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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夜渡海①
蘇軾
參橫斗轉(zhuǎn)欲三更，苦雨終風②也解晴。
云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魯叟乘桴③意，粗識軒轅奏樂聲。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
【注】①此詩為哲宗病死、詩人遇赦自海南島渡海返回大陸時所作。②苦雨終風：下個不停的雨，吹個不停的風。③魯叟乘桴：孔子曾慨嘆自己的主張無法實現(xiàn)，想坐木筏到海外去。
（1）首聯(lián)和頷聯(lián)都運用了哪種修辭手法？寫出了詩人怎樣的心情？（3分）
（2）詩中最能體現(xiàn)作者人生態(tài)度的是哪一句?體現(xiàn)了作者怎樣的人生態(tài)度?（4分）
（1）①比喻（1分）；②用“苦雨終風”變晴和“云散月明”喻自己受到的各種打擊和挫折已終結(jié)，表達了遇赦北還的喜悅之情。（2分）
（2）①“九死南荒吾不恨”。②遭受人生打擊，歷盡坎坷艱險，仍心胸坦蕩，樂觀豁達。（各2分）
賞析
參橫斗轉(zhuǎn)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
參星橫斜在天空上，北斗星已轉(zhuǎn)移得很低，夜已接近三更。連綿的陰雨、成天刮個不停的大風現(xiàn)在已經(jīng)停止，天空終于放了晴。
“參”、“斗”，星名，都屬二十八宿之一?！敖K風”，《毛詩傳》謂“終日風為終風”。詩人回想著剛剛結(jié)束的久風霪雨的惡劣天氣，難免聯(lián)想起自己晚年的政治遭遇。他屢次被貶，而且越貶越遠，最后到了海南。這幾乎是當時中國最南、最偏遠的蠻荒之地了，詩人的遭遇真可謂“苦雨終風”。好在現(xiàn)在終于有了轉(zhuǎn)機。因此，首句既是寫詩人在船上所見，同時包含著三更過后迎來黎明的意思?！耙步狻眱勺?，表達了久雨遇晴的喜悅心情，也暗示自己所遭遇的政治陰霾即將過去。
云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夜空下云翳散盡，一輪明月又有什么在點綴呢？這青天和碧海本來就是澄清明凈的啊。
這兩句寫風雨過后的夜景，而寄托深遠?！妒勒f新語·言語篇》：“司馬太傅齋中夜坐，于時天月明凈，都無纖翳，太傅嘆為佳。謝景重在坐，答曰：‘意謂乃不如微云點綴?！狄驊蛑x曰：‘卿居心不靜，乃復強欲滓穢太清邪？’”作者暗用其意，表明自己的心性如同皓月般皎潔，如同青天碧海般明澈；而政敵的誣陷攻擊則如同蔽月的浮云、連綿的風雨，早晚終會消散。
前面這四句詩，在敘述中夾雜比喻，寫得委婉自然，富有感染力。作者高明的地方，是善于運用形象而準確的語言來捕捉眼前的景物，展示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使得意與象合，情與景合。正如紀昀所評：“前半純是比體，如此措辭，自無痕跡?！?/font>
空余魯叟乘桴意，粗識軒轅奏樂聲
“魯叟”，指孔子，因為他是春秋魯國人。陶淵明在飲酒詩中稱他為“汲汲魯中叟”。“桴”，竹或木做成的筏子?！墩撜Z·公冶長》記載，孔子失意時曾說：“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意思是，政治主張行不通就算了，可以乘坐木筏漂到海上去。蘇軾表達了同孔子一樣的意愿，同時表明自己遭際坎坷，雖然渡海居瓊，這個愿望卻和孔子一樣未能實現(xiàn)?！败庌@”，指黃帝?！肚f子·天運》中記載，黃帝曾在洞庭湖邊上演奏《咸池》樂曲，并借著音樂說了一番道理。詩人在這里用來形容海濤的聲音，并隱含自己所領(lǐng)悟到的忘得失、齊榮辱的哲理。
詩人欣然感悟到了深邃的人生哲理，在屢經(jīng)政治風浪、世態(tài)炎涼之后，對于自己的感悟，卻只稱“粗識”，我們可窺見他那平和澄澈、寵辱不驚的心態(tài)。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
我在這僻遠的南荒之地歷盡磨難，縱使九死一生，也無所悔恨，因為這次南游實在是平生最奇妙的經(jīng)歷啊。
“南荒”，指當時尚未開化的海南?！捌澯巍保催@次游歷。實際上，對貶謫海南這件事，詩人當初是曾經(jīng)“有恨”的。他在《儋耳》詩中說：“殘年飽飯東坡老，一壑能專萬事灰?！眲偟胶Ｄ系臅r候，一想到今生將要老死這里，詩人就萬念俱灰。后來，在領(lǐng)略到海南的自然美景、淳樸風情后，在對人生有了更多的體驗之后，他開始以一種欣賞的眼光和順其自然的心態(tài)對待這一切。這在《食荔枝》、《縱筆》、《山村》等詩中均可見。他甚至有些幽默地說：“余生欲老海南村！”等到這次渡海北歸，詩人更是表現(xiàn)出超脫之情。
在他接下來經(jīng)過江西郁孤臺的時候，他又一次寫道：“吾生如寄耳，嶺海亦閑游?！保ā队艄屡_》）不幸的放逐在詩人看來只是一次“閑游”，其豁達樂觀、百折不撓的精神確實超出常人。難怪這首詩傳到內(nèi)陸，有人責怪蘇軾這兩句詩是“無省愆之意”，若被朝廷知道就不會被召回了。
評 解
這首詩是蘇軾最后留下的作品之一。作者借由一次夜渡大海的經(jīng)歷，展現(xiàn)出老而彌堅的性格和曠達的襟懷。全詩前半鋪敘景色，融情入景，借景寫情；后半議古論今，含而不露，寄意遙深。首頷兩聯(lián)句句雙關(guān)，將自己在政治斗爭中始終清白自持、最后終于履險如夷的經(jīng)歷同自然界的氣候變幻結(jié)合無痕。頸聯(lián)則宕開筆墨，直抒胸臆，坦陳自己在政治風云中忘得失、齊榮辱的情懷。最后一聯(lián)更是他屢經(jīng)風波、年紀雖老而骨氣不衰的倔傲性格的寫照。
這首詩蘊含著強烈的感人力量?；磉_樂觀、百折不撓、幽默詼諧，是蘇軾性格中最吸引人的地方。蘇轍曾稱他晚年所寫的詩是：“精深華妙，不見老人衰憊之氣?！钡拇_如此。蘇軾的作品總能陶冶一代又一代讀者的情操，激勵他們的意志，喚起他們對美好人生的向往和追求。
