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來源于互聯(lián)網)
年少輕狂,不知老之將至;年逾半百,忽念養(yǎng)生之道。若論養(yǎng)生,則非老莊莫屬;而于莊生,唯《養(yǎng)生主》獨尊。于是,起身找來《莊子》,直奔《內篇》之三,卻不曾料想開篇《庖丁解?!纺酥袑W《語文》之名篇,至今讀來仍朗朗上口,甚至尚能背誦若干。只是好奇:以前中學讀此文,只知《庖丁解?!纺饲f子用寓言寓意任何事物只需經反復之實踐,掌握其客觀規(guī)律后,定就能得心應手、運用自如,卻從未去思考庖丁解牛與養(yǎng)生有何關聯(lián)。
時隔三十多年,再次從頭至尾反復誦讀《庖丁解?!?,許是經過歲月沖刷、人生積淀,竟有了些新的感悟:“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嘗見全牛也……”其“所好者道也”,或正是老莊哲學中的“道”之所在。老子創(chuàng)立道家學說,認為“道”乃宇宙一切變化之源;莊子繼承、發(fā)展老子之思想,并用淺顯的寓言形式,通俗易懂地闡述了“道”:我喜好探究事物的規(guī)律,這比起一般的技巧又進了一層。從一開始的放眼整牛到后來的目無全牛,是完全按照牛的生理結構,筋脈經絡相連的地方及筋骨結合的地方,刀刃都未曾碰過,所以這把用了十九年、宰了幾千頭牛的刀,依然鋒利得如同剛磨好。庖丁面對交錯聚結的牛之筋骨游刃有余,是“依乎天理”、“因其固然”,且審慎秉持了“怵然為戒”之態(tài)度。莊子通過“依乎天理”的庖丁,把看不見、摸不著之“自然之道”,詮釋得生動而又淺顯,不愧為先秦的思想、哲學和散文大家。
而我更驚訝于莊子的文學魅力和豐富的想象力:文風活潑風趣,比喻形象生動,讀來奇趣橫生,喻意睿智深刻,且極盡奇特浪漫。能將“非常道”、“非常名”之說不清、道不明之“道”,托寓言以廣其意,把微妙難言的哲理說得如此引人入勝,是莊子作為寓言大師的功夫所在。從庖丁這把用了十九年卻“刀刃若新發(fā)于硎”的刀入手,順應自然之道,善于在筋骨交錯聚結的空隙中,避實就虛,集中精力,刀起肉落,骨肉像泥土散落在地上,豁啦一聲一下子就解開了,而刀刃毫發(fā)未損。莊子“以無厚入有間”來說明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要善于避開一切矛盾瓜葛和是非曲直,既不因為善而去追求功名利祿,更不因為惡而遭受刑罰屈辱,這樣才能“保身”、“全生”、“養(yǎng)親”、“盡年”;以“依乎天理”、“安時處順”來達到“技”與“道”的和諧統(tǒng)一,這是一種“大巧若拙、大智若愚”、看似無技巧實是“技巧高到看不出技巧”的“無為而無不為”的境界。故而,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yǎng)生焉?!?/p>
“不同時期讀哈姆萊特就會有不同的哈姆萊特”,莎士比亞“一千個人讀哈姆雷特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名言,倘若能再加上這一句,我覺得就更完美了。莊子《庖丁解牛》究竟是說養(yǎng)生之道,還是通過養(yǎng)生寓意消極避世?此時我讀到了莊子的養(yǎng)生之道,當然,也有人從中讀到了“刀刃哲學”。所謂“刀刃哲學”,無非說要使自己在這紛繁蕪雜的現(xiàn)實社會里生存并游刃有余,就必須避開“技經肯綮”與“大輒”,避開各種矛盾、利害、是非、名利的世俗沖突,只找空隙處下刀,保全自身這把“刀刃”永“若新發(fā)于硎”?!暗度姓軐W”的確曾給一些身處戰(zhàn)亂危世、悲觀失意者,在避世免禍時以莫大的精神慰藉。而我以為,“刀刃哲學”作為一種處世哲學,實不可取。中國社會從來不缺“立身行一”的正直士大夫,他們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其“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之其憂國憂民之心始終如一,他們?yōu)樯鐣陌l(fā)展、民族的進步、人民的福祉而將個人的安危、幸福置之度外,尤其是在今天和平建設和發(fā)展年代,更需要萬眾一心、眾志成城,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而積極進取。
誠然,道家在中國哲學史上的地位并不及儒家,但作為一種養(yǎng)生之道,其影響比儒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庖丁解?!分B(yǎng)生之道重在順應自然,虛凈其心,不為外物所滯。這對物質生活已經極大豐富的今天,如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既不違背自然規(guī)律,又重視人與社會的統(tǒng)一協(xié)調性,而非一味“邯鄲學步”地去探究消極避世之“刀刃哲學”,否則,誰又能說這不是“東施效顰”?
(作者系蘇州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姑蘇區(qū)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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