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皇帝在位時，駕前有兩位中堂，一位滿官，一位漢官。滿官中堂姓和名珅字士隆，他是武英殿大學(xué)士，兼管步軍統(tǒng)領(lǐng)，九門提督，正黃旗滿洲都統(tǒng)。漢官中堂是劉墉劉石庵，他是文華殿大學(xué)士，南書房行走，太后的御兒干殿下，左都御史。他跟和珅是面和心不和，兩人互相瞧不起。因為劉墉是兩榜進士出身，初任山陽縣知縣，州丞府道全?font color="#006699">甲齙嚼膊湃敫?。诊備\瓢喑鏨懟：瞳|呢，是御前侍衛(wèi)出身，在皇上面前打金鎖提爐的。因為皇帝喜歡他，才一步一步把他提拔起來。他不過是八個字的批語：上人見喜，官星發(fā)旺啊。所以劉墉看不起他。和珅也看不起劉墉，別看你是科班出身，現(xiàn)在咱倆的官職一般大；可是皇上不喜歡你，你也不能把我怎樣嘍，在滿朝文武當中你沒有我的人緣好。劉墉這個人非常耿直，不會順情說好話。所以滿朝文武給他起了不少外號，什么劉轉(zhuǎn)軸兒、劉壞包兒、劉瘋狗、劉三本、劉羅鍋兒。劉墉心眼來得快，什么事你都問不住他，都叫他轉(zhuǎn)軸兒；誰要是設(shè)圈套叫他上當，他準叫你吃他的虧，也都叫他劉壞包兒；他說話不讓人，你怕什么他偏說什么，單往你痛處說，咬上一口就叫你喘不過氣來，又都叫他劉狗，那個意瘋思是說逮誰就咬誰；他是左都御史，他一天就參過三四個人，所以叫他劉三本；劉墉有很大的駝背，是念書念的，不是真的羅鍋兒，要是真的羅鍋兒也入不了閣，也叫他劉羅鍋兒。
劉墉這個人非常有學(xué)問，是當時有名的書法家，他的字寫得好，可惜留下來的太少啦。因為他不寫呀，滿朝文武誰要求他寫個扇子面那可難啦。有一回皇上的兄弟九王爺叫劉墉寫個扇面，他答應(yīng)啦，王爺非常高興，打發(fā)人買了個宣紙發(fā)箋扇面交給了他，三年都沒給寫，氣得王爺也不問他啦。別說滿朝文武，就連皇上叫他寫他都不寫。當然皇上明著說叫他寫，他可不敢不寫?；噬险f話那叫旨意，不聽就叫抗旨不遵，有掉頭之罪，他敢不寫呀？是說你要轉(zhuǎn)著彎兒叫他寫，他就不寫。
有一次散朝之后，皇上把劉墉和和珅都留下啦，南書房賞宴，就是叫他倆陪著皇上吃飯。吃完飯倆人陪著皇上說閑話?；噬蠁柡瞳|：“和珅?！焙屠ぺs緊站起來說：“奴才在?！碑敃r在朝為官者稱臣，滿官稱奴?！皣罗k完，回到府中做何消遣？”和珅這個人會迎合人的心理，他知道皇上最喜歡的是文字，趕緊說：“奴才在家沒事，也就是練練字?！被噬险f：“好哇！好！”皇上回頭問劉墉：“你在家做何消遣？”和珅說練字，皇上夸好；他要說練字，皇上也得夸他好。可是皇上有皇上的想法，如果劉墉也說練字，皇上就問他，你練得怎么樣啦，寫幾個我看看，劉墉就得寫?？墒莿④簧线@個當。他站起來答道：“臣在家沒事光睡覺啦?！被噬弦宦牐恼f：吃飽了睡覺，老實可靠。就問：“你就不練字了嗎？”劉墉說：“臣的字不用練啦，我成啦！”成啦！誰敢說寫字寫成啦？皇上問：“劉墉你寫什么字寫成啦？”那意思是問真、草、隸、篆哪一種寫成啦。劉墉他跟皇上轉(zhuǎn)圈兒：“您問大個兒的，還是小個兒的？”皇上一聽：怎么寫字還分大小個兒呀？那就問問吧：“大個兒的你能寫多大？”“大個兒的可著北京方圓四十里我能寫一個字?！被噬舷耄何医兴麑?，寫不上來我辦他個蒙君之罪。又一想：不能叫他寫，我叫他寫他叫我找筆去，哪兒有那么大的筆呀？就是白塔寺的白塔綁上杉篙他也掄不動啊，得，別問大的啦，問小的。“那么小的你能寫多小??？”劉墉說：“在一個蒼蠅腦袋上能寫四十七個?！被噬舷耄哼@回叫他寫。又一想：不行，我叫他寫，他叫我給他逮蒼蠅去，我是皇上，到處抓蒼蠅啊？皇上想著想著，主意來啦：“劉墉，你也不用說一個蒼蠅腦袋上寫四十七個字，朕這有五分寬一寸長的小紙條，在上邊寫一萬個字，你跟和珅倆人誰要是寫得上來，朕當有賞。小太監(jiān)裁紙?！毙√O(jiān)趕緊裁紙，裁好紙給和珅面前擺一張，劉墉面前擺一張。皇上不理劉墉，對和珅說：“和珅，你寫?！焙瞳|心說：寫什么呀，甭說寫，就是叫我點點兒，也點不了一萬。點了一萬這紙就成黑的啦?！迸盼覍懖涣??！被噬嫌謱④f：“劉墉，你寫。”劉墉說：“?font color="#006699">甲裰??！被噬弦惶赫嫘囪劍⌒乃擔何乙心閾戳?，我就矄局x噬??；噬弦簧焓職馴誓悶鵠蠢?，往墨水壶梨熁蘸，往外一提笔，墨水顺庄懯尖滴达滴达往箱X鰲；噬弦環(huán)笞櫻傲躑閾矗 繃躑豢?，心藫睘V敵囪劍灰粼謚繳弦桓瞿愣庵驕捅涑珊詰?，柄凓我罍愷}侄Ｋ醋磐笞影馴式庸?，一转身使劲一甩，把墨水全甩栽憛槀b?。膼烔柦条藏灾B淇誒錚匙派磣硬喚謝噬峽?，脫]形宸種有賜昀?。榜Z室環(huán)?，两g峙踔教醯莞噬??！傲躑恢跡 被噬轄庸匆豢茨?，测爥你儿榜Z親悠崍?。他写了一万各c致穡磕悄畝吹昧送郟還殘戳聳鱟鄭巖煌蚋鱟職ɡ?。他怎檬[吹模克戳慫木洹度志罰骸耙歡?，十而百，皞R?，千而皖R！被噬弦豢?，这个气褎Α心藫我要是藫踹€話桑沂腔噬?，连一铬V潦觶鮒漣俑觶俑鮒燎Ц觶Ц鮒鐐蚋齠疾歡穡懇倒話桑靼謐攀鱟幀Ｆ沒噬纖盜爍觶骸昂?！】囓U擔骸澳臀沂裁茨?？”皇砷e乃擔航瀉鎂偷蒙投鰲８詹潘道玻瓷俠從猩桶??？晌疑退鍪裁茨模炕噬顯詿竽粗干洗髯鷗靄庵?，祖母绿的，是无价之宝，他摘蠀未啦，藫“淋U?，朕皩も指赏给你?！被噬廈話埠瞇難鄱?，恤[邢耄何野尋庵父?，只要你接过去一傣崿我就办你个欺君之族P業(yè)陌庵改鬩哺掖鰨烤桶閹崩玻渙躑遣灰兀桶燜隹怪疾蛔?，也伴廂宰啦。讣嗋藫他活矞o?。淋U擅幌氳酵郟焓志徒櫻骸俺夾恢髀 彼岸鰲弊只姑懷隹?，心藫坏啦。这扳指是要脑袋的。他须y劾吹每歟靶恢髀 鰲Ｆ糇嗤蛩輟！被噬閑乃擔河姓庋禱暗穆穡俊澳陌庵肝也桓掖鰨乙且淮骶陀釁劬鎩！被噬纖擔骸澳閌遣灰郟俊薄俺家遣灰?，蕪姽旨不遵?！被噬弦惶赫飭驕浠叭興盜耍頤淮識?。他反螌崫⒑“覟E闃遣灰俊繃躑擔骸耙萊賈?，我伴廃臎]丶胰?，供灾k嫦忍?，一日三次烧香，见捂J緙?，硦A恢髀《鰲！彼尋庵改霉ダ?，可没往手上傣崿坝崶變?yōu)∠呂?，皩も指往顶恤[嶸弦惶?，勇氂崶變?yōu)∩俠病；噬弦豢矗旱茫樗?。心藫淋U憧燒嬙醯饋Ｏ氳秸舛?，顺蕩脨烒d世?，灾k雷由閑戳巳嵋皇耐踝鄭且饉際撬的憒笸醯覽病Ａ躑?，心藫我要了你胳\庵?，年Y滴彝醯潰椅飾誓?，看年Y凳裁礎(chǔ)！巴蛩輳饈鞘裁匆饉跡俊被噬顯趺此擔磕芩擔鬩業(yè)陌庵?，我心锑P閭醯覽病Ｋ荒芩笛?。乾隆皇上覡N醒?，听淋U餉匆晃?，主绎劥啦?！澳鬮收飧鱟盅劍歉齠宰由狹?。】囓U擔骸巴蛩昵虢??！被噬纖擔澳閭骸頤癯鍆醪懷鐾匪鰲?？」P謊緣畝宰由狹?。国家乱懒?xí)儺站頭⒊睿踝硬懷隼此鮒魍郟磕幼置嬪峽匆簿褪欽飧鲆饉?。王矐仰头就不拟傱崿这庚f宰涌剎緩枚浴Ａ躑擔骸俺幾裕骸旌乩淥摶壞閽醭殺?？”天再冷，脫]興投巢渙吮Ｄ幼置嬪峽匆捕?，水字没那覊你就不念冰?；噬弦惶?，藫“好！】囓U擔骸澳臀沂裁?？”皇上一听：粶厦赏??！赏什么哪？扳衷摕ú。覊耐头看见准s捍┑陌送帕幕坡砉櫻歡鈉嚴呂蠢?。藫“朕把马褂赏给你，穿上，不许供迄]?！￠]饣亓躑掖├?，倒P本痛┥俠?。淋U睦鋦咝?，暗想h瞳|你行嗎？扳指、黃馬褂都歸我啦，什么叫八團龍啊，就是黃云緞子面的馬褂上有八個金線繡的團龍。都繡在哪兒？前襟兩團，后襟兩團，兩個袖口上兩團，兩個肩頭上兩團，若是垂手一站，前邊的四團龍一般齊。這時皇上的上聯(lián)又說出來啦。借著劉墉的冰字說：“劉墉你聽：‘水上凍冰冰積雪’。”上下三層。劉墉說：“臣給您對：‘空中騰霧霧騰云’?！被噬险f：“好！”“您賞我什么？”皇上把大褂兒脫下來啦，“把大褂賞給你穿?！眲④汛蠊觾壕吞自隈R褂的外頭啦。這時皇上的上聯(lián)又說出來啦：“‘水上凍冰冰積雪，雪上加霜’。”又多了一層。劉墉說：“臣對：‘空中騰霧霧騰云，云開見日’。”皇上說：“好！”“賞什么？”皇上把小褂兒脫了下來：“給你穿。”劉墉又把小褂兒套在大褂兒外頭啦?；噬瞎饧沽豪?，還說哪：“‘鈍斧擊冰冰粉碎’。”斧子不快，可是砸冰能把冰砸碎了。劉墉說，“‘鋼刀劈水水難開’?！变摰抖嗫?，要是劈水可劈不開?；噬险f：“好！”“賞什么？”皇上說：“褲子不能給你，給你我就光屁股啦。”
皇上一擺手叫他們走，劉墉、和珅各自回府?；噬献谀蠒可鷼?。皇上還光著膀子嗎？沒有。實際皇上當時賞東西都有太監(jiān)拿來賞給。那你為什么這么說呀？我要是不這么說您能樂嗎？皇上生誰的氣呀，他生和珅的氣。因為劉墉對一回我賞一回，你和珅就不會對對子！劉墉拿走那么多東西，你呢？一樣兒也沒有。你臉上好看嗎？不行，明天我給和珅轉(zhuǎn)轉(zhuǎn)面子。第二天早朝，國事完畢，皇上叫和珅，“和珅。”和珅趕緊出班跪倒：“奴才在?！被噬险f：“朕這里有個紙條，上邊有六句話，你拿回去，明日早朝回奏。要是回奏上來，我賞你三年俸祿；要是答不上來，罰你三年的俸祿。下殿去吧！”皇上把紙條交給太監(jiān)，太監(jiān)又遞給和珅。和珅不敢當時看，把紙條放在袖筒里磕頭謝恩下殿啦。他坐轎回府，在轎子里打開紙條一看哪，上邊寫著六句話，這么寫的：“什么為高，什么為低，什么在東，什么在西，什么為瘦，什么為肥？”和珅也沒往心里去。等著到了家吃完飯，他坐在書房里拿出紙條看，越看越為難。什么為高哇？什么為低呀？他越看越不懂。就在這時候，管家和喜進來啦。和珅叫和喜：“來！你幫我解一解這六句話。”和喜一看也不懂，就問這是怎么一回事，和珅把今天早朝的事說了一遍。和喜笑啦，“這個您答不上來，我更不行啦。對于這樣的題目，有一個人準行?！薄罢l呀？”“東四牌樓禮士胡同劉中堂?！焙瞳|搖了搖頭說：“不行啊，咱們跟他面和心不和，咱們求他，他能管嗎？”和喜說：“沒關(guān)系！咱們不會給他送點兒禮嗎？但是您不能送貴重的東西，他不愛那個，您得送他愛好的東西?！薄八麗酆檬裁茨兀俊薄八類酆玫氖顷P(guān)東煙兒，白干酒，燒羊肉。您要是送這些，他準收。”和珅叫和喜準備禮品去送禮，說：“我隨后拜客?！焙拖步腥巳佡I了兩壇子好酒，自己到門框胡同燒了一只全羊，又到裕豐號買了幾斤關(guān)東煙，開了一份禮單，便打發(fā)兩個人抬著禮物，出府上路。和珅住在順治門外米市胡同，劉墉住在東四牌樓禮士胡同，叫別啦都叫驢市胡同。劉墉府中有兩位管家，一個叫張成，一個叫劉安。這時候，張成、劉安正在門房喝茶，聽門外有人喊叫，兩人出來一瞧，見是和喜，忙一拱手：“和管家?！焙拖惨槐囟Y：“張管家，劉管家，我們中堂給你們中堂送禮來啦，這兒有份禮單二位呈進去吧?！睆埑山舆^禮單遘奔書房，劉安陪著和喜在門房喝茶。劉墉下了朝，脫去官服，換上紫花布褲褂，山東皂鞋，白襪子，吃完飯，叼根長桿煙袋正在書房喝茶。張成進來啦?！盎胤A中堂，和珅中堂給您送禮來啦?！闭f著話，把禮單遞了上來。劉墉接過禮單，心中暗想：和珅為什么給我送禮？我與他素來面和心不和……噢！他一定有辦不了的事，想叫我替他辦一辦。我要是不收禮，他一定也就不來啦，這樣，我們倆的疙瘩就解不開啦。我把禮物先收下，他來了我聽聽他辦什么事，我能辦到的，就給他辦一下，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劉墉說：“把禮物收下，拿十兩銀子壓禮盒?！睆埑蓱?yīng)了一聲出去啦。一會兒禮物抬進了書房，劉墉一看，心說：他怎么知道我喜歡這些東西呢？叫張成把燒全羊拿到廚房里，切一盤子來，把酒灌一壺嘗嘗。張成去啦。劉墉擰了一袋關(guān)東煙一抽，味道還不錯。這會兒張成把燒羊肉端來啦，劉墉喝著酒吃著羊肉，抽著關(guān)東煙，沒多大一會兒工夫就醉啦，就在這時候和珅來了。劉安進來回稟：“稟中堂，和中堂來拜?！眲④宦?，站起來說：“有請！”醉得舌頭都短啦，身子直搖晃，嘴里說著出迎，就是邁不開步。這時候劉安已經(jīng)把和珅請進書房啦。和珅一抱拳說：“劉中堂?！眲④f：“和中堂，來，一塊兒喝吧！”和珅一看，心說：我送來你就喝上啦。和珅坐好，劉安獻茶。劉墉這才問道：“和中堂光臨草舍有何見教？”和珅欠身說道：“今日早朝，萬歲給了我一個紙條，上有六句話，學(xué)生不解，請劉大人指教?！眲⑻烈宦?，心說：怎么樣，我就知道有事嘛?！霸趺磦€六句呀？”和珅把紙條往過一遞：“大人請看?！眲④舆^紙條一看，他喝醉了，滿嘴胡說呀：“這個您哪兒知道啊，這都是菜園子里的事?！焙瞳|心說：這劉墉真有學(xué)問哪！我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他看一眼就知道是菜園子里的事。我得問問：“大人，什么為高呢？”劉墉醉啦，他胡說：“什么為高哇，黃瓜為高?！焙瞳|問：“怎么黃瓜為高呢？”劉墉說：“你看那黃瓜架搭多高，黃瓜秧就爬多高?！焙瞳|問：“什么為低？”劉墉說：“茄子為低，不管什么茄子都是頭朝下長，沒有仰臉往上長茄子的?！薄笆裁丛跂|？”“冬瓜在東?！薄笆裁丛谖鳎俊薄拔鞴喜皇窃谖鲉?？”“什么為瘦？”這一下把劉墉問住啦，菜園子里哪有為肥為瘦的呀？他一眼看見燒羊肉啦：“羊腱子瘦。”“什么肥呢？”“尾巴油肥！”和珅一聽心里高興，告辭回府啦。劉墉哪，借著酒醉躺在竹床上也睡了。這一覺睡到三更多快四更才起來，他坐在竹床上想?。航裉煺l來啦？和珅！他拿來六句話，是什么為高，什么為低，什么在東，什么在西，什么為瘦，什么為肥？我告訴他黃瓜高，茄子低，冬瓜東，西瓜西，羊腱子瘦，尾巴油肥。這不像話呀！這要是跟皇上一說，皇上還不惱哇！我們倆這仇不就大了嗎！不行，我得趕緊上朝，到朝房我再告訴他幾句。想到這兒，他就叫來張成、劉安，兩人聽見大人呼喚趕緊跑過來?！爸刑茫裁词?？”劉墉說：“趕緊傳轎夫順轎，上朝！”張成、劉安趕緊叫來抬轎子的。劉墉這四個轎夫都是抬他爸爸劉統(tǒng)勛的。歲數(shù)大，走不動啦。劉墉換上官服就四更多了，等他來到金殿，見駕后往自己班中一站，他放心啦。因為他跟和珅面對面站著。一看和珅，就知道還沒說哪，劉墉就朝和珅又打手勢又擠眼，那意思是（做手勢）我跟你說的那個，你別說，等會兒我再告訴你幾句再跟皇上說。和珅一瞧，琢磨半天，可就琢磨錯啦。他以為劉墉催他快說哪，心說：劉中堂，既然是你教給我的，干嗎一個勁的催我快說呀？好，那我就快說。想到這兒他出班跪下啦，把劉墉嚇了一跳，心說：這回要糟糕：皇上一瞧和珅跪下啦，就問：“和珅，有何本奏？”和珅趕緊磕頭：“啟奏萬歲，您昨天給奴才那六句話，奴才給您答上來啦?！被噬弦宦牐抵懈吲d，拿眼睛一瞅滿朝文武，見劉墉也在那兒站著，心說：劉墉，叫你看看，和珅也有學(xué)問。就問：“和珅，朕來問你，什么為高？”和珅你倒想想說得說不得呀，他是張嘴就說：“啟奏萬歲，黃瓜為高?！被噬弦宦牐亨牛吭趺闯鰜睃S瓜啦！和珅還解釋哪：“萬歲，您看黃瓜架搭多高，黃瓜秧就爬多高?！毕襁@樣兒，皇上就別問啦，他還問：“什么為低？”和珅說：“茄子為低?！薄笆裁丛跂|？”“冬瓜在東。”“什么在西？”“西瓜在西?！薄笆裁词荩俊薄把螂熳邮??！薄笆裁捶剩俊薄拔舶陀头??！被噬弦宦犨@個氣呀：“和珅，跪在一旁?！彼纸袆④?，“劉墉！”劉墉趕緊跪倒：“臣在?！薄半迊韱柲?，什么為高，什么為低，什么在東，什么在西，什么為瘦，什么為肥？”劉墉不碰硬釘子，趕緊磕頭說：“啟奏萬歲，君為高，臣為低，文官在東，武將在西，嚴霜瘦，春雨肥?！被噬弦宦牴笮?，用手一指和珅說：“你聽聽人家說的什么？”和珅心說：我這六句也是他教我的呀。這時皇上說：“朕說得明白，回奏上來的賞給三年俸祿，答不上來要罰三年俸祿。劉墉答上來啦，你沒答上來，你們倆官職一般大，罰你三年俸祿，賞給劉墉。”和珅心說：瞧我這禮送的，白給他干三年。和珅能不恨劉墉嗎？和珅心想：劉墉啊，走對了腳步，我若是不要了你的腦袋，我就不姓和！
這一天六月三伏天氣很熱，辦完國事，大家在朝房坐著說閑話兒，猛然間，和珅對著劉墉一笑說：“劉中堂，這幾天您可真老實?！眲④恼f：我不老實我咬過誰呀？就聽和珅接著說，“您有個外號叫劉三本，一天就參過三四個人，這些日子您可老沒參人啦！”劉墉心里不高興，心說：我參人是應(yīng)該的，我是御史嘛。你這叫給我種毒，讓滿朝文武都恨我，就是我愛參人。滿朝文武一聽也都直罵和珅。那時候那些當官的哪個沒點弊病啊，都在心里說，好容易劉墉這幾天老實點兒，和珅你又給他提醒兒，一會兒不一定又把誰參嘍。劉墉說：“和中堂你說什么？我老沒參人，我是左都御史，專管參人的。我參的是文官貪贓，武將受賄，我不參他我參誰呀？現(xiàn)在是文忠武勇，我參他何來？你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啦，今天還真得參幾個?！闭f到這兒他沖滿朝文武一抱拳，說：“諸位大人意，今天我不一定把誰參下來?！眲④恼f：你給我種毒哇，我叫大伙兒都罵你，是你叫我參的。滿朝文武都暗罵和珅，你又把劉三本的瘋勁抬上來了，不定是誰倒霉。和珅一笑說：“劉大人，您參的那些人我見過，都比您的職位小，您能參他，他不能參您，這叫摁著帽子坐矮子。真要比您官職大一點的，您就不敢參啦?！眲④宦?，說：“您說誰我不敢參？只要您說出來，我若不敢參，和珅，當著滿朝文武，我拜您為師。”和珅說，“劉大人，我說出個人來，您要是敢參，那我就拜您為師?！彼麄儌z就在這句活上越說聲音越高。“你敢參我拜你為師！”“我不敢參我拜你為師！”在旁邊坐著三位王爺，六王、七王、九王。九王爺是個大胖子，上秤稱有二百多斤，沒能耐，是個大草包。他不高興啦：“行啦行啦！你們兩個中堂說話就大驚小怪的，街上的小民說話還不得拿著刀哇！要是驚了駕，是你們擔哪，還是我擔哪？劉墉你說敢參，和珅你說他不敢參，說了半天空口無憑。這么辦吧，我給你們做保?！彼o做保啦！“我一個王爺也不能保兩個中堂，我要是保劉墉，看不起和坤啦；我要是保和珅，又瞧不起劉墉啦。這不……”他一指六王、七王，“這不我六哥、七哥都在這兒，我們?nèi)煌鯛敱Ｄ銈儌z中堂。和珅你說誰？劉墉要是不敢參，他拜你為師，他要是敢參，你拜他為師。”劉墉心說：有你這樣的王爺嗎？我們倆鬧僵啦，你不給了事，倒給挑起來啦。劉墉說：“王爺給做保，你說吧，誰，我不敢參？”和珅一看，心說：行啦，我把圈套擺好啦，劉墉也把腦袋鉆進來啦，王爺也給勒緊啦，劉墉你跑不了啦。他倒不說啦，反而一笑。這叫笑官打死人哪。說，“看看，你我不過是一句戲言，勞三位王爺做保，真是不敢當。算了吧，不用說啦?！眲④宦?，急啦：“什么，一句戲言？君子說話，如白染皂，板上釘釘，一言出口，駟馬難追，出爾反爾是擦粉的婦人！你說誰我不敢參！”九王爺在旁邊說：“和珅，你就說誰，他要是不敢參，他拜你為師，說吧！”和珅說：“劉中堂，我說的不是別人，就是當今萬歲，他老人家你敢參嗎？”劉墉萬沒想到叫他參皇上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羅鍋兒腰差一點兒沒直嘍。他對著和珅咬牙一笑：“你說誰？”“當今萬歲，你敢參嗎？”“嘿……嘿！你說晚啦，我前三天就要參他哪。還告訴你說，今天參皇上，明天參娘娘，后天參太后，大后天我焚表參玉皇！”大伙兒一聽都躲開啦，以為他要瘋哪。劉墉在屋里也坐不住啦，搬個馬扎子來到朝房外邊一坐，心想：怎么辦？我要不把皇上參了，就得拜他為師，就憑我兩榜進士的底子能拜他為師嗎？可是我參皇上什么哪？我上殿說，皇上，我參你來啦。皇上說，你參吧，可我參皇上哪款哪條??？急得劉墉直拍腦袋，“哎呀……這……這……”他這一拍腦袋，“哎，有啦！我就這么辦。”他想好啦，也不著急啦。這時小太監(jiān)傳旨一一說到這兒可得交代一下，在清朝時不用小太監(jiān)傳旨。大臣們在朝房寫好奏章，叫折子，由小太監(jiān)收，然后遞到皇上那去?；噬峡?，不用的，用手在折子皮上一劃，奏折皮上打著黃蠟，一劃就是一道白印，這叫批駁?；噬狭粝碌慕辛糁?。有需要問的再傳旨，叫某大臣面奏，叫回話。那么說著不熱鬧，咱就按戲臺上的辦法，叫太監(jiān)傳旨——“有本出班早奏，無本卷簾散朝！”劉墉答話：“臣劉墉有本！”滿朝文武一聽啊，他還真去啦。小太監(jiān)一回奏，皇上心想：這劉墉怎么這么多的本哪？今天皇上有點兒不高興，想早點兒散朝?？墒切√O(jiān)一回奏，說劉塘有本，皇上想：他一來就沒完啦。我今天叫他說不出話來。皇上吩咐叫他隨旨上殿，劉墉來到金殿，三拜九叩，時膝敬禮，跪起八拜，口稱：“萬歲，愿我主萬壽無疆?！被噬蠁柕溃皠④系钣泻伪咀?？今天是參文不準，參武不依，有本章我下看，有國事也不論，朕身體不爽，我要起駕回宮。”劉墉一聽：這可麻煩了。要是別的做官的一聽這話，找個臺階就走啦?？墒莿④蛩銋⒒噬夏?，他不走，他還有說的：“臣上殿一不參文、二不參武，沒有本章奏上，也沒有國事議論?！被噬闲恼f：全沒有干什么來啦？“那你上殿何事？”“臣有一事不明，望萬歲指教?！被噬弦宦牳吲d啦：你劉墉也有不明白的事啦。還得來問我，看來我比你有學(xué)問。就說：“劉墉，你有什么事情不明，說出來，只要朕知道，我就告訴你?！眲④f：“臣對大清律有些不明白?！贝笄迓梢簿褪乔宄姆桑噬弦宦?，說：“你哪條不明白，朕……”剛要說告訴你，還沒說出來，一想：不對。他不明白？他們家是干什么的？他爸爸劉統(tǒng)勛是刑部尚書，是管律條的。他本人從做知縣到入閣，兼著左都御史，也是一天到晚用得著大清律的，他能不明白嗎？這里邊有事吧！皇上又往下看哪，知道啦，他今天要參人?；噬显趺粗浪獏⑷四?？有一天皇上在宮里閑溜達，走到一個官門前，剛要出去，就聽門外有兩個太監(jiān)說話：“張老爺?！薄案蓡?，李老爺？”“劉墉有個毛病。”皇上一聽說劉墉有毛病，就站住啦。要聽聽下句。就聽李老爺說：“我在金殿當差，劉墉一上殿，我就知道他參人不參人?！薄澳阍趺粗赖模俊薄澳憧此牧_鍋兒腰，只要他那羅鍋兒一動彈，今天他準參人。”皇上把這事記住啦。今天皇上往下一看哪，那羅鍋兒不但動，而且動得特別厲害。他今天想著參皇上啊?；噬弦豢茨?，把話也變了：“你哪條不明白，朕……上了幾歲年紀，也都忘啦。”劉墉一聽，心說：今天我們君臣壞到一塊啦。劉墉說：“臣不明白問君，君也不明白。你我君臣都不明白，街上小民就更不明白啦。依臣之見，干脆取消了就完啦。”皇上說：“不行?！蹦沁€不全反了哇?；噬险f：“你不明白，我不明白，沒關(guān)系，慎刑司內(nèi)有十大本章，可以拿出來念哪，哪一條不明白，念到那里不就明白了呀?！被噬鲜窍耄翰欢ㄊ悄臈l法律制定得不合理，被他查著啦。他找我摳字眼兒來啦。我叫你念，念到哪兒你說不對呀，我就說這是老祖宗進關(guān)時定的，就那樣吧。劉墉一想，當然得念，不念我怎么參你呀？“請萬歲傳旨開庫，臣好念?！被噬蟼髦冀猩餍趟菊茙斓拈_庫，把十大本章抬到金殿。
掌庫太監(jiān)心里這個罵呀。心說：劉墉，我沒招你惹你，你折騰我干嗎？多少年不開庫，里邊塵土老厚。這一折騰，把掌庫太監(jiān)給嗆得直咳嗽，把十大本章抬到金殿。劉墉打開本章，皇上吩咐一聲賜繡墩，可不是叫他坐著，在皇上面前沒有第二個座兒。只能用胳膊挎一挎。劉墉開始念啦，一開頭是十大惡，清朝法律最大的是個剮罪，一開頭的都是剮罪。像什么兒子害死父母立當剮，侄于害死叔父母立當剮，害死伯父母立當剮，外甥害死舅父母立當剮，害死姑父母立當剮。說得快，念著可就慢啦。因為十大本章都是翰林院寫的，那上面是滿漢并行，一條滿文，一條漢文，念的時候先念滿文，后念漢文，念半天才來一個剮。劉墉跪在那兒就念這也剮，那也剮?；噬弦宦牐恼f：得啦，他跪在那兒念，我坐在這兒聽，今天他一天也念不完，他也甭回去吃飯啦，我也別回宮用膳啦，干脆讓他念吧?；噬喜焕硭?。一回身胳膊一挎龍書案，當時在皇上面前沒有桌子，那龍書案在哪兒呢？在皇上寶座旁邊，就好像咱們現(xiàn)在用的條幾似的。靠皇上這邊的桌腿矮，可是卷梳朝上，那邊的桌腿長，卷梳朝下?；噬弦幢菊履模行√O(jiān)跪在面前，頭頂銅茶盤，里面鋪著紅棉紙，上放本章，皇上拿起來回手就放在龍書案上啦?；噬嫌酶觳惨豢妫忠恢籼栄?，眼睛一閉裝睡覺，那意思是你念吧，我不理你。你多咱念夠了多咱走。劉墉跪在那里念著念著偷眼一看，見皇上睡了，心說：你睡了我怎么參你呀？不行，我得把你叫醒嘍。劉墉這時正念到謀害親夫，他聲音特別高，“謀害親夫，沒事！”皇上一聽，把眼睛瞪起來啦，“劉墉，你念錯了，謀害親夫明擺著是剮，你怎么念沒有事呀？”劉墉說，“臣說的是跑了沒事，逮回來還剮?！边@不是廢話嗎？皇上不敢睡啦。心想：我再睡，他能念出刺王殺駕連升三級來。劉墉念來念去，念到了一條就不往下念啦。哪一條呢？就是偷墳掘墓這一條。劉墉念到這兒，總念這一句：“偷墳掘墓，偷墳掘墓，（學(xué)京劇念白）這偷墳掘墓！”皇上一聽：你要唱啊？“劉墉往下念！”劉墉把本章一合說：“啟奏萬歲，臣上了幾歲年紀，眼力不佳，再加上這上邊的字不清，我不敢往下念。”皇上說：“這還用念，偷墳掘墓哇，下邊是斬立決?！眲④f：“什么叫偷墳掘墓？哪個又叫斬立決呀？”皇上一聽：他怎么全糊涂啦。“偷墳掘墓哇，動人家墳地的一草一木就是偷墳掘墓！斬立決呀，就是殺！”劉墉說：“這個條款是就辦小民哪，還是也辦旁的人哪？”皇上說：“哎！有道是王子犯法與民一律同罪?！眲④f：“啟奏萬歲，什么叫王子犯法與民一律同罪呀？”皇上一聽，心說：他今天吃多啦撐糊涂啦！怎么全不懂了呢？皇上說：“王子犯法與民一律同罪呀，就拿朕我說吧……”皇上要倒霉，干嗎拿自己打比方??？“我要是偷墳掘墓，也得殺?！眲④s緊磕頭，“臣該萬死！”他把皇上嚇一跳，心說：這是怎么啦？“劉墉有本奏來?！眲④f：“臣有一本不敢冒奏，萬歲開恩！”皇上說：“恕你無罪?！眲④f：“您恕我一人無罪不行，我怕抄家封門，禍滅九族?！被噬弦宦牐南耄核祲灳蚰估?？又一想：不能，準是他的親戚朋友，他怕把他牽連進去，先跑到這兒占個理兒。就說：“朕恕你全家無罪?！眲④念^，“謝主隆恩！”皇上一聽，心說：我要上當！這個恩謝得急呀。皇上問：“有本往上奏來?！眲④换挪幻Φ卣f：“萬歲，我大清得的是哪朝哪代的社稷江山？”皇上說：“是明朝末帝崇禎?！薄罢垎柸f歲，崇禎有道無道？”皇上說，“崇禎是有道無福。”劉墉說：“臣啟萬歲，崇禎帝有道無福，喪失江山。老祖宗汗王進關(guān)，建國號大清。建國后修造明代各帝陵寢，就是十三陵。朱明后代封為公爵，看守十三陵，看明家的墳，吃清家的俸，乃是老祖宗德厚于天。”劉墉這是捧著皇上嘮，清朝這么做是邀買人心。劉墉接著說：“萬歲，您還記得前三年火燒乾清宮吧？一把火把乾清宮給燒啦，當時想蓋還沒有那么大的木料，我主心中煩悶，去京北十三陵打圍。您看見十二陵的宮殿好，您要拆了十二陵修蓋乾清宮。明王奏道，十二陵的宮殿木料不夠尺寸，高矮差三尺，長短差五尺，您派營造司去量，果然不夠，第二年您才拆了十三陵蓋乾清宮，您這不是偷墳掘墓嗎？”皇上一聽：好嘛，今天參到我頭上來了?；噬弦矙C靈著哪，當時把手一擺：“哎！劉墉啊，我那個不是偷墳掘墓，我那是棄舊蓋新。我不是又給他蓋了嗎?！眲④宦牐恼f：你要跑哇？“萬歲，要是棄舊蓋新，你就應(yīng)當運來木料先修十三陵，后蓋乾清宮。您是先拆十三陵修的乾清宮，后運來木料蓋的十三陵，您這個不能叫偷墳掘墓，也不能叫棄舊蓋新?！被噬险f：“我那叫什么？”“您那叫盜皇陵，罪加一等。”皇上一聽：得，我得剮嘍！當時把臉一沉：“劉墉，朕是偷墳掘墓啦，你拿刀來，把我殺了吧！”皇上上來不講理的啦。哪兒有殺皇上的刀哇？再說劉墉也不敢哪。劉墉有辦法?！拔抑魅f歲，龍意天裁。”那意思是你看著辦吧，別跟我要主意?；噬舷肓讼胝f：“劉墉，我把這一條改為兩條，改為見尸者殺，不見尸者發(fā)?！蹦且馑季褪前讶思覊炁匍_啦，自骨見天的殺，要是鋸了墳地的樹木，沒有把尸骨刨出來，就發(fā)配。大清律這一條是從乾隆年改的，皇上說：“明年我自己發(fā)我自己一趟，我打一趟江南圍，一路之上不用凈水潑街，黃土墊道，文武百官免接免送。派兩名大臣保駕，明是保駕，暗是解差，明天交軍機處大臣議論此事，你看如何？”劉墉一聽啊：行，我把皇上也參啦，皇上也把自己發(fā)啦，我也贏了和珅啦。我呀，趕緊走，等皇上想過這個滋味來，他饒不了我。劉墉磕頭：“萬歲真是明如堯舜，德厚于天，謝主隆恩。”說完了站起來就走?；噬弦灰?，把他叫住啦：“劉墉！”劉墉趕緊回身跪下，心說：我知道饒不了我。皇上說：“你把我參了，你就沒罪了嗎？”劉墉說：“臣有一行大罪?！被噬闲恼f：你叫我自己給自己定罪，我也叫你自己說：“劉墉你應(yīng)得何罪？”劉墉想：我才不像你哪，你叫我自己定罪呀，我是定得越小越好。“臣應(yīng)當革職留任?！闭f完他把帽子摘下來往那兒一放?；噬险f：“等等兒，你把帽子摘下來就完啦？你是以小犯上，臣欺君，我把你殺嘍！”劉墉說：“您不能殺我?！薄霸趺床荒軞ⅲ俊薄澳人∥胰覠o罪，我后參的您！”皇上一聽：他在這兒等著我哪！皇上說：“你這個做官的，我用不起你，限你三天交印，四天騰府，五天急離北京，不準在北京逗留，下殿去吧！”劉墉放下帽子，站起來給皇上請了個安：“您在這兒坐著，回頭見！”他把皇上氣得夠嗆，還不能把他怎么樣了，他是太后的干兒，有官職是君臣，沒官職是干兄弟。劉墉下殿遣奔朝房。九王這會兒正抱怨和珅呢：“有參皇上的嗎，?。克钦娴膮⒒噬?，那腦袋不就沒了嗎？”和珅說：“王爺您放心，劉墉他不敢參皇上，他長了幾個腦袋？”和珅剛說到這兒，劉墉進來啦。大伙一看哪，都嚇一跳，帽子沒啦，就知道他把皇上參啦。劉墉來到三位王爺面前一請安：“給王爺請安。剛才是您三位做的保，我把皇上參啦，叫和珅拜我為師。要是叫和珅在這兒拜師，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也怪不好意思的。明天您三位王爺同和珅到舍下去，叫和珅給我磕頭拜師。您這兒坐著，我走啦?！闭f完他出來啦。他來到午門，張成、劉安嚇了一跳。張成說：“劉安，咱們中堂的帽子又沒啦！”劉安說：“咱們中堂的帽子這一個月里就沒了十七回啦。不知怎么著又都弄回來啦?！眰z人過去行禮：“給中堂請安！”劉墉說：“別叫中堂啦，沒看見腦袋嗎，帽子沒啦。”劉安說：“您這帽子這個月就沒了十六回啦，沒啦還得弄回來?！眲④恼f：這回呀弄不回來啦。他坐轎回府，到家中把所有用人都叫來啦。劉墉說：“我的官職沒啦，萬歲叫我三天交印，四天騰府，五天離京回山東為民。我也用不著這么多人啦，張成、劉安，趕車的王順，伺候夫人的李媽媽，這是跟我回家的，其余的每人給倆月的工錢，你們再去找事兒吧?！北娂胰说綆し咳ヮI(lǐng)工錢，劉墉又把張成、劉安叫來說：“你們倆把府里的東西部搬到外邊去，擺在道兩旁，有人問就說我回家沒路費賣抄家貨?？墒呛玫膭e搬出去，把破的爛的都搬出去。你們把書房收拾收拾，等會兒要是有人來看我，好讓到書房坐?！睆埑?、劉安答應(yīng)。劉墉又問：“你們會收拾嗎？”劉安說：“會！把地掃干凈了，把字畫掛好了?！眲④f：“不是那么收拾，把好桌子、好椅子搬出來放到后邊去，把廚房的那破油桌擺在那兒，兩旁邊放上支床用的窄板凳，當中放上馬號的那個破馬扎兒?！睆埑烧f：“那馬扎兒不能坐啦，都爛個挺糟，還是三條腿?！眲④f：“沒關(guān)系，綁上根秫秸。字畫全摘嘍，把頂棚扯下半拉來，叫塵土落滿了，土要是少哇，再撮兩簸箕來揚到里頭。收拾完了你們倆上門道里喝茶在去，我門房兒坐著，要是有人來了呀，不管是誰，你倆朝著影壁喊三聲，誰誰誰來拜客，我見不見你們甭管，就走你們的。我要說請書房坐，你們就給我往這屋里讓。我說：沏茶去，你們只答應(yīng)可別真沏去，我要是說使好茶壺，你們就用大瓦壺，我要是說用好茶碗，你們就拿黃沙碗，我說好茶葉，你們就用茶葉末兒，我說開開的水，你們就用壺開水一沏，再對上半壺涼水?！睆埑伞舱f：“中堂你這是……”“嗨，照辦就是啦?！眲④愿劳戤?，到門房兒去啦。
張成、劉安倆人趕緊搬東西，收拾書房。收拾完了兩人都弄了一身土。倆人來在上門道，張成一邊撣土一邊抱怨，“還有人來看咱們中堂？多有人緣兒呀，外號叫瘋狗，逮誰咬誰?！眲惨慌欤骸霸陂T房哪?！薄皢眩??！眲④f：“又在背地里說我呢？”“沒有。”“嗯?！眲④M門房去啦。
兩個人正瞅著，忽聽腳步響，還真有人來啦，誰？就是六王爺、七王爺、九王爺跟和珅。他們怎么來啦？劉墉走后，和珅那個臉呀跟茄子皮似的。九王爺說：“怎么樣，他真把皇上參啦，和珅你不能叫保人為難哪。”和珅說：“不對吧，這里邊有事，我去問問皇上去。”和珅上了金殿往那兒一跑。往常皇上看見和珅就高興，今天不行啦，都叫劉墉給氣糊涂啦。皇上問：“和珅，有何本奏？”和珅倒著霉哪，你別跟劉墉說得一樣啊，他聽皇上一問，趕緊說：“奴才上殿，一不參文，二不參武，沒有折子奏上，也沒有國事議論，我有一事不明，在萬歲面前領(lǐng)教?！被噬弦宦牐f：“等等兒，劉墉來領(lǐng)教，把我發(fā)啦；你再領(lǐng)教領(lǐng)教，就把我殺啦！”和珅說：“不知我主為何龍顏大怒？”皇上說：“劉墉把我參啦?！焙瞳|一聽還真參啦?！皢⒆嗳f歲，劉墉參您何來？”“參我偷墳掘墓。”和珅要樂，皇上什么時候刨過人家的墳地啦？“萬歲，您什么時候偷墳掘墓啦？”“前三年火燒乾清宮，我拆了十三陵修蓋乾清宮，這不是偷墳掘墓嗎？”和珅說：“萬歲，您那不是偷墳掘墓，您那是棄舊蓋新?！被噬险f：“我知道，他說我盜皇陵罪加一等，你知道呀？”和珅說：“他把您參啦，他就沒罪嗎？”皇上說：“這不是把帽子留下了嗎？”和珅說：“萬歲您太恩典啦，他是以小犯上，您應(yīng)當把他殺嘍?！被噬弦宦犨@氣兒大啦：“我殺不了他！我先恕他全家無罪，他才參的我。我要是有辦法，我早把他殺啦！”和珅借這個機會在皇上面前說劉墉的壞話：“萬歲，我有辦法殺劉墉?！被噬弦宦?，心中高興：“和珅，你有什么辦法能殺劉墉？”和珅說：“萬歲，劉墉他向來自稱為官清正，家無余錢，您貶他回家為民，得賞他三萬兩銀子。”皇上說：“你們倆勾搭好來算計我呀！他把朕參啦，你還給他討賞？”和珅說：“萬歲，您的旨意上寫三萬，到戶部提銀四萬，這叫栽贓一萬。他走時您派人在城門那兒等著稱他的銀子。一稱是四萬，這叫貪贓過萬，抓來就殺。”皇上說：“劉墉他要是不要哪？”“您當時就把他殺了，這叫抗旨不遵。”皇上說：“好！朕就派你去給劉墉送銀子去！”和珅一聽：壞了，我給他送去他就不要啦。可是他不敢說不去，他要是說不去，他先抗旨不遵。和珅趕緊說：“我一個人去不行，您派六王、七王、九王爺跟我一起去?！被噬袭敃r傳旨，叫三位王爺跟和珅給劉墉送銀子，并說道：“朕不退朝，在金殿等你們回來交旨?！焙瞳|跟三位王爺領(lǐng)旨后去戶部提銀子，三位王爺坐轎，和珅坐車押著銀子來到禮士胡同，一進胡同就走不了啦，道路兩旁擺得跟破爛市似的。三位王爺只好下轎步行。九王爺是個大胖子，天又這么熱，把九王爺給熱得直喘，累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來到劉墉門口。張成、劉安一看，趕緊過來請安：“給三位王爺與和中堂請安?！本磐鯛斠豢淳蛦枺骸皬埑?、劉安，你們府門口這是干嗎呀？”劉安回話：“王爺，我家中堂回家為民，沒有路費，賣點兒抄家貨?！焙瞳|心說：他真這么窮嗎？九王爺說：“別賣啦。告訴你們中堂說，我們給他送銀子來啦！”和珅說：“二位管家給回稟一聲吧?！睆埑?、劉安想了想，一轉(zhuǎn)身對著影壁墻就喊：“回稟中堂，六王、七王、九王跟和中堂給您送銀子來啦！回稟中堂，六王、七王、九王跟和中堂給您送銀子來啦！”倆人每人喊了三聲，一瞧，劉墉沒出來，倆人就走啦。三位王爺跟和珅就在門口曬著等著。九王爺直勁兒用手擦汗，問和珅：“他這府深不深？”和珅說：“不深?！薄霸趺催€不出來呀？”“就是呀?！本磐跤终f，“咱們進去看看。別讓他在里邊想壞主意。”劉墉在門房里正聽著，心說：憋壞主意現(xiàn)憋還來得及？早憋好了等著你們哪。九王爺跟六王、七王、和珅一商量：“走！咱們進去！”他們說著就進來啦。到了二門一看哪，可把王爺氣壞啦。張成、劉安正在那兒喝茶哪。九王爺用手一指，“你們兩個王八日的，叫你們回稟中堂，為什么呆在這里偷閑躲懶？”張成、劉安說：“我們中堂出去迎接您去啦?！薄拔覀冊趺礇]看見？”“那我就不知道啦。”正在這個時候，劉墉在九王爺身后邊說話啦：“給王爺請安。”把王爺嚇一跳，一回頭看見了劉墉?！澳闶裁磿r候出來的？”劉墉說：“我早就出來啦?！蓖鯛斦f：“我怎么沒看見？”“因為過去我頭上有帽子是個中堂，您就看見我啦。現(xiàn)在我沒了前程，您就看不見啦！”王爺說：“別說廢話，你從哪兒出來的？”“我在門房兒哪。”和珅一聽，心說：我們說的話他可能都聽見了。九王一指劉墉：“你真是不尊品，門房兒是下人呆的地方，你是中堂，也上那里去？”劉墉說：“我也不愿意上那兒去，因為我回家沒路費，賣點兒抄家貨，我怕張成、劉安這倆小子賺我的錢，我在那兒聽著他們講價兒哪?！眲残恼f：我們賺他的錢？他睡著了都比我們明白。九王說：“別賣啦，我們給你送銀子來啦。”劉墉說：“這銀子是哪兒的？”“是皇上給的。”劉墉說：“是皇上親自給的，還是有大臣保的本哪？”九王說：“皇上愛你，是和中堂保的本?！焙瞳|一聽：壞啦！這回他不能要啦。劉墉說：“謝謝和中堂。”一轉(zhuǎn)身又問九王爺：“萬歲賞我多少？”九王爺是個直筒子，張嘴就說：“賞你四……”剛要說四萬兩，和珅一拽王爺衣襟，伸了三個指頭。王爺一看：“四……三萬兩?！眲④恼f：什么叫四三萬兩啊？這銀子有毛病?！巴鯛斦埨镞呑蛔?，我把銀子收下?！蓖鯛斦f：“你快著點兒，萬歲還在金殿等著我們交旨哪?！眲④换仡^：“張成、劉安，書房打簾于，請！”張成、劉安一聽：噢，這書房是給他們預(yù)備的書房，劉安打起簾子，劉墉往里讓：“王爺請吧！”九王爺真熱壞的。來啦，心說：到書房涼快涼快吧。他連六王、七王都沒讓，邁步就進屋。剛邁進一條腿就抽回來啦，那屋里嗆鼻子。不進去吧，怕劉墉說閑話；進去吧，這味兒還真受不了，沒辦法，用袖口堵著鼻子就進來啦。九王爺一瞧，桌子上凈是油泥，再看那條窄板凳，王爺害怕了。他是個大胖子，坐窄板凳往肉里煞得疼啊。王爺一眼看見那個馬扎子啦，你倒是瞧瞧再坐呀：沒瞧。嘴里還說呢：“六哥，七哥，我也不客氣。你們哥兒倆跟和珅坐板凳，我就坐這兒啦?！本磐鯛斵D(zhuǎn)身往馬扎子上一坐，就他那個塊兒，二百多斤，那馬扎兒禁得住嗎？就聽咔嚓一聲，馬扎兒就碎啦，把王爺就摔倒那兒啦。一個王爺摔在地上，他臉上不好看。劉墉要是過去把王爺攙扶起來說，王爺沒摔著吧，快給換把椅子來，王爺?shù)拿孀右策^得去。劉墉沒有，他不但不攙扶王爺，反倒抱怨張成、劉安。“張成哎，劉安哪，你們倆是我的要命鬼！我回家沒路費，賣抄家貨，剛才來了三個打鼓的要買這個馬扎兒，給了一吊五你們不賣。說什么花梨的，紫檀的，非要賣兩吊。看！叫王爺坐碎了，一吊五誰給呀！”王爺一聽這個氣呀！站起來說：“劉墉，不用抱怨你的奴才，一吊五沒賣呀，我給你一百五十兩！”劉墉說：“王爺要，您拿去吧?！蓖鯛斠宦牐骸班?，賣給我啦。”劉安這才搬了把椅子叫王爺坐下。劉墉又吩咐張成、劉安：“沏茶?！薄笆牵 眱扇斯獯饝?yīng)沒動彈。劉墉說：“用好茶壺，好茶碗，好茶葉，要開開的水！”倆人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就走。找了一把瓦匠用的大瓦壺，四個黃沙碗，抓了半斤茶葉末兒，用開水一沏，又對上點兒涼水，就給拎上來啦。把茶壺、茶碗往桌上一放就躲開啦。和珅一看，心說，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奴才，連倒茶都不管。和珅伸手把茶壺拿起來啦，那意思是要倒茶，被劉墉給攔住啦。“放下！你獻的什么殷勤，不是我的用人不懂事，沏上茶那得悶一悶?！逼鋵嵄聬炦@茶也沒法兒喝。劉墉拿過茶壺來給三位王爺跟和珅每人倒了一碗。九王爺還真渴啦，端起來就喝，喝了一口直咧嘴，不是滋味兒。王爺把碗放下啦：“劉墉啊，你快點銀子吧，我們好回去交旨?！眲④f：“王爺您坐一坐，我去點銀子。”劉墉出了書房，照著張成、劉安使了個眼色，把他倆叫出來。張成、劉安來到外邊，劉墉跟他倆說：“張成、劉安，這銀子是要我腦袋的，我得找皇上問問，我走了你們倆給我看守著三個王爺跟和珅，這四個人要是走了一個，我可就活不了啦?！睆埑?、劉安說：“不行啊，這三位王爺跟和珅都是活的，他們非走我們有什么辦法？再說王爺也不能聽我們的?！眲④f：“沒關(guān)系，你們倆找掛鎖鏈，再找把鎖，你們不會把王爺都鎖起來嗎？”張成、劉安嚇得直哆嗦：“啊？鎖王爺，往哪兒鎖呀？”劉墉說：“都給鎖在屋里呀?！睆埑烧f：“那不成，王爺生了氣要踹門呢？”劉墉說：“你拿根搟面棍，王爺端門你拿搟面棍梆他踝子骨?！薄澳峭鯛斠獢Q鎖哪？”“你就梆他手脖子。”張成說：“中堂，那我還活得了嗎？”劉墉說：“沒關(guān)系，都有我哪?！睆埑烧f：“有你就沒我啦。”劉墉說：“你們只管照辦，有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眲④瓏诟劳陝傄?，劉安又說話了：“中堂，王爺要問您上哪兒去啦，我們怎么說呀？”“你們就說，我們中堂感謝王爺來送銀子，炒幾個菜，買點酒讓王爺吃完飯再走，說我去打酒去啦。要問我上哪兒打酒去，你們說我上燒鍋?！闭f完，劉墉去馬號鞲馬，他要騎馬進宮。這也就是劉墉，別人可不行。因為劉墉有皇上賜的穿朝御馬，所以他能騎馬進官。劉墉走后，劉安找了一把掛鎖和一掛鎖鏈，張成找了根搟面棍，張成問：“咱倆怎么鎖門哪？”劉安說：“咱把東西藏在袖口里，進去跟王爺說話，他只要往外一轟咱們，咱往外走的時候，把門倒著帶上就鎖。”倆人商量好了，把東西都藏在袖口里，進了書房。劉安說：“王爺您喝茶吧?！蓖鯛斦f：“不喝?！薄巴鯛斈闊煱?。我給您拿煙袋去。”王爺還真有點兒悶得慌，說：“好吧，你把煙袋拿來?！眲舱f，“是！王爺，我那煙袋使不得啦。”“怎么？”“桿兒裂啦，我給您借我們老媽子的那個吧。”王爺說：“也成。”劉安說：“不行，老媽子的煙袋沒嘴兒?！蓖鯛斠宦犇菤獯罄?，說：“出去！”他倆就等這句話哪。“是！”倆人轉(zhuǎn)身就走，一出門，回手就把房門給帶上啦。鎖鏈一穿門鼻子，嘩啦，咔嚓！把門鎖啦。王爺沒注意，和珅心眼兒多，聽著嘩啦咔嚓，嚇一跳?！巴鯛敚瑖W啦，咔嚓！”王爺說：“什么叫嘩啦，咔嚓呀？”和珅說：“我聽著是把門鎖上啦?！蓖鯛斦f：“敢！本爵我犯了罪，圈入高墻也不能門上上鎖，除非他們反啦。”和珅說：“沒準兒呀，他們中堂敢參皇上，奴才還不敢鎖王爺嗎？”九王說：“我就不信他們敢鎖?！焙瞳|說：“您要是不信，您叫他們倆，一叫他們就進來，證明沒鎖?！本磐跽f：“好，我叫他們?！本磐醭T外就喊：“張成！劉安！”兩人聽見啦，張成一捅劉安：“王爺叫咱哪。”劉安擺擺手沒說話。就聽里邊還叫：“張成！劉安！”劉安答應(yīng)：“伺候王爺，什么事？”九王一想：說什么哪？瞧見桌上的茶壺啦?！斑@茶我們不喝啦，賞給你們喝吧?！眲舱f：“王爺，這茶是我們中堂孝敬您的，我們不敢喝！”王爺說：“你們不喝也把它拿出去?！眲舱f：“王爺您不喝就在那兒放著吧！”王爺說：“進來！”“進不去?！薄霸趺?？”“門鎖啦?！焙瞳|說：“怎么樣，是鎖門了吧！”九王爺生氣說：“王八日的，你們敢鎖王爺！”劉安說：“王爺您別生氣，不是我敢鎖您，是我們中堂見您大熱天來送銀子，心中過意不去，叫您吃了飯再走，我們廚下又沒酒，中堂給您打酒去啦?！蓖鯛攩枺骸盀槭裁床唤心銈?nèi)ゴ蚓?？”“我們中堂怕我們打酒賺他的錢?！薄澳悄銈冎刑蒙夏膬捍蚓迫ダ?。”“上燒鍋?！薄氨本]有燒鍋！”“上通州打去啦。”和珅一聽，說：“王爺，咱搭鋪睡覺吧，他今天回不來啦?！蓖鯛斦f：“開開門叫我們走！”劉安說：“不能開門，我們中堂臨走時說啦，要是叫您走了一位，回來把我們的狗腿砸折?！蓖鯛斦f：“沒關(guān)系。我們不?font color="#006699">甲擼糲亂桓觶饒忝侵刑沒乩錘忝墻睬欏！繃醢菜擔骸巴躋?，您不知道晤U侵刑玫鈉⑵?，您讲菣肮P蔽頤侵刑么鷯玻熱艘蛔擼故塹冒鹽頤塹耐惹謎坂??！蓖躋擔拔一構(gòu)苣忝且槐滄友劍靠牛 繃醢菜擔安豢?。”蛙Q擔澳愀宜等豢?？】圂安藫“蛙Q餉挪荒蕓?，就是不氖|狄膊豢?，窚慅也不开?！焙瞳|說：“王爺，您說三聲，他來了個四個不開?！蹦峭鯛斶€不惱啊，王爺?shù)钠庹l敢惹？九王說：“你要是不開，我踹門！”張成順著窗戶紙把搟面棍捅進來啦?！巴鯛敚七@根搟面棍，您要踹門我就敲你髁子骨?！蓖鯛斦f：“我擰鎖?！睆埑烧f：“我梆手脖子?！蓖鯛斦f：“你敢，我就擰鎖，我看誰敢打！”說著話，王爺把手往窗戶外邊一伸，張成還真愣，瞧準了王爺?shù)氖直尘褪且粨{面棍。王爺把手往回一縮：“啊，你敢真打！”和珅說，“王爺，您別跟他們生氣啦?！绷酢⑵咄跻舱f：“等著劉墉回來，咱跟他算帳！”
先不說三位王爺跟和珅，單說劉墉。他騎馬直奔東華門，進了東華門就是謝恩橋。這座橋是外省官員進京召見時用的。當時，外省官員奉召進京，有時見不著皇上，就在謝思橋這兒由太監(jiān)傳旨，外省官員跪在橋外邊磕頭謝恩，就算見著皇上啦。這座橋很高，劉墉騎馬上橋，俗話說羅鍋兒上山前緊（錢緊），趕情羅鍋兒腰上橋也不松快。再往里走就是內(nèi)城禁地啦，不是做官的不能走。今天劉墉穿的是紫花布褲褂，山東皂鞋，白布襪子，頭上戴的是草帽。他把草帽檐兒往前一拉，恨不得把眉毛都蓋上啦。他正走著哪，有個地方——也叫看街的——老遠就看見啦，手里提著鞭子，一邊往這邊跑一邊喊：“嗨，鄉(xiāng)下佬，怯勺！你這兒逛廟哪？回去，別走啦！”劉墉聽見啦，連理也沒理，還是往前催馬，然后把草帽又往前拉了拉?？唇值目杉眽睦?，追到馬前一伸手，那意思想把騎馬的人抓下來?！鞍。∥艺f你哪！”那個你字還沒出口，劉墉把帽子往后一推?！澳阏f我哪？”看街的一看是劉墉。認識呀。手伸出去可拿不回來啦，在半空懸著直劃圈。“哈，劉中堂?！眲④f：“你要抓我呀？”看街的不敢說抓呀，現(xiàn)編瞎話：“不是，中堂，因為這個月的餉銀叫我們老爺克扣啦，我沒錢吃飯，餓得在這兒抓蒼蠅吃哪！”劉墉說：“把你們老爺叫來！”看街的說聲“是”，回到廳兒上把老爺叫來啦。老爺來到這兒給劉墉請安：“給中堂請安！”劉墉說：“你是老爺，為什么克當兵的餉叫他抓蒼蠅吃！”老爺一聽，這是哪兒的事??！“中堂，您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是要把您抓下來，細一看是中堂您。您一問他，他沒得說啦才胡說。中堂您這是上哪兒去？”“我進宮?！薄拔医o你喝道吧！”劉墉說：“不用啦。”老爺說：“還是喝的好，要不然前邊那個看街的也抓蒼蠅……”“那就喝。”
廳上老爺在前面喝道。不一會兒劉墉到了朝房外邊，就聽見有兩個太監(jiān)在那兒說閑話兒?！巴趵蠣敚 薄案墒裁?，趙老爺？”“我看劉墉這回活不了啦?！眲④宦犝咀±?，接著往下聽。就聽王老爺問：“趙老爺，劉墉怎么活不了啦？”趙老爺說：“剛才我在金殿當差，和珅在皇上面前給劉墉討了三萬兩銀子的賞?！蓖趵蠣斦f：“好哇?！薄昂檬裁?，這里頭有鬼！旨意上寫三萬，戶部提四萬。”“那是干什么？”“和珅他說是栽贓一萬。劉墉只要一收銀子，皇上就派人去稱，一稱多了一萬兩，這叫貪贓過萬。就把劉墉殺啦?！蓖趵蠣斦f：“劉墉是個聰明人，他準不要?！壁w老爺說：“他若是不要，就是抗旨不遵，也得宰嘍?！薄斑@么說劉墉活不了啦?！眲④恼f：多虧來了一趟，不然的話，還真危險。就聽王老爺說：“咱們還得少說這件事，千萬別叫劉墉聽見?！眲④恼f：我全聽見啦。假裝咳嗽一聲，進了朝房。倆太監(jiān)嚇了一跳，心說：他全聽見了吧。劉墉說，“有勞二位，哪位給我回稟一聲，求見萬歲?！碧O(jiān)們不敢惹劉墉，趕緊上殿回奏：“啟奏萬歲，劉墉候旨?！被噬弦宦?，心說：送銀子的沒來，收銀子的倒來啦！吩咐叫他隨旨上殿。劉墉來到金殿，跪倒磕頭，口稱：“萬歲在上，草民劉墉見駕?！被噬险f：“劉墉你來啦，三位王爺跟和珅呢？”劉墉說：“都在我家吃飯喝酒哪?！被噬弦宦犨@個氣呀：我等你們回來交旨，你們跑那兒吃飯去啦？皇上哪兒知道都叫劉墉給鎖起來啦?；噬蠁?，“劉墉你干什么來啦？”劉墉說：“萬歲，您賞我多少銀子？”皇上沒說過瞎話，張嘴就說：“朕賞你四……”剛要說四萬兩，一想：不對，旨意上寫的是三萬?；噬嫌职言捀睦??！百p你四……三萬兩?！眲④恼f，“呈上也說瞎話呀！劉墉說：“萬歲您為何也說謊言？”皇上說：“朕何時說過謊言？”劉墉說：“和珅都跟我說啦，明明是四萬兩。其實先前我也不知道，是和珅把我叫到一旁，跟我說：‘劉墉啊，這銀子里有鬼，皇上想要你的腦袋，旨意上寫三萬，戶部提四萬，其中栽贓一萬兩。你要是收下，臨走的時候，皇上派人查你的銀子，一查哪，多出一萬兩來，這叫貪贓過萬，就把你殺啦?！乙宦牼秃ε吕?，我說：‘這銀子我不要啦！’和珅說我要是不要，是抗旨不遵，也得把我殺嘍。當時我可為難了，和珅對我說：‘劉墉啊，你也別為難，我給你出個主意，你把多出來的銀子先存我這兒，你走你的，以后我再給你送家去?！f歲您想，他救我不死，這銀子我還能往回要嗎？就得白送給他?？晌矣植桓宜徒o他，因為這銀子不是我的，是您的，所以我來問問您，這銀子送給他不送？”皇上一聽，心說：好你個和珅，你兩頭出主意從中搞一萬兩。皇上說：“不！劉墉，這四萬兩銀子都是給你的。”劉墉趕緊磕頭，“謝主隆恩?！被噬险f：“為什么上殿時不來謝恩？”劉墉說：“剛才那銀子不夠數(shù)兒。”皇上一聽：他上這兒湊數(shù)兒來啦！皇上這會兒面子上怪不好意思的，在大臣面前說謊，多不好哇。他想要往回找找面子。說：“劉墉，你不應(yīng)當上殿來參我呀，哪里有參皇上的？”劉墉說：“不是我要參您，是和珅叫我參的。他說我要是敢參皇上您，他就拜我為師；我要是不敢參您，叫我拜他為師。您想我這歲數(shù)，我能拜他為師嗎？所以我沒辦法才參您?！被噬线@個恨和珅哪：鬧了半天是拿我打賭哇?；噬险f：“他叫你參你也不能參哪，你要是不參我，你的中堂能丟嗎？你爸爸入閣是中堂，你也入了閣又是中堂，你們家是鐵帽子中堂……”劉墉沒等皇上說完就磕頭：“謝主隆恩?！被噬险f：“你謝什么恩？”“謝您封我是鐵帽子中堂?！彼酒饋韥淼烬垥盖澳闷鹈弊泳痛魃侠??？墒歉２灰粯?。過去他戴帽子是紅頂子花翎在腦后頭，今天哪，他把大花翎戴在腦袋前頭啦。這帽子是倒著戴的。皇上見他搶帽子戴，生氣地說：“劉墉，你這就官復(fù)原職啦？”劉墉說，“謝主隆恩?！被噬蠁枺澳阌种x什么恩？”劉墉說，“謝您叫我官復(fù)原職?！被噬闲恼f：得！他又訛回去啦！劉塘把帽子一轉(zhuǎn)，算官復(fù)原職。皇上說：“劉墉，你趕快回去，叫三位王爺跟和珅快回金殿交旨。”“?font color="#006699">甲裰??！繃躑碌畋嘉緱?，棋娤马回府?/p>
劉墉來到府門外下馬往里走，張成、劉安一看中堂的帽子又回來啦，倆人心說：我們中堂這個月，連這回，帽子丟了十八回啦，可也不知怎么弄的都弄回來啦。倆人過來請安：“給中堂請安?！眲④瓎?，“三位王爺跟和珅走了沒有？”張成說：“一個也沒走了，全叫劉安給鎖屋里啦。王爺還真擰鎖，叫我一搟面棍就打手脖子上啦?！眲④宦爣樍艘惶?，他沒想到張成真敢打王爺呀！“張成，你怎么打王爺呀？”張成說：“不是您叫我打的嗎？”劉墉說：“我說叫你打，你也別真打呀?！睆埑烧f：“我說中堂，您怎么壞到我這兒來啦？”劉墉說：“張成，你想死想活？”“中堂，想死怎么說，想活怎么講？”劉墉說：“你要想死，我把你交給王爺帶走，就是不殺你，也得把你打死?！薄皠e價，中堂，我想活?！眲④f：“那就看你有沒有膽量？”張成說：“中堂您說吧，反正我豁出去啦?！眲④f：“你到廚房，拿把菜刀……”張成說：“我把王爺宰嘍！”劉墉說：“別價，你用手把自己的鼻子拍破了，把血抹一臉，叫劉安前邊跑，你在后邊追，劉安你就喊張成瘋啦！拿刀要殺人。等中堂回來饒不了你。張成你追劉安，一邊追一邊罵，你們倆在院子里轉(zhuǎn)上兩圈，我叫用人往里喊，‘中堂回府’。劉安你就說，中堂回來啦，你一聽我回來啦，就連我一齊罵，我自有辦法救你?！睆埑烧f：“就這么辦?！睆埑伞采蠌N房啦，張成用手照?font color="#006699">甲約旱謀橇菏咕⒁慌模親悠評?，拿了以拋喢{說?，刘安前头跑，张成后面踪EＡ醢慘槐吲芤槐吆埃骸襖慈四?！张成窓啦，他要拿刀犊~遙燉慈四模 閉懦梢埠?，“刘安，我犯`琢四悴豢?，宰了聂b儀肽愫染疲 繃┤撕白旁謔櫸客獗咦?，就是为叫蛙Q＞磐躋惶?，藫×T懦煞櫪玻植壞盟掖蛭夷?！”和珅一想：剛才說話很明白呀；怎么這么一會兒就瘋啦？這里邊有毛病吧？“王爺，他不一定是瘋吧？”就在這時，外邊下人喊：“中堂回府！”劉安就喊：“張成，中堂回來啦，我叫中堂揍你！”張成說：“什么中堂南糖的，不就是劉羅鍋兒嗎？我不怕！他來了，我把他羅鍋兒給弄直了！他媽的，劉羅鍋子你來！”劉墉一聽，心說：你別真罵呀。劉安這時候?qū)④f：“張成瘋啦，他把王爺打啦，還拿刀要砍我，他還罵您，說要把您的羅鍋兒弄直嘍?！眲④宦牐旱?，劉安又罵了一遍。劉墉吩咐，“來呀，把張成這個奴才捆起來！”劉安帶著用人把張成給捆上啦。罵得更厲害，罵完劉安罵用人，捎帶著罵劉墉。劉墉叫人把鎖打開，張成走進書房。和珅一看嚇一哆嗦，劉墉的帽子又回來啦，心說：要壞。劉墉過來給王爺請安：“王爺，我才這么一會兒不在家，張成這個奴才把王爺您打啦，我一定給王爺您出氣！絕不輕饒了他！”九王爺說：“劉墉，您敢參皇上，你的用人就敢打王爺，我看你是要造反哪！”劉墉說：“王爺，我參皇上是和珅把我逼的，張成打您是他瘋啦。王爺您還能跟瘋子一般見識嗎？”三位王爺一想：可不是嘛，要不是和珅跟劉墉打賭，他也不能參皇上。張成既然瘋啦，劉墉又把他捆上啦，還直說一定要重辦這個奴才，那意思也就完啦?？墒呛瞳|心里不服氣呀！他跟九王爺說：“王爺，我看張成沒瘋?！蓖鯛攩枺骸澳阍趺粗?？”“王爺，張成他要是真瘋了能試出來，叫人到茅房弄點大糞叫他吃！真瘋的人吃大糞，假瘋的不吃?！眲④谂砸宦?，心說：和珅你太缺德啦，你怎么凈使些壞主意呀？張成在那兒捆著心里這個罵呀。劉墉說，“對，和中堂說得對。劉安，去茅房弄點大糞來?？此钦姣傔€是假瘋?！眲泊饝?yīng)一聲就走啦。張成、劉安倆人從小就跟劉墉當差，他兩人雖然不是一個姓，可倆人像親兄弟一樣。劉安一邊走一邊想：我真去弄大糞嗎？那樣一來不就苦了張成了嗎，不弄又不行，怎么辦呢？劉安沒去茅房，他上廚房啦。他來到廚房一找，那兒有半罐芝麻醬，劉安一看，主意來啦，又找出來一大包紅糖。把紅糖注芝麻醬里一倒，用筷子一攪，越攪越稠，用筷子往外一窩，用手一攥，攥了個這么粗、這么長，像個屎橛子似的。用筷子一叉，從遠處看跟大糞橛兒一樣。其實一點兒也不臭。劉安作派得很像，把頭扭著，手捂著鼻子就走來啦。他拿到書房門外，就奔三位王爺跟和珅去啦。他拿著芝麻醬拌紅糖就往九王爺面前伸。說：“王爺您聞聞，臭不臭？”他一拿來王爺就直惡心，他剛往這兒一伸，王爺早把鼻子捂住啦，扭臉擺手說：“給他吃！給他吃！”其實他什么也沒聞著。劉安拿著就過來啦，張成一看，打心里惡心！差點兒沒吐出來。劉安拿著就往張成嘴里塞。張成閉著嘴，也不敢喘氣，直唔唔，那意思是說，劉安，咱倆可不錯呀，你怎么真弄大糞來啦。劉安心說：這么好的紅糖拌芝麻醬你不吃，你還要吃什么呀！張成不能總不喘氣呀，他一喘氣這么一聞，嗯？這味兒夠香的。仔細一看不是大糞，他用舌頭一舔，甜的！噢，芝麻醬拌紅糖啊，他說：“劉安，你拿來的什么？”劉安說：“大糞！”張成說：“不是大糞，這是好吃的，拿來我吃?！比煌鯛斠宦牐哼@是好吃的呀？張成一張嘴就吃上啦！連和珅看著都要吐出來。不大一會兒，張成全吃光啦，舌頭一舔嘴唇說：“好吃！劉安，再來點兒！”他還來點兒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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