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印風(fēng)的“農(nóng)民意識”
□薛元明
三、印為心畫
齊白石的印文,尤其是閑章一類,常見個人情懷,比如志向、興趣、心聲、交往,也有很多記錄個人農(nóng)民出身的詞句。串連起來解讀,既是個人藝術(shù)思想的發(fā)展史,也是畢生所走過藝術(shù)旅程的記錄。內(nèi)容樸素率真而又意味深長,寄托著隱衷心曲,自信和自得中也夾雜著苦悶和矛盾。這種復(fù)雜心態(tài)通過對印文的解讀可一覽無余,如“一擲千金渾是膽”“寡交因是非”“行高于眾必非之”“嘆平生在中年過了”“一代精神屬花草”“何要浮名”“杏子塢老民”“星塘老屋后人”“寄萍”“吾少清貧”“有衣飯之苦人”“客久子孫疏”“身健窮愁不須恥”“無君子不養(yǎng)小人”“要知天道酬勤”“有情者必工愁”“老眼平生空四海”等。這些印章不僅文辭可以讓人如坐春風(fēng)或當(dāng)頭棒喝,而且在技法處理上也常示人以出其不意的創(chuàng)造性。
魯班門下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書家一直在為寫自作詩還是抄錄古詩詞爭論不休,難免故作高言。無論是寫詩還是寫字,都要注重有感而發(fā)。沒有詩情,憋出一首打油詩毫無意義。抄寫一首古詩,如果筆墨非常精彩,也未嘗不可。如若抄錄熟詩,筆墨極其拙劣,自然為人非議。書家為寫而寫,印人為刻而刻,無病呻吟、矯揉造作,殊不知退一步海闊天空。某個階段若個人感覺不理想,不必過于勉強(qiáng)。為刻而刻的原因在于:第一,缺少真情實(shí)感的經(jīng)歷。相比之下,齊白石以印記事者居多,言之有物。第二,缺少必要的文化積累,盲目拼湊一些文字來入印,顯露出頹廢和生硬的氣象。齊白石刻印因請而發(fā),勢出自然,印與人妙合無垠,格外能打動人。
由此可見,齊白石示范了一種非常獨(dú)特的方式,不但能做到印從刀出、印從書出、印從石出,更能做到印從心出、印從人出,人與印融為一體。
木人
一是貧苦出身。
如“尋常百姓人家”“也曾臥看牛山”“疏散是本性”等印,表明自己天生不愿受太多束縛,不愿做官,不愿走與別人一樣的路。是否可以說,“以農(nóng)器譜傳吾子孫”的愿望,在他看來就是一種有異于“詩書傳家遠(yuǎn)”的農(nóng)民意識的自覺表白呢?此印共八字,以九字章法來安排,印面用內(nèi)欄分割,一任大小,字形依勢而成,有時不為邊欄所限,加以突破。尤其是“子孫”二字的處理,堪稱大手筆。對照印面來看,不作摹削修飾的老齊有時也會小心翼翼地收拾,“以”“吾”“子”三字周圍打上了一些不規(guī)則的白點(diǎn),顯然是刻刀銳角剁成,“孫”字左下角的殘破也是用心經(jīng)營的。很顯然,不能光從話語表面上來理解和看待一個人。這正是齊白石內(nèi)心“農(nóng)民意識”的體現(xiàn),難免偶爾會口是心非。
吾幼掛書牛角
齊白石幼年家境貧苦。七歲時跟隨外公讀書,時間不長便中斷了,自此便上山砍柴、放牛,干農(nóng)務(wù)雜活。每當(dāng)外出時,老祖母就給他佩帶辟邪的銅牌和銅鈴。每當(dāng)聽到鈴聲,就知道孫子已平安歸來。齊白石曾刻“吾幼掛書牛角”以紀(jì)念祖母和過往的日子。少年時的烙印太深了,以至于齊白石晚年在北京時仿照布置了一間書房,取名“甑屋”,款題:“余童子時喜寫字,祖母嘗太息曰:‘汝好學(xué),惜生來時走錯了人家。俗云:三日風(fēng),四日雨,那見文章鍋里煮!明朝無米,吾兒奈何!’及廿余歲時,嘗得作畫錢買柴米,祖母笑曰:‘那知今日鍋里煮吾兒之畫也!’忽忽余年今六十一矣,作客京華,賣畫自給,常懸畫于屋四壁,因名其屋曰‘甑屋’,依然煮畫以活余年。痛祖母不能呼吾兒同餐矣!癸亥正月,白石。”同時刻“甑屋”一印以記。將印章與匾額題款結(jié)合起來賞讀,這方印帶給我們的就不僅僅只是技法之美,更多的是人性之美。
以農(nóng)器譜傳吾子孫
二是職業(yè)身份。
齊白石刻有多枚“木人”和“木居士”等印,對自己早年做過木匠的經(jīng)歷從不諱言。類似印章處理手法非常高明,與“白石”姓名印一樣,都是筆畫極少的字,巧思妙想,別具一格?!昂啞笔驱R白石刻印的一大特色。善用簡字,單刀痛快淋漓屬簡潔,而個人的心思和情感常常自然袒露,簡明利落,一覽無余。
甑屋
齊白石另有一朱一白兩方“魯班門下”。雖然仍流露出木匠出身之意,意境卻大不一樣?!敖场痹诮裉炖斫馄饋硎鞘炙嚾?,孰不知偉大的人物通常被稱作“巨匠”?!敖场庇薪承莫?dú)運(yùn)之意。魯班是一個能工巧匠,是大匠,與建造趙州橋的李春一樣,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如果說,“木人”尚有自報家門的意味,那“魯班門下”則透露出內(nèi)心深處的志向。(6)?。▉碓矗骸吨袊鴷媹蟆窌ò妫?/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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