。是否真的如此,今也很難說了。死后朝廷追贈太子太保,謚號“恭靖”。此號極符合他一生的言行。
還有很多,在這里就不再贅述了。
有研究者專門從姓吳的古人里面去找“吳玉峰”,可謂挖掘良苦、費盡心機、絞盡腦汁。認為“吳玉峰”就是吳喬、吳雯、吳梅村,因他們都與昆山有關(guān)?!袄ド健钡膭e稱就是“玉峰”,這當(dāng)然不假,但姓吳的昆山人何止千萬,如果去找這樣的“吳玉峰”,其結(jié)果恐怕只能是一頭霧水,越找越糊涂。很明顯,吳喬、吳雯、吳梅村之類,尚不如上述7位“玉峰”來得實成,至少他們還能稱為“玉峰”。
所以,在尋找“吳玉峰”之前,必須明確思路:
1、他不是批書者,《紅樓夢》中并沒有他的批語,哪怕一條。
2、由“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fēng)月寶鑒》。和甲戌本的眉批:“雪芹舊有《風(fēng)月寶鑒》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膳卸?,“吳玉峰”的生活年代應(yīng)在雪芹創(chuàng)作《風(fēng)月寶鑒》之前。
3、因“吳玉峰”同“東魯孔梅溪”的并列關(guān)系,二者相同,世上本無此人,首要的意義是對古人的詠嘆。“吳”與“東魯孔”意義相同,對應(yīng)地方名稱,“玉峰”同“梅溪”一樣,對應(yīng)人的字號。所以,真正的“玉峰”不姓吳,只不過是字號為“玉峰”罷了。
4、“吳玉峰”同“東魯孔梅溪”唯一的一個不同點是字數(shù)的差異,雪芹明顯是在設(shè)謎。若非如此,寫“魯梅溪”、“孔梅溪”都可以,何必如“東魯孔梅溪”這般拗口呢?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吳玉峰”僅三字,恐怕只影射一人,而“東魯孔梅溪”則多出兩字,比較古怪,又有“梅溪”的署名批語,當(dāng)詠多人,且實有多人(祥見拙文——梅溪先生)。
以下介紹魏玉峰與《紅樓夢》的關(guān)系,并試舉旁證。
魏良輔(1489-1566),號玉峰,流寓于江蘇太倉。是嘉靖年間杰出的戲曲音樂家、戲曲革新家,昆曲(南曲)始祖。關(guān)于魏良輔的出生地還存在一些爭議,前輩萬葉認為應(yīng)是在南昌陶竹,即現(xiàn)在蓮塘一帶,縣志上有記載。但在同時代,南昌新建縣也出了一個魏良輔,很多人往往把兩人混淆。新建人魏良輔出生于松湖鎮(zhèn)魏姓大家族,字師召,明正德十一年舉人,嘉靖三十一年調(diào)任山東左布政使,是位有名的理學(xué)研究者。
當(dāng)了省級大官又成為理學(xué)家的魏良輔,怎么會放下官位突然研究戲曲?這也是許多人認為魏良輔非豫章人的原因之一?!耙驗閮扇嗣窒嗤?,時代相近,所以容易造成誤解,實際此魏良輔非彼魏良輔。”萬葉說。
曹雪芹是否能搞清魏良輔的真正出身地,我們不得而知,但對于一部小說來講,這是無關(guān)要緊的,但雪芹一定認為他就是號玉峰的昆曲始祖。他晚年將其心得整理成《南詞引正》,又名《曲律》,對昆曲的發(fā)展起了重要的理論指導(dǎo)作用。傳本有:《吳俞萃雅》、《詞林逸響》、《吳騷合編》和《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等。上述各書皆載有魏玉峰的《曲律》十七或十八條不等。解放后,又發(fā)現(xiàn)了明代吳昆麓校正的《南詞引正》原本,內(nèi)容較《曲律》其他刊本略多,也稍有不同,涉及昆山腔和杭州腔等內(nèi)容,他本沒有。
不管是《吳俞萃雅》、《吳騷合編》還是校正《南詞引正》原本的吳昆麓,都反映出了這樣的信息:魏玉峰的一生離不開“吳”,他大半生都在吳地生活,事于吳曲,研究吳腔(昆山腔,即玉峰腔)。“魏玉峰”即是雪芹筆下的“吳玉峰”。
魏良輔被曹雪芹稱為吳玉峰,還與梁辰魚有關(guān)。梁辰魚將明代傳奇《吳越春秋》改編成《浣紗記》,昆山人,是一位多才多藝、任俠好游的文人(正合曹雪芹脾性)?!独バ聝煽h續(xù)修合志》(卷三十)“梁辰魚”條說:“尤善度曲,得魏良輔之傳。轉(zhuǎn)喉發(fā)響,聲出金石”。清雷琳《漁磯漫鈔》記載:“昆山有魏良輔者,始造新律為昆腔,梁伯龍獨得其傳,著《浣紗記》傳奇,盛行于時?!?/font>梁辰魚曾作《紅線女》等雜劇,但以《浣紗記》最著名(《紅樓夢》中多次提到浣紗的典故,并多次把黛玉比作西施)。昆曲《浣紗記》,以《吳越春秋》為藍本,敘吳、越爭霸之故事,“玉峰”就是梁辰魚老家昆山的別稱。當(dāng)時浙江詩人查慎行的著作《敬業(yè)堂集》中云:“昆山一名玉峰,周圍二里許似累石而成。”又有張潮《虞初新志》中云:“圓圓陳姓,玉峰歌妓也?!?/font>昆山有山名馬鞍山,山上有玲瓏石,瑩白如玉,因此又名玉峰山,取玉出昆岡之意。由此可見“玉峰”暗影昆山。我們知道,《紅樓夢》的許多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的設(shè)計,都來自“昆曲”和“弋陽腔”(詳見拙文——《紅樓夢》中戲)。曹雪芹對“昆曲之祖”魏玉峰和《浣紗記》的作者梁辰魚一定十分崇拜,因此才寫了“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一句,曹雪芹明顯很謙虛,言明《紅樓夢》之精華為前輩所賜?!都t樓夢》中沒有署名“玉峰”的批語,正說明這位“吳玉峰”其實是曹雪芹的前輩,“題曰《紅樓夢》”照應(yīng)第五回“飲仙醪曲演紅樓夢”中的“《紅樓夢》仙曲十二支”,和第二十五回“《紅樓夢》通靈遇雙真”。
書中第五十三回,抱廈前上面懸一九龍金匾,上書“星輝輔弼”。雪芹以先皇御筆暗寫魏良輔之“輔”,足見在他心目中,“吳玉峰”地位之高。
第五十五回作者又寫“議事廳”之匾額,題“輔仁諭德”四字,“仁諭德”暗射“良”字,“輔仁諭德”即“良輔”也!這時,大家才會相信魏良輔就是“吳玉峰”這一事實了吧?
昆曲博物館建有魏良輔雕像,魏良輔初習(xí)北曲,因不及北人王友山,才鉆研南曲。他的家鄉(xiāng)盛行弋陽腔,而他卻厭鄙弋陽,來到了太倉。他結(jié)識了一位南曲專家過云適,常向他請教。魏良輔對戲曲唱腔進行整理,將南北曲融為一體,既使南曲“收音純細”,又令北曲“轉(zhuǎn)無北氣”,形成了一種格調(diào)新穎、唱法細膩、舒徐委婉的唱腔,細膩得宛如蘇州巧匠用木賊草蘸水研磨紅木家具一樣,故時人稱之為“水磨腔”,又稱 “昆曲”。同時,魏良輔對樂器也進行了改革。在原來單調(diào)的弦索、彭板伴奏中,加入了笛、簫、笙和琵琶等樂器,豐富了音色,使昆曲音樂更加瑰麗多彩,更富感染力。自此,魏良輔名振曲壇,被譽為“立昆之宗”、“昆曲鼻祖”,藝壇尊之為“國工”、“圣曲”。 因此,不管是曹雪芹還是他的父輩、祖輩,都對“魏玉峰”敬愛有加。
其實,黃幡綽、顧阿瑛、顧堅才是真正的 “昆曲鼻祖”,而曹雪芹也在《紅樓夢》中也記下了他們的身影。第二回有文字:“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云之流”,我在文章《賈雨村的“正邪兩賦”》中,曾分析出黃幡綽是影射鳳姐,可見曹雪芹對他的了解和喜愛。黃番綽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演出噱謔詼諧令人捧腹,所以常侍奉君側(cè)(正合王熙鳳之才)。魏良輔《南詞證引》說:“唯昆山腔為正聲,乃唐玄宗時黃番綽所傳”,一語道破了昆曲的淵源?!罢暋保斯糯鷮m廷使用的官方語言和用此語言唱的歌調(diào),源自《詩經(jīng)》的“風(fēng)”、“雅”、“頌”。“風(fēng)”是各地的歌謠,如“鄭風(fēng)”、“秦風(fēng)”、“魏風(fēng)”,就是河南腔、陜西腔、山西腔?!绊灐笔侵芡醭靡约漓氲牡錁贰F渲械摹把拧?,就是“正聲”,周王朝的宮廷語言,唱的曲叫正聲,也叫雅言、雅樂。黃番綽長期生活在宮廷,說話、唱曲當(dāng)然用當(dāng)時的官方語言——“正聲”。當(dāng)然,插科打諢就不受這限制了。有人不明白昆曲發(fā)源于昆山,為什么唱的都是中州音,現(xiàn)在知道乃是黃番綽所傳,也就清楚了。
顧阿瑛(1310-1369)名瑛、一名仲瑛(正合寶玉神瑛侍者的仙界身份),字德輝,號金粟道人。其才性高曠,精于音律,擅長吹、拉、彈、唱,輕財結(jié)客,以聲伎廣交四方賓客(正合寶玉個性)。筑“玉山草堂”,成為文人雅士的聚集地,建筑群總稱為“玉山佳處”,而這些聚會被稱為“玉山雅集”(正合寶玉的出身和名字)。顧阿瑛與倪云林(正邪兩賦中喻妙玉,詳見拙文——賈雨村的“正邪兩賦”)交往深厚,明代刑部尚書王世貞《藝苑卮言》卷六云:“吾昆山顧阿瑛,無錫倪云林,俱以猗卓之資,更挾才藻,風(fēng)流豪賞,為東南之冠?!?
顧阿瑛出生于昆山望族,為南朝學(xué)者顧野王的后裔。顧氏世代為官,祖父顧傳聞,字訓(xùn)之,官至衛(wèi)輝懷孟路總管。曾祖父為宋武翼郎。顧阿瑛經(jīng)過十多年努力,逐漸成為吳中巨富。清人董潮在《東臬雜錄》中稱顧阿瑛:“擅陶朱之術(shù)”,意即顧阿瑛如陶朱公一樣以經(jīng)商致富。顧阿瑛與倪云林(無錫)、曹夢炎并稱為當(dāng)時江南的三大巨富(正合曹雪芹家之富)。顧阿瑛有“四次辭官”的仕途經(jīng)歷,最后一回甚至不惜削發(fā)為僧(正合寶玉個性及出家經(jīng)歷)。
在《玉山草堂雅集》中,與“昆山腔”相關(guān)的人士還有顧堅,他是元末明初戲曲家,自號“風(fēng)月散人”,昆山千燈人,太學(xué)生,精于南辭,善作古賦。元將擴廊貼木兒聽說他善歌,屢招皆不就。他與顧阿瑛與倪云林等友善,著有《陶真野集》十卷、《風(fēng)月散人樂府》八卷(曹雪芹所作《風(fēng)月寶鑒》一書即源自于此),今均已不存。據(jù)魏良輔《南詞引正》一書載,顧世居昆山,“善發(fā)南曲之奧,故國初有昆山腔之稱”,為昆山腔創(chuàng)始人。
由此可見,魏良輔(魏玉峰)是站在黃番綽、顧阿瑛、顧堅等前人的肩膀才攀上了戲曲高峰,也正因為如此,曹雪芹寫出了“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font>吳玉峰”即是魏良輔的代名詞,“題曰《紅樓夢》”則是曹雪芹試圖通過魏良輔對這些昆曲鼻祖?zhèn)兊睦^承發(fā)揚,表達他自己對戲曲前輩的尊敬之情。
古老的昆曲有著中國戲曲“活化石”之譽,它繼承了宋元以來的中華戲曲遺產(chǎn),創(chuàng)造了中國古代最完整的民族戲曲表演體系,對京劇、川劇、湘劇、晉劇、贛劇、桂劇、閩劇、越劇等許多劇種的形成和發(fā)展都有過直接的影響,是名副其實的“中國戲曲之母”?!都t樓夢》中演出的戲,幾乎全部來自于昆曲劇目。
魏玉峰的身邊聚集了洞簫張梅谷、笛子謝林泉,歌手張小泉、季敬坡、戴梅川、包郎郎等一批人,形成了一個志同道合的藝術(shù)沙龍。就連魏良輔的弟子梁溪人、潘荊南等人也帶動了流行風(fēng)潮,“荊南游處必鍇以簫管合曲,一時競相傳習(xí),世謂度曲之工始于玉峰,盛于梁溪。”當(dāng)?shù)剡€有諺語說,“無錫莫開口,謂能歌者眾也”。
袁髯、尤駝、陶九官、周夢谷、滕全拙、陸九疇等歌人也都比魏良輔的資格老,在藝術(shù)上也各有造詣,魏良輔都虛心請教。史料中最早提到魏良輔的是李開先的《詞謔》“昆山陶九官,太倉魏上泉,而周夢谷、滕全拙、朱南川……皆長于歌而劣于彈,魏良輔兼能醫(yī)……”可見魏良輔還是位兼職醫(yī)生(正合曹雪芹的額外技能——郎中)。
明末人宋直方《瑣聞錄》記載:“野塘,河北人,以罪發(fā)蘇州大倉衛(wèi),素工弦索……昆山魏良輔者,善南曲,為吳中國工(正合吳玉峰)。一日至大倉聞野塘歌,心異之,留聽三日夜,大稱善,遂與野塘定交。時良輔(年)五十余,有一女亦善歌,諸貴人爭求之,不許,至是竟以委野塘?!?/font>把女兒許配給罪人,如此厚愛,不難看出張野塘對魏良輔的影響之大,他有如遇到知音?!冬嵚勪洝酚涊d說魏良輔與張野塘定交“時良輔年五十余”,也就是說在魏良輔50歲后開始與張野塘并習(xí)南曲,解決了原來魏良輔所不滿昆曲的種種問題,終于將昆山腔的演唱改革成為“江南名樂”。
沈龐綏《弦索辨論》記載:“南曲則大備于明,初時雖有南曲,只要弦索官腔。至嘉、隆間,昆山有魏良輔者,乃漸改舊習(xí),始備眾樂器,而劇場大成?!?/font>又,沈德符《顧曲雜言》說:“自吳人重南曲,皆祖魏良輔,而北詞幾廢?!?/font>這幾則史料都明確地證明了魏良輔與昆山和吳地的特殊關(guān)系。明許宇1623年刊行詞林逸鄉(xiāng),在卷前有序:“按元魏良輔,昆山州人。先為絲竹之音,巧絕一世,既則定曲腔點板,發(fā)古人未有之心思,海內(nèi)宗之。度曲必稱昆腔者,不忘其自始也。相傳有曲律,吳人咸誦習(xí)焉?!?/font>更充分說明了上述關(guān)聯(lián)??梢哉f,到了曹雪芹生活的時代,魏良輔已經(jīng)儼然是一位昆山人了,“魏玉峰”與“魏昆山”和“吳玉峰”就更加混為一談、不可分割了。
魏良輔的《南詞引正》,現(xiàn)存有嘉靖二十六年(1547)吳昆麓和曹含齋的敘錄本。吳昆麓是常州人,曹含齋名大章,金壇人,都是昆曲的清唱名家,是魏氏唱法傳播到南京的積極推動者。由于南京秦淮河畔夫子廟東邊的貢院是科舉考試之地,士商云集,歌臺舞榭也就應(yīng)運而生。吳、曹兩人在嘉靖二十五年(1546)到南京鄉(xiāng)試中舉,曾同游秦淮,與歌兒舞女為伍。吳昆麓一定不會是“吳玉峰”,但是他對魏玉峰《南詞引正》的敘錄,則一定是魏良輔被曹雪芹稱為“吳玉峰”的原因之一。
當(dāng)時的秦淮歌妓,以競唱昆曲新聲為時尚。潘之恒在《亙史外紀》卷二十《艷部金陵》中記載:“趨狹斜者競新曲,以昆山魏良輔調(diào)相高?!?/font>到了隆慶四年(1570),曹含齋、吳昆麓和梁辰魚等名士便在秦淮河畔舉行了“蓮臺仙會”,邀集金陵著名的十四位歌女比賽唱曲。曹含齋為此寫了《蓮臺仙會品》,潘之恒寫了《蓮臺仙會敘》,“一時聲動白下(南京的別稱),為都人士稱賞”。可見,曹雪芹家族之所以能喜歡上“吳玉峰”締造的昆曲,是受到了當(dāng)時大環(huán)境的影響。
昆曲與海鹽腔、余姚腔、弋陽腔、杭州腔并稱為南戲五大聲腔。南京是江南的經(jīng)濟文化中心,南來北往的交通樞紐,薈萃人文。明清以來,經(jīng)“吳玉峰”(魏良輔)的改革和推動,昆曲盛行于南京,不僅出現(xiàn)了“興化部”、“華林部”、“李漁家班”、“曹寅家班”等名揚全國的專業(yè)昆班,而且清音小部和文人唱曲之風(fēng)亦綿延不絕。“曹寅家班”演的昆曲劇目,正是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的藝術(shù)源泉。
潘之恒在《鸞嘯小品·神合》中評論了金陵的男演員彭大、小徐等二十人的技藝,又在《亙史·初艷》中贊揚了秦淮女伶王賽玉、羅桂林等九人,述說:“蔣六工傳奇二十余 部”,能演百出以上折子戲,隨叫隨演,“無難色,無拒辭”。自1581年金陵富春堂刻印鄭若庸《玉簪記》后,廣慶堂又刻印了湯顯祖的《南柯夢》,繼志齋刻印了《紫釵記》,文林閣刻印了《牡丹亭》。這些劇本為曹雪芹寫作《紅樓夢》提供了豐富的文學(xué)資料和素材。所謂“秦淮八艷”,個個都是昆曲名伶。自馬湘蘭到陳圓圓,鈕銹《圓圓傳》稱她:“年十八,隸籍梨園,每一登場,花明云艷,獨出冠時,觀者斷魂?!薄?/font>十美詞記》記她“演《西廂》扮貼旦紅娘腳色,體態(tài)輕靡,說白便巧。”顧媚的居所題為“眉樓”,她是“女小生”的腳色,曾與裝旦的董小宛合作演出《西樓記》(正合黛玉)。1657年秋,顧媚隨夫君龔鼎孳在金陵,寓居市隱園中林堂,邀集秦淮舊人李大娘、李十娘及賓客百數(shù),“命老梨園郭長春等演劇,酒客丁繼之、張燕筑及二王郎,串《王母瑤池宴》”(《板橋雜記》)。李香君住在媚香樓(合《紅樓夢》中的天香樓),十三歲就開始跟蘇昆生學(xué)唱昆曲,對于湯顯祖的《牡丹亭》等四夢傳奇,“皆能盡其音節(jié)”,尤其善唱《琵琶記》(見侯方域《李姬傳》)。“秦淮八艷”對于曹雪芹創(chuàng)作金陵十二釵的影響是不言自明的,金陵十二釵人物形象的塑造,隱含了“秦淮八艷”的眾多生命元素,我會在今后的文章中予以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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