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謀,即手段,因此,一定逃不脫因果律。就像陳平所言,自己多用陰謀,此生富貴,但必定“三世而斬”。
中國文化里的權(quán)謀文化,說到底,算的是人心,謀的是時勢。
人心差不離,需要的是在不同的時與位中,看清、摸透其肌理。而勢,卻千變?nèi)f幻,始終處于變動之中。
所謂時勢造英雄,其實,不知是時勢造了英雄,還是英雄造了時勢。
但對于權(quán)謀者而言,一定是英雄造就了時勢。非英雄,不能勘破其“勢”。有了“勢”,英雄才叫英雄。
從這一點來說,那些頂級的權(quán)謀者,都是俯瞰蒼生的,因此,有才無德者,實為人類大賊。因此,英雄與圣賢不同。
英雄是來征服世界的。而圣賢是要征服自己。前者,重事功。后者,尋大道。前者,始終不如后者。
頂級權(quán)謀,在造勢。
什么是勢?
勢,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就是弓已拉滿,靶心在正前方。如不發(fā)而收弓,則需要重新蓄力,重新找靶。這樣,良機必失。
歷史上,凡是造勢之人,都懂得,勢成,必發(fā)。勢未成,必隱。
記得《左傳》開篇為《鄭伯克段于鄢》,一個“克”字,便是孔子《春秋》“微言大義”的筆法所在。所謂“克”,是對敵人而言的,但是,鄭莊公以此來對付自己的弟弟共叔段。這在孔子看來,鄭莊公以權(quán)術(shù)對付弟弟,是其罪狀。
但從這件歷史公案來看,鄭莊公在處理弟弟與自己母親起兵造反的手段看,便是以心機促成其弟弟的造反,然后,以平叛之師,徹底毀之,永久后患。
歷史上,皇權(quán)爭奪,所謂“逼反”,就是“想要使之滅亡,必先使之瘋狂?!敝挥挟?dāng)對方到達(dá)了那個點,你才能有合理下手的理由。
就像鄭莊公,一手促成共叔段造反之心和之行,然后,才能以國家大義審判之。要不然,在他沒有造反的情況下對付他,那么,罪責(zé)就是他自己的了。
一旦勢成,對手就如待宰羔羊,但卻又是咎由自取。
培養(yǎng)高規(guī)格的敵人,才有高規(guī)格的時勢。
從權(quán)謀而言,鄭莊公的手段,似乎在培養(yǎng)敵人這件事上,有了始作俑者之嫌。這種手段的厲害之處在于:師出有名。
但從層級而言,鄭莊公造的勢,仍然局限于一時一事之勢,還夠不上造時勢。要說造勢時,或許可以談一談曹阿瞞。
關(guān)于是曹操培養(yǎng)了劉備和孫權(quán)的說法,因無法采訪曹操,也無文獻(xiàn)記載,因此,只能是一段歷史懸案。但是,鑒于曹操的雄才大略和不走尋常路數(shù)的風(fēng)格,大概率也能窺見其一二心思。
至少在“師出有名”這一點上,是坐實了的。因此,連當(dāng)代大儒南懷瑾先生也比較贊同這一說法。
第一、既然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么,諸侯必須有。你掃蕩了天下,令誰去。更何況,一下子也掃蕩不了。這是心病。
第二、培養(yǎng)一個,還是兩個,還是更多?答案是兩個。讀過《易經(jīng)》就明白,到第三爻,必要變卦。也就是說,三,是一個極限。就像《道德經(jīng)》言,“三生萬物”,到三,就可以千變?nèi)f幻了。
而從權(quán)謀層面而言,三股勢力,才能互相掣肘。就像帝王術(shù),都不會允許自己的臣下有一家獨大的局面形成,一旦形成,皇權(quán)就會容易架空。因此,最好的格局是,兩派相爭,皇帝在勸架。
那么,三國的情形,實際上也差不多。有人說郭嘉不死,曹操一定統(tǒng)一天下。而實際上,沒有郭嘉的曹操,就不能統(tǒng)一天下了?
只是,懸案,終究是懸案。
看歷史,是需要膽魄的。
道家看歷史,那是塵歸塵,土歸土,是悲憫的,是清醒而冷靜的。因此,邦有道,則嘯傲山林。邦無道,亦可嘯傲山林。
而儒家看歷史,那是禮樂崩毀,人心淪喪,是悲憤的,是愴然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非要在囂囂塵土中,立言、立身、立德的。
至于佛家,只道著相太深,世間本無一物,勸的是紅塵,戒的是人心。難哉!
因此,凡論權(quán)謀,便已是人文的下乘。但是,三王之后,似乎都陷入到了這個泥潭之中。就像后來的我們,看歷史,看到的也多是這些時勢英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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