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團隊張嵚
古代的宮廷生活里，“皇帝怎么吃飯”是個常惹人津津樂道的話題，甚至還衍生出一個在野史里流傳甚廣的說法：“皇帝連自己愛吃的菜，都不能夾第三筷子?！?/p>
這個說法，也演變成了野史里的常見橋段：每當(dāng)皇帝遇上愛吃的菜，只要夾菜“超過三筷子”，旁邊的小太監(jiān)就眼疾手快，迅速把這盤菜挪走或撤下。甚至很多火爆一時的“宮斗劇”里，也有好些類似劇情。那皇帝們吃飯，真就這么“講究”？其實，這“不能夾第三筷子”的一幕，真實的出處，是作家金易與沈義玲整理編寫的清代宮女回憶錄——《宮女談往錄》。
以《宮女談往錄》的記載，清末慈禧太后每天吃飯時，只要她朝哪個菜看一眼，太監(jiān)就把哪個菜挪到慈禧近前，慈禧吃了兩勺子后，太監(jiān)接著就把菜撤掉，絕不叫慈禧吃第三勺子。甚至這道菜此后也十天半個月不會露面。以慈禧的話說，這是“老祖宗早就留下的家法”。為的是防止有人下毒。這辦法也很有效，“即使跟了西太后四十多年的人也不知道她愛吃什么菜”。野史里那些“不夾第三筷子”的橋段，都是起自這里。
不過，《宮女談往錄》的說法，只是算是個孤證。單看清朝的歷代帝王，雖然康熙皇帝也有過“各人所不宜之物，知之即當(dāng)永戒”的說法，強調(diào)吃飯要有節(jié)制，但并沒有“不吃第三筷子”的規(guī)矩。比如《御膳單》記載，清朝嘉慶皇帝在避暑山莊游獵時，一天的膳食里，就有“燕窩肥雞”“燕窩酒燉鴨絲”“燕窩燒鍋鴨絲”等多種“燕窩菜”，幾乎天天都吃。
而同樣是講究“飲食節(jié)制”，還特意規(guī)定宮廷宴會飲酒不得超量的乾隆皇帝，在“愛吃什么”這事兒上，也是毫不回避。他每天早膳固定要吃的一樣菜，就是“冰糖燕窩”。他還曾特意給御膳房傳旨，要御膳房給他做“鴨絲豆腐湯”。他還特別喜歡吃御廚張安官的菜，一次吃飯時覺得菜品不對，還專門下旨讓張安官給他重做一份。“不夾第三筷子”的規(guī)矩？放他這里也不是規(guī)矩。
不過，雖說“不能夾第三筷子”這事兒，并非固定規(guī)矩。但皇帝們飲食的規(guī)矩，確實十分繁瑣。末代皇帝溥儀就曾在回憶錄里抱怨說：他每天吃飯時，御膳房做的菜肴，大部分都是遠(yuǎn)遠(yuǎn)擺著。由于上桌前要經(jīng)過種種手續(xù)，所以擺上餐桌時，大部分的菜肴都已涼了?！盎实鄄⒉豢窟@些早已過了火候的東西充饑”?！靶』实邸变邇x日常吃的菜肴，都是太后派人送來的。至于日常御膳？晚年溥儀則形容說“營而不養(yǎng)”。
而且，雖然“不吃三筷子”的規(guī)矩不普遍，但對于古代皇帝來說，“怕下毒”是常識。明太祖朱元璋聽說兒子晉王朱棡“鞭打膳夫”的消息后，立刻把朱棡一頓大罵：“于操膳切記忌之，保命也！”也就是說，倘若得罪了廚師，惹得人家給你投個毒，你權(quán)勢再大也會防不勝防，早晚沒了命。
當(dāng)然，只靠“尊重廚師”，顯然還不能“防毒”。所以在古代的皇宮里，也形成了一整套“驗毒”制度。比如清朝的宮廷里，每次“御膳”擺好后，都先要用銀牌來檢驗，銀牌不發(fā)黑才算過關(guān)。然后再由小太監(jiān)來“嘗膳”，確定無毒后才端給皇帝食用。而且每一名廚師甚至雜役，都要列在膳單上，只要有問題就照名單抓人。所以在古代，“給皇帝下毒”這事兒，比拿刀行刺還高難度，皇帝們碰上自己喜歡的食物，一般都可以放心吃，不必講究“三筷子”。
而在皇帝們“愛吃”的菜肴里，有時也能看到“地域特色”。比如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這爺倆，日常的“菜單”就不同。朱元璋常吃的菜有“豬肉炒黃菜”“兩熟煎鮮魚”“羊肉炒”等，主食是“香米飯”。朱棣則愛吃“清蒸雞”“燒豬肉”，主食差別最大，大多是“餡小饅頭”“香油燒餅”。這也和爺倆的不同生活經(jīng)歷有關(guān)，在北方長大的朱棣，顯然更偏愛面食。
明清皇帝的“御膳”菜品，也體現(xiàn)出這類差別。典型一樣就是“海鮮”，明代中后期的御膳里，已經(jīng)有了海鮮。但清朝皇帝的御膳，卻一直到道光年間才有。歷代清朝皇帝的主要食物，多是鴨肉、雞肉、豬肉、羊肉，晚餐時還常吃“餑餑”。
但別管吃什么，歷代“御膳”的菜品，以現(xiàn)代人的眼光看可能很普通，但共同的特點就是“貴”。比如明清年間專供宮廷的“早蔬”，冬天里通過加熱地面的方法種菜，成本十分昂貴。種出來的一條黃瓜，市面上就要賣到五十兩白銀。清朝乾隆年間時，御膳房每年花費都在三萬兩白銀以上。另外還有各地“進(jìn)貢”來的食材，單是清代的盛京將軍，每年僅“貢鹿”就有七百八十只，盛京三旗網(wǎng)戶每年要交的雜色魚也有兩萬多斤，都是民脂民膏。
如此龐大的花費，也叫“御膳”成了古代的“食物鏈”，好些“聰明人”都從中敲金分肥。明代時各地向京城的“貢物”里，就有人偷偷做手腳，有的“貢物”在運輸途中就被人宰食，還有的“以死易活，以微抵巨”，送到御膳房里的只是殘次品。明太祖在位時就發(fā)生過一樁搞笑事：常州府向南京進(jìn)貢“香貍”，按說進(jìn)貢五只，打獵的獵戶偷偷分了一只，經(jīng)辦的官員又吃了一只，運輸路上死了一只，到了朱元璋餐桌上就剩兩只，氣的朱元璋破口大罵。
但跟后來的操作比起來，這類“吃貢品”的鬧劇只是小兒科。《春冰野室乘》記載：清朝道光皇帝有次想吃片兒湯，負(fù)責(zé)御膳的內(nèi)務(wù)府接著送來賬單：要吃片兒湯就得再建個御膳房，花費白銀數(shù)萬。然后每年做片兒湯又要幾千兩銀子。道光皇帝一聽生氣了，說直接到街上給朕買一碗不行嘛？內(nèi)務(wù)府回答說：您說的那家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道光皇帝氣了半天，最后也只能作罷，還是沒吃上片兒湯。
換句話說，道光皇帝要是這么容易吃上片兒湯，內(nèi)務(wù)府的財又找誰發(fā)去？
到了“庚子國難”時，吃飯“不過三勺子”的慈禧太后被人打出北京，撒腿經(jīng)山西跑到西安。當(dāng)時的山西陜西剛遭了旱災(zāi)，可太后“吃飯問題”豈能馬虎？慈禧身邊的太監(jiān)們趁機敲詐勒索，一路上發(fā)足了財。而慈禧每頓飯也依然保持著“高水準(zhǔn)”——每頓飯都要108道菜，配備八十多個廚師，沿途每個縣為應(yīng)付慈禧吃喝，都要花費二十萬兩白銀。這么多菜慈禧哪吃得完？吃不完扔那里，老百姓也絕不許吃！
如此奢靡一幕，慈禧自己怎么看？她后來“回鑾”路上感慨：“我當(dāng)年在北京的伙食費，是這個的數(shù)倍，這一趟已經(jīng)很節(jié)省了?！?strong>看過這樣大言不慚的感慨，就能深味“御膳”背后罪惡的封建社會，以及晚清落后挨打的原因。
參考資料：孫麗萍，陜勁松《慈禧在山西的53天》、楊原《如果故宮會說話》、劉毅《明清宮廷生活：六百年紫禁城寫真》、邱仲麟《皇帝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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